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夫人将一纸笔墨酣畅的休书递到宴云面前,宴云一把抢了过来。

  西宁穆长沣,有妻颜氏,因其目无尊长,行事无状,亦无所出,故与族中商定,决意休黜,永世离诀。自休弃后,任凭改嫁,各奔西东,与穆长沣毫无瓜葛,倘有悔狡,以文书为照。(修改,引用)

  宴云闲来无事时翻过穆长沣的书籍纸张,认得他的字迹。

  那一行行秀逸出群的墨色大字在他眼前化开,宛如挥之不去的浓云愁雾,看的宴云浑身发颤。

  刘夫人见目的达到,心口也微微发闷,她是个好事做不彻底,坏事也干不利索的人,见宴云瑟缩如风中落叶,心里也很不好受。

  儿媳妇扒拉着大儿子爱不释手的样子,刘夫人还历历在目,她抱着老大的肩膀,怜爱的帮他喂饭喂水,比刘夫人照顾亲生儿子还要仔细。

  只可惜穆家和颜家本在朝中交好,却分道扬镳,渐行渐远无法回头。

  或许儿媳妇回娘家后,还能另嫁良人,颜家只要替她选有子嗣的鳏夫,便可两厢成全,过上琴瑟和鸣的快活日子吧?

  宴云不知道刘夫人是何时离开的,下一刻抬起头时,天色已昏,无数归燕斜飞,掠过低矮的屋檐,鸟笼中的胖雀儿打闹间踹翻了盛水的天青色小瓷碗,哐当声响,打破了院中死寂。

  宴云抬起头,清泠泠的杏眼里含着一抹泪,和莫可名状的冰冷狠意。

  *

  因私会三皇子十分隐秘,穆长沣虽腿脚不便,还是仅带着何管家一人出去。离开人烟寥落的城郊巷陌,何管家坐在前头驾车。

  “大将军,这趟回将军府,您还是见一见少夫人吧。什么都瞒着她,只会让她愈发担心,饭都吃不下……”

  穆长沣眉目间罕见的显出倦意,眼下青痕颇深,他伸出食指用力压平眉心竖纹,只“嗯”了一声。

  车在将军府的东南角门停下,何管家亲自去开黄铜门锁,撩开垂落的串串紫藤,请穆长沣抄小道回院子。

  穆长沣回头:“若有变故,你亲手把那封信交给少夫人,莫要忘了。”

  何管家拍着胸脯子,道:“大将军您放心,您吩咐的事,我一定给您办到。”

  明日穆长沣便会带亲随出发,离开西宁城,尽快赶往京城面圣,等待皇帝的进一步发落。

  此去千里,是福是祸,谁也无法预测天机。今晚大将军想必会彻夜难眠,和少夫人度过漫漫长夜。

  何管家识趣的没有跟上去,快步走回自己屋去,坐下连喝两杯冷茶解渴后,突想起大将军刚才的吩咐,便掀开一片地砖,去找大将军留下的书信。

  片刻,他打开空空如也的黄花梨木匣子,顿时额角出汗,“信呢?!”

  *

  穆长沣走进院中,两只胖雀儿蹲在一起,眯起圆眼,已经熟睡。

  薄薄的一层窗纸,映出窗前宴云清瘦可怜的侧影,他一手托腮,晃晃悠悠的朝桌上趴去,头碰到桌面的一瞬旋即惊醒,甩了甩小脑袋瓜,重新又坐直了身体,然后转过头,看向院中。

  似是感应到了自己,宴云推开窗户,和穆长沣隔窗相望。

  铜枝灯的光晕朦朦胧胧的打在宴云身后,照亮他诗韵清远的肩颈,他眸中似有水光荡漾,说不尽道不明的情愫令穆长沣喉头酸涩,几乎说不出话来。

  两人也不知对望了多久,那灯光照的人头发发白,骤一看,仿佛轮回辗转,他们已经于今夜白头到老了一般。

  “明天就要出发了?”宴云轻声问。

  “嗯。”

  “带上我吧?”

  “……陛下命我十五日内赶回京城,此行必然奔波劳累,何必带你一路受苦?家中库房钥匙你妥善收好,千万不要给了别人。安心在此等我回来,每日多吃一些饭食,不要过度忧虑。”

  穆长沣鲜见的说了许多话,他想看看宴云的脸,看他听进去没有。

  只是宴云背光站着,清丽的面庞隐没在黑暗中。

  良久,宴云走到门口,搀住穆长沣的臂膀,嫣然笑道:“我知道你明天要走,路上艰难,必不能如常饮食,我叫厨房做了一大桌的好菜,就等着你回来,我们好好吃一顿饭,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穆长沣见宴云笑得欢畅,脸上连一点离别的阴霾也没有,稍稍放下心来,那桌上的饭菜虽凉了,但宴云选的都是些冷热两吃皆可的,天气又热,也没所谓。

