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去见一见…你明天能不能带我去…？”李素问的很小心。
回忆完毕，今时不同于往日，这让张河有些感慨。
可是李素为什么想去那里？是有别的原因么？总不可能是因为那时候自己的话吧。
“不然你告诉我在哪里，我自己去也行的。”看张河没有反应，李素急忙补充。
张河摇摇头：“你想去的话，我们就一起去。”
李素得到回答，舒了口气，身体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他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像是释怀了什么东西。
“谢谢你，张河。”
张河看着灯光下李素眉眼弯弯的朝他笑，有些怔愣，心跳空了一拍，就连耳边车辆往来，行人擦肩低谈的声音也暂停了一瞬。
他垂下眼睛，眼底阴郁，胸腔饱胀，却又如磐石般坚硬寒冷。
你笑什么？
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你凭什么笑？
你觉得很有意思么？
“…这有什么。”很快，他抬起眼睛，“快回去吧。”
回去后，电灯打开后果然一直亮着。张河心想这下终于可以不用囤积蜡烛了，他对面，李素正一杯一杯咽着酒液。
他劝李素少喝点，这么喝不利于伤口愈合。李素嘴上答应，饭没吃几口，就又拿起了盛酒的杯子。很快脸颊处就泛起了红晕。
印象中，李素不是酗酒的人，可此时的李素看上去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李素…”张河不知第几次开口。
李素微醺，听见张河叫他。歪着头笑眯眯的看他：“嗯？”
于是张河又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在李素去洗澡的间隙，张河终于有时间冷静思考了。
自从接李素回来后，他就几乎没有时间独处。而张河又是个及其需要独处的人。
他心不在焉的收拾着厨房，收拾着客厅的柜子，对着始终明亮的灯泡发呆。
他感觉很奇怪。也许是李素奇怪，也许是自己奇怪。
他觉得本来自己没问题，可以像往常一样做个正常人，朝九晚五，过着一成不变的平凡生活——反正他就是个适合朝九晚五，适合平凡生活的人。
可李素来了。
于是他又开始做那些梦。心中的阴暗再次破土，且来势汹汹。
他想起李素喝着酒，醉醺醺的冲他笑。
李素一定是不清醒了才会这样，笑的那么傻，那么纯粹。笑的像是张河是他唯一亲近的人，他们亲密无间。
可过去李素把他丢弃了，后来他又经历了一些事。这之后，他就无法再和任何人亲密无间了。他再也不愿，也不会，将原始的自己展露给任何人。
“李素？”胡思乱想的空当，张河意识到李素已经在浴室里待了太久。
他提醒过李素，李素的状态和伤口不适合在蒸气与热水中浸泡太久。他让李素冲一冲就快点出来。
“李素？还要很久吗？”他隔着门冲里面喊。联想到李素已经有些醉了，他有点担心。
他拍了拍门，门后却似乎没有声音。
张河皱皱眉，心底估计这又是个麻烦。正当他准备直接开门进去时，卫生间的门却先一步从内打开。
张河躲闪不及，被迎面的水蒸气笼罩住身体。
“…李素？”等他看见李素时，大脑一片空白。
只见李素从白色蒸气中走出，浑身湿漉漉的，并且一丝不挂。
“张河。”李素笑盈盈的朝张河靠近，“做吧？”
这是发什么疯？
张河一怔，慌忙撇开眼睛。
“你干什么？会感冒的，把衣服穿上。”
“张河…”李素不依不饶，双臂向前一伸，圈住张河的脖颈，随后就故意向前倾倒。张河吓了一跳，下意识将人圈进了怀中。
“嘿嘿…”李素得逞，赖在张河身上，眨着眼睛看他，“我们做吧？”
张河的衣服被李素身上的水渍浸湿，他轻轻叹了口气，关上客厅的灯，半拖半搂的将人带进卧室里。
“你喝太多了。明天不是还要去看河么？”张河将醉醺醺的李素扶到床边，无奈到，“困了吧？赶紧睡。”
李素不笑了，直愣愣的盯着张河看。
张河以为李素不会再闹了，转过身想将舒亦的地铺卷起。
他刚转过身，身后的李素忽然站了起来。
张河一惊，下一秒天旋地转，他被李素扑倒在了地铺上。
“你干什么？”张河问。
