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李素执意要睡在客厅。张河有些为难，客厅很小，也没有卧室暖和，实在是不利于病人的恢复。其实他已经在卧室里给李素腾出了位置，打算自己挤沙发。
可李素只是安静的摇摇头，偶尔吐出一个“不”字来拒绝他。这让张河有点无奈，感觉自己活脱脱像是个准备逼良为娼的臭流氓……
卧室是你一个人的，我会出来睡。你可以放心。他想说。可他还是没说出口。
他不知道现如今李素是怎样看他，怎样想他的，最终只能顺着李素的意思，将他一个人留在了客厅。
李素看着张河反复的确认锁好的门窗，又反复叮嘱他夜间寒冷，让他裹紧被褥。
“嗯。”他只是沉闷的应声。
昼夜温差大，夜里果然如张河所说的更加寒凉，大概未来仍要降温，夜风如游荡在外的孤魂野鬼般在窗外咆哮，撕扯着窗户。
可李素不觉得冷。他觉得很安心。
他蜷在旧沙发里，用张河的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睁着双眼安静的在夜晚的昏暗中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在外界的强风呼啸中，他安全的像是浮游在母腹中的胎儿。
他就这么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随后，他阖上了眼睛，慢慢陷入了睡眠。
李素睡眠很浅。他想张河一定是忘记了这一点。
尽管张河的动作已经尽可能的小心，但李素还是在清晨张河起身上班时醒来。他悄悄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张河蹑手蹑脚的去卫生间洗漱，小心翼翼的走进厨房做早餐。
他装作自己没有醒来。
张河临出门前，来到了他的身边。他闭紧眼睛，不知道张河要做什么，心脏开始如马达般加速跳动，他生怕自己没忍住，暴露了早已醒来的事实。
张河俯下身，伸手摸了摸李素的额头，似乎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发烧。随后，张河走出房子，小心的关上了门。
张河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声音愈来愈远，愈来愈轻。这时李素才慢慢睁圆了眼，哆哆嗦嗦的喘起气来。
张河俯身的时候，他的心跳剧烈到了顶点，几乎使他难以呼吸。还有张河的手。
那只手干燥而柔软，动作轻柔。被医用酒精和消毒水浸润过久，指间也是那股医院里冰冷洁净的味道。曾几何时，他被那只手无比珍惜的抚摸。他原本太过于熟悉这种触感，可他们已经分开了太久。李素觉得自己已经忘了。
李素抿抿嘴，坐起身，使劲眨了眨有些酸涩的眼角。
那个男孩是下午来的。
那时李素无所事事的在屋子里到处走动，碰碰这个，动动那个，在张河摆满书籍和杂物的架子前滞留许久。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李素正站在厨房，望着窗外萧瑟的秋景发呆。
听到敲门声，李素先是顿了顿，接着有些狐疑的朝门口走去。经过客厅时，他抬眼看了一眼时钟，更加确定了现在还不应该是张河下班的时间，更何况张河有钥匙，门外不太可能是张河。
那么会是谁呢？他犹豫再三，在敲门声逐渐变得暴躁之时，谨慎的插好防盗链，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门外站着一个男孩。李素没有见过男孩，显然男孩也没有见过他。一时间，男孩比他更加诧异。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男孩皱起了眉，看着李素的眼里升起了敌意。
“你是谁？”男孩问，似乎有点生气，“你怎么在张河家里？”
李素停顿几秒：“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又是谁？”
男孩似乎很恼火，他用力推门想要进入屋子，发现了防盗链的存在后，拔高了声音，气势汹汹：“我是他男朋友！我是张河男朋友！让我进去！”
李素错愕。
原来张河现在并不是独身吗？张河也没有告诉他，还让他留了下来。这怎么行？
他给男孩开门，男孩立即钻了进来，叉起腰，左看看，右看看，眼珠子转来转去，像是得逞了的狐狸。
“喂！”男孩环顾一圈，似乎想起了李素的存在，转头诘问他，“你是谁！你怎么在张河家里！”
张河下班后去买了点菜，包里还装着医院给医护发的补贴罐头，急匆匆的往家里赶。又是繁忙劳累的一天，今天上午新来的护士给药失误，差点就出了大事，新护士被护士长叫走的时候，他就要帮忙做完新护士的工作。临近中午，隔壁急诊科人手不足，来他们科室找人，张河又去顶上，让其他人去吃午饭。他晕头转向忙到下午，快要低血糖了才终于喝上了水——其他护士给他冲的，他发现里面似乎放了白糖。
“谢谢谢谢，真是救了命了。”他苦笑。
“诶呀，张河快成超人了。”“张哥天天都这么拼……”“张哥有八只手……”
“八条命还差不多吧……”张河吐槽。
他下了班，走出医院，却有种仍要值班的感觉…这是对的，因为他的家里还有一个需要他照顾的“病人”。
他以为家里只有一个人在等他。
直到他打开家门……
“呦。你回来啦。”
张河刚进屋子，一眼就看见了四仰八叉瘫在沙发里的舒亦。舒亦见他回来了，呲着牙花子冲他乐。
“舒亦？”张河有些摸不着头脑，“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
“又没钱了，上我家蹭饭来啦？”张河无奈，弯腰将舒亦拖在地板上的外套捡起来。
“哼。”男孩没有否认，移开视线。
“你怎么进来的？”张河又问，“谁给你开的门…”话没说完，他就明白了答案。
“李素？”他听见厨房传来烹饪声，探头望去，李素背影沉默，无言的站在灶边。
“我饿啦！让那个男的给我做饭…”舒亦理直气壮。
闻言，张河眉毛一耸，狠狠地刮了一下男孩的鼻梁。
“你让一个病人干什么呢！”他说着，风风火火冲进厨房，将李素推了出来。
餐桌上，三个人相对无言。
舒亦抱着碗，左右看看，哼哼唧唧打破了沉默。
“张哥……”他一开口，声音矫揉造作的让张河浑身一震，“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呀……”
“我怎么了？你好好说话！”张河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你出轨呀你！”舒亦撇嘴，样子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什么玩意儿？你胡说八道什么？”张河皱眉，觉得事情不简单。
没等张河再追问，一直沉默的李素开了口。
“张河…”
张河抬头看李素，被那人眼底的暴躁与不满吓了一跳。
“你如果有男朋友…就不该让我住下…”李素说。
“什么？什么东西？”张河同时被两方抨击，一时间不知所措。
舒亦嘻嘻笑着，埋头扒饭。
“好小子…你…”张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伸出手一把揪住男孩的后衣领，“你又给我乱说话是吧？”
“哎哎哎！哥！”舒亦嬉皮笑脸，“我错了！我错啦！”
张河松手，扭头朝李素解释。
“你别听他胡说，这小子坏得很！嘴里没有一句实话！”李素没有看他，对他置若罔闻，这让张河有些尴尬。
“我…反正我和这小孩一点关系也没有……”张河自讨没趣，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他也干脆一句话都不再说。
餐桌又重回安静。
橘色灯光下，李素抬眼冷冷瞥了张河一眼。
接着他又看了看对面的舒亦，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两人目光相撞，男孩冲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