  *

  穆长沣醒的很快。

  他不爱喝酒,但天生酒量不错,那酒里明显下了药,药量并不算多,曾经受过老将军严苛的耐药训练的他,至多只有一盏茶的功夫彻底失去了知觉。

  他困惑的昂扬起脖子,打量着自己的处境。

  他躺在自己屋里的床上,两手两脚都被绸缎带子拴着,往四面挂在柱子上,妻子背对他坐在妆台边,雪白纤细的手执着梳子,正在梳理那不算长的真发。

  微微卷起的黑发耷拉在白玉似的颈子上,鲜明色泽的对比,令穆长沣有一瞬的目眩神迷。

  旋即,宴云扭过身来,穆长沣才注意到,他穿了一件极轻薄的男子衣衫。

  杏黄如古画的颜色,更衬出眼前人肌肤似玉,宴云仅披着外衫,没穿中衣和肚兜,虚掩着的衣襟下,大片雪肌散发着淡淡馨香。

  “穆长沣,虽然你写下了休书,但我不怨你。这桩婚姻本就由骗局组成,我……一直在骗你,是你不对……”

  穆长沣眉心微蹙,眨眨眼,宴云一拍脑门,“是我不对。”

  “但你对我真好,我一度以为,我总有办法打动你,让你改弦易辙,爱上真正的我。”

  宴云虽在笑,大大的眼里却有泪水不断滚落。

  “但我错了,你我的一场姻缘,不过是黄粱美梦,我想沉醉其中,可惜好梦易醒。”

  穆长沣想抬手帮他擦去泪水而不能,见宴云越说越激动,便想安慰解释几句,他一开口,才惊出一身冷汗,发现他自己的嘴唇被一条黑巾死死缠住,嘴里竟还塞着一卷手帕子,只能发出呜咽声。

  “我知道,接下来的事情更对不住你。我和谢英知那混蛋一样无赖可恨……”宴云膝行上床,趴在穆长沣身上,灵识里最近一直在积攒力量的绿树瞬间抖擞精神,比他先一步抱住了穆长沣的胸膛,并在宴云解开穆长沣腰带的瞬间,开开心心的窜了进去。

  宴云和穆长沣四目相对,泪眼扑簌,却不影响他两手的动作。

  穆长沣很快被他剥个精光,光滑而结实的蜜色肌肉暴露在朦胧的光晕下,确如美梦一般。

  “你一定会觉得我恶心……”

  宴云哭泣着,时不时抽动鼻尖。

  他一手解开自己衣襟,将渐有成年男子锋芒的身体袒露于穆长沣面前,再也不做隐瞒。

  “反正,我就是这个样子,脱掉伪装,我……怎么也变不成真正的女人……呜呜呜……”

  另一手徐徐下滑,意外的碰到了精神抖擞、恨不得原地狂舞的巨龙。

  宴云?

  穆长沣继续眨眼,试图将心意传递过去。不一定会恶心啊媳妇儿,哦不对,一定不恶心啊,媳妇儿!

  “我上一次,弄错了上下方向,所以才没能成功……”

  宴云哭的太厉害,眼泪落在穆长沣的面颊上,瞬间打湿了他半张脸。

  “这回我认真研究、反复学习,不会有问题了……”

  穆长沣狭长双眸瞬间瞪大,什么?你学什么了?在哪儿学的?

  最后一步了,自己对他斩不断的心意,经久不衰的妄想,都可以在这一夜彻底了结。

  至于穆长沣恶心不恶心,痛苦不痛苦,他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末世来客,根本毫不在意!

  宴云紧张的舔了舔嘴唇,唇上水光闪动,如樱珠般诱人,和胸前那雪色红梅一样的美景,竟是相得益彰。

  宴云急促的呼吸感染了穆长沣,他不由自主跟着宴云的节奏喘气,目光顺着宴云青筋突起的手,转向了他略略抬起的身后。

  下一刻,宴云屏息凝神,宛如坐上自己的命运一般,狠狠心一咬牙坐下去。

  穆长沣贲张的血脉几乎停滞了一瞬,眼前似有世上最灿烂的烟花绽放。

  “咦!?”

  “怎么会这样……”

  穆长沣的心顿时悬在半空中,直到宴云喃喃说了句“再、再来一次”,才放下心。

  再一回的感受和短暂急促的第一回合截然不同,宴云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小演武场上。

  他变成了一只靶子,没法闪躲,只能硬挺着承受无数只飞来的箭矢。

  穆长沣是神箭手,每一箭都正中靶心,千万点攒射到一处,那靶子几乎瞬间要被射烂了。

  ……

  何管家一夜未眠,撅着腚在屋里翻找。

  直到他把陈年的蜘蛛网都擦干净了,才不得不绝望的承认,那封书信丢了。

  也不知是谁拿走了,总不会是少夫人吧?

  何管家有心去大将军院里探个究竟,可又一想,即便是少夫人拿走了,她亲口质问大将军,大将军又不是没长嘴巴,小两口三言两语不就能把苦衷说清楚么?

  春宵一刻值千金,分别在即,他别去捣乱。

  苦等到天光渐亮,何管家赶紧一路小跑过去。

  推开院门,他便察觉到一股莫名诡异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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