视野朦胧。
所有噪音与疼痛不知何时起消失的无影无踪。在令人恐惧的辱骂声，调笑声，与无人在意的寂静间，由耳道的嗡鸣作为过渡。
结束了？
痰液与精液搅在一起，糊住他的嘴唇，黏上他的眼角。
结束了吗？
李素努力睁开眼皮，最终定睛在石灰色的地面上。
看来是结束了。
情热时汗水从毛孔中挤出，在皮肤上湿了又干。他身上覆着太多人的体液，此时凉透了，让身躯从内到外感到寒冷。
李素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干瘪的青蛙，丑陋的贴在满是尘土的冷硬水泥地面上，静静等待着死亡。
虚掩着的门被人粗鲁的踹开，一道锐利而刺眼的强光照在他的脸上。
李素的眼珠动了动，对突如其来的光亮感到不适。
“还活着？”进来的是刘汽，用手电筒照他眼睛的人也是刘汽。
李素没有说话，他又累又痛，心如死灰。
“喂。没听到我在说话？”刘汽上前，毫不客气的用鞋尖踢了踢他的额头。
李素试图张嘴，他明白如果刘汽生气了，自己又少不了一顿折磨。可是那些人的精液糊住了他的嗓子，从口腔到食道，都是撕裂般的痛感，他怎么都动不了。
“我操，你找死是吧？”刘汽咧咧嘴，弯腰扯住他的头发，扯着头皮将他从地板上拎起来……
李素睁开眼。心脏直跳。
惊恐未退，嘈杂的尖叫从幕布里闯入耳道。
“笑死了，有毛病吧？”张河被逗乐了，荧幕上的光星星点点倒映在他弯起的瞳孔中，像是月光洒在湖水上，“编剧什么脑回路啊？”
李素怔愣着抬起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倚着张河睡着了。而左手旁的舒亦，怀里正抱着空酒瓶，仰着头呼呼大睡。
是的。他想起来了。他们三人正在冬天里看露天电影，出门之前，是他收拾的行李，里面塞着两条厚毛毯，还有一些酒。那是之前他和张河买来后没有喝完的。舒亦说他怕冷，李素记住了，所以才额外带了毯子和酒过来。电影刚开始，他们就打开酒液，将红酒和威士忌装在纸杯里混着喝。舒亦觉得口渴，后面干脆抱着红酒瓶灌了起来。
所以刚刚也只是梦而已。李素惊魂未定。呆呆的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这里不是过去，这里没有刘汽，没有坚硬且满是尘土的水泥地面，没有刺眼的灯光，他不用去和好多人睡，也不用挨打。
这里是当下，他身边只有张河。而无论是过去还是如今，张河都不会伤害他。
“怎么了？还困吗？”察觉到李素的失神，张河询问道。
李素不自然的笑笑，来掩饰惊慌。
“…演到哪儿了？”他故作轻松。
“谁知道演到哪儿了？太扯了…这是喜剧片吗？”张河说。
距解除限电，恢复全面供电也没多久。人们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失去了娱乐的资格与条件，来公园里看电影的人本也没有对电影本身抱有期望。只是无人能想到露天电影的片源，竟然是几部老旧的cult片。
正在放映的老cult片是今夜的第一部 ，讲述了一批外星杀人小丑降临地球的故事，它们的飞船落地后是马戏团的形状，它们从玩具枪中发射出爆米花击杀人类，将人类裹在粉红色棉花糖状的茧中，待人类液化后，当做果汁吸食。
“…是太扯了…哈哈。”心跳慢慢平复，李素在毛毯下握了握有些僵硬的手。
张河没再说话。李素继续盯着荧幕，发现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电影中离奇的情节。梦中他没有看清刘汽的脸，只是觉得恐怖，那种凶恶，只是心底想想就让他发怵。舒亦睡得很沉，看来他喝了太多的酒，时不时还发出了鼾声。
“这小子大概会一直睡到明天下午吧…”见李素在看舒亦，张河抱怨，“就说了让他稍微节制一点！睡得这么死，一会儿怎么带他回去…”
李素朝张河身边靠了靠。
“张河。”
“嗯，怎么了？”
“你觉得遇见我是件好事吗？”
张河愣了一秒：“怎么问这个？”
“你不会讨厌我吗？”
“当然不会！”张河秒答，“你怎么了？”
“你觉得现在好吗？”李素又问，“我和舒亦，总是要麻烦你…你觉得这是件好事吗？”
“好！好的不能再好了。”张河十分肯定，“我觉得现在就很好，我们都健健康康的，要不然平时就我自己一个人…多无聊啊。”
李素垂下眼睛，无言的弯了弯嘴角。
他再次倚靠在张河身上，又慢吞吞的勾住张河的一只手臂。
“认真的？你没骗我？”他说。
张河面色一沉，坐姿端正起来，后背挺得笔直。
“千真万确！我对你没有半点虚假…”
“哈哈哈…”李素被逗笑了，“你是傻子吗？”
只要能让你开心，就算真成了傻子也值呀…张河暗想。
“…张河，张河…”李素低低的反复念着张河的名字，好似那只是个语气词。
张河觉得李素醒来后就有些奇怪，说不担心那是假的，但是李素不想说，他也就不多问。
古怪而拙劣的杀人小丑已经落幕，随着幕布重新亮起，李素看到了熟悉的画面。“啊，《柳条人》…我们一起看过，你还记不记得？”
“啊？嗯…好像是有点儿眼熟…”张河心不在焉，满心思都在李素身上。李素勾住他的手臂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手指插进张河的手中，两人十指虚握在一起，亲昵的好似正在热恋中的情侣。
李素是学新闻传媒的，同专业的人大多数都隐隐有着愤世嫉俗的傲劲，李素也不例外，没进社会前总有种“天将降大任”，“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文人情结。他和同级好友谈论自由，谈论平等，谈论公正，谈论新闻的价值，谈论世界的割裂，世事好似一副任由他们掌握的棋盘，轻而易举就能理清脉络。他整日沉浸在论文里的数据，还有各种消息报导，门门科目都是A＋，是专业里名列前茅的模范生。和张河毫无计划，得过且过的人生不同，李素做的每一件事都目的明确，小说和诗歌都是不切实际的东西，那些虚无缥缈的软弱玩意儿他可看不上眼，还是纪实文学对他更有用。院线里放映的爆米花电影有什么意义？蠢人才会让自己沉迷于那种垃圾里…
和张河在一起时，他会拉着张河看一些老电影，一些他认为在电影史中有意义的电影。并每次都对某个镜头，或某个场景大谈特谈，展示他的学问和见解。其实他明白这样很傻，如果是其他人，他肯定一句话都不会说，就安安静静的待着。但听他说话的人是张河，张河比他更傻，并且没什么自己的想法，就算李素狗屁不通的胡扯了一通，张河还是会觉得他好聪明，好厉害。这极大的满足了李素的虚荣心与表达欲。
“…我是不是很傻？”想到过往的种种，李素喃喃，“像一直长不大的小孩一样…”
“哎，到底怎么了？”张河的印象里，李素可一直都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类型，从未如此消极过。不知到底在这几年间经历了什么，才让原先那么自傲的人变成这样，张河不免心酸，“哪有啊…你脑子多好使，什么东西一看就会，其他人得费劲好久才能明白。”
李素握紧张河的手，面上发热。
“你也不用总是哄我…”
“…没啊，就是事实而已。”
----
外星小丑电影好像是叫《外太空杀人小丑》搞笑且无聊 乐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