李素直直的看着他，表情疲惫。
“你觉得我醉了？”
“你觉得你没醉？”
“张河…”李素又笑了，只是笑得很勉强。
“和我做一次吧，求你了。”
“李素，你怎么了？”张河严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张河！”李素的声音像是一声不甘的哀叹，“我求你了…我没多少时间了…我求你…”
“什么没时间？你这不是好好的吗？”张河疑惑。
“我…我明天看了河就去死…再也不麻烦你了…”豆大的泪珠从李素眼眶里冒出，一滴滴落下，直直砸在了张河的脸颊上。
张河睁圆了眼，不知怎么也开始颤抖起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来找我了…张河…我没多少时间了…”眼泪的决堤意味着李素再也强撑不住，他俯下身，额头抵在张河的胸口，崩溃的啜泣起来，“我不想活了…张河…我想死…我想去死啊…”
“…谁？来找你？”
“…张河…你恨我吗？我把你害成那样…你恨我吧？”李素却没有回答张河，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我本来…本来也不想这样的…我…我…没…没想到…”
张河任命的看了眼天花板，叹了口气，伸手将人揽进怀里，手掌一下一下顺着那人赤裸温暖的脊背。
“没想到还能…还能遇见你…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到你了…”
“张河…我想死…我想死啊…我本来…就打算…来E区…看了你说的那条河…然后就去死…”
“你为什么想去死？”张河问。
“我…”李素哽咽一下，“我已经完了…什么都不剩了…我每天睁开眼就是痛苦…你知道我过去都是怎么过的吗…？那个人…那个畜生…他…”
“谁？你一直在说谁啊？”
李素抬起头，露出通红的双眼，还有颤抖着的嘴唇。
李素哆哆嗦嗦的说了一个名字。
张河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回想起后，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大盆冷水。
“哦。”他冷笑一声，“你一直和他在一起。这么长时间。”
“张河…张河…”李素求救似的攥紧了张河的衣服，“他是杀人犯…他就是那个杀人犯…”
“他肯定是来找我了…我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张河不再说话。
“张河…所以我没时间了…我不怕他来找我…可是我不能连累你…”
“张河，你和我做吧！最后一次…”李素声音越来越急切，“你不愿意？你讨厌我？”
“你觉得我脏，对不对？”他苦笑。
“你为什么非要去看那条河啊？”张河没理会李素的崩溃。
“张河！”李素咬牙，“你一定要我说那么清楚么？”
“你…就…非要这样？我…我为什么要看…看完才去死…你不知道？你非要…我…说的这么清楚…？”
过去那些歇斯底里的嘶吼只存于他的脑中，后来子弹从他耳边掠过，炮弹在他周围炸开。他开枪，他在绝望的痛呼声中冷静的给伤残的士兵施行安乐死，他被困在了坟墓里，吸食致幻药物，在烟雾缭绕中退化成兽，再也不会为人世感到困窘。他脑中充斥着太多声响，他再也听不见怒吼。
再后来。他又成了正常人。那些嘶吼却开始造访他的梦境。
他未想摆脱这一切，那些嘶吼就是他的朋友。
“张河…张河…”他已成过去的爱人还在流着眼泪哀求着喊着他的名字。
他该怎么做？仍顺从他的命令，在一如既往灰暗的明日带着他去看那条和他一样平庸的河流？
张河看着天花板，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翻身，将脆弱的爱人笼罩在身下。爱怜的
吻了吻他湿润温热的眼角。
“我知道了…”张河低声回答，“我知道了…”
“别哭了，李素。你不要再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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