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雪行客【完结番外】>第六十九章 巧遇

  在苏枕寄的记忆里,苏和婉从未用过这种斥责的语气与他谈起往事,因此他此时愣怔在了原地。苏枕寄虽然不知道询问这件事到底为何会引得她如此生气,但也有些歉疚地低下头,说:“我没想那么多,只是想救人。”

  苏和婉神色僵硬,她并不愿意用重话来伤害他,但仍然不肯退让,只是语气放轻了,说:“我不是责怪你,是提醒你,不要谁的事情都掺和。”

  往日苏枕寄都不会反驳她的话,因为他心里清楚,婉姨是疼他的,但是今日苏枕寄心头却多了许多疑惑,也不得不提出来:“我记得我娘叮嘱我的话,她要我去找这些年追杀我们的仇家,我这么多年勤加苦练,没有一日敢忘却她的叮嘱。但我越找,却越觉得奇怪,你们好像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想不通,既然想找仇家,为什么要我一直畏畏缩缩躲在你们身后?”

  苏和婉一时无言,苏枕寄却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又说:“既然这本功法就是那些人追杀我们的原因,那我更要找到它了,说不准那个下毒之人就是我要找的人。”

  “阿寄……”苏和婉没想到他会这么一番抢白,许久叹了口气说,“你比以前有主意了,我知道自己管不了你,也并非是想约束你,但功法的事情我帮不了你。”

  她话已至此,苏枕寄知道她有她的苦衷,娘亲自然也有娘亲的苦衷。他身为人子,不能为母亲解忧排难也罢了,如今还要去挖掘使赤毒花视为耻辱的往事,他自己也认为实在是过于荒唐。

  苏枕寄站在厅中,看着苏和婉有些疲倦地坐下去,身形单薄地陷于圈椅之中。他头一次如此明晰地感知到自己早已长大成人,当年总把自己护在背后的人却在无情的流年中一点点离自己远去,而他这些年却并不能完全体察到她的苦楚,总是任性妄为,在往事的谜团中毫无方向地乱撞。

  他走近了一步,在她面前跪下,歉意道:“婉姨,对不起,我不是强迫你帮我,我不想让你为难。但你们越是护着我,我就越看不清当年的真相,也看不清我娘。”他顿了顿,说:“我只是想知道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们有你们的苦衷,我也有我一定要弄清楚的疑问。婉姨,我不是故意跟你顶嘴,你不要生我的气。”

  苏和婉哪里会生他的气,只是见他这样更觉得心酸,觉得姐姐的嘱托她恐怕是完不成了。两人安静片刻,苏和婉说话了:“我不生气,我是担心你。自从你跑到苏州,我就总是心头不安,我知道你不再是孩子了,你有自己的主意……”

  苏枕寄抬起头看着她,目光真诚,说:“婉姨,我是真的想救人。你不要骂我了,我不问别的,只想知道有没有能够化解百花凋的功法,或是什么解药。中毒的是个小姑娘,她才十三岁,婉姨……”

  他这么一番好声好气的哀求,弄得苏和婉更没法对他疾言厉色了。苏和婉有些语塞,脑子里是姐姐的切切叮嘱,眼前又是苏枕寄的诚恳哀求。苏和婉有些后悔,觉得自己应该只写封信来,不该自己亲自过来,以致于陷入两难境地。

  这边正僵持不下,却听得一阵说话声,厅内的两人同时向外看去。苏枕寄瞧见柳昔亭跟在一个男子身后,从厅前的花径走过。此时四个人都没了动静,静默地对视半晌,苏枕寄歪了歪头,觉得走在前面的这个男人似乎有些眼熟。

  苏和婉却突然站了起来,眼神定定地盯着门前的人。柳昔亭看着苏枕寄跪着,有些发懵,猜到了苏和婉应该就是阿寄口中的“姨母”。柳昔亭心里明白对方是长辈,此时也不敢说什么,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刚随着柳昔亭走进来的卓青泓却上前道:“婉婉,你怎么在这里?”

  苏和婉表情尴尬,低声道:“别出声。”

  柳昔亭顿时嗅到了些不寻常的气息,小心翼翼地上前问道:“卓叔,这位是?”

  卓青泓看了一眼苏和婉的神情,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说,整个场面更加尴尬了。

  苏枕寄向来没有眼力见,做了打破僵局的人,开口问道:“婉姨,怎么了?”

  一听他这么叫,卓青泓也反应过来,笑道:“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么跪着?”他说完回头去看柳昔亭,说:“他也在这里?你们早就认识了?”

  柳昔亭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不明状况地点了点头。转瞬间他就品出了卓青泓这话中的不寻常,问道:“卓叔,你认识他?”

  卓青泓笑道:“你也认识。”

  此时几人差不多已是心照不宣,苏和婉打量了柳昔亭一眼,说:“长这么大了。”

  柳昔亭顿时一阵心慌,忙低头拱手作揖,却不知道该叫她什么,便又成了个锯嘴葫芦,颇为拘谨地立于原地。

  苏和婉叹了口气,说:“看来当年受人的恩惠,总归是要还清的。”柳昔亭还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又听她说:“还不起来,等我请你?”

  苏枕寄虽然没弄清楚状况,却听懂了这句话是冲自己来的,在起身之前又叫道:“婉姨……”

  苏和婉看他一眼,说:“明日到悦来客栈找我。”

  苏枕寄立刻喜笑颜开,恭恭敬敬跟她磕了个头,目送着她跨过院门。卓青泓拍了一下柳昔亭的肩膀,很快地追了过去,转瞬就不见人影了。

  柳昔亭见他们都离开,赶紧上前来搀他,问道:“怎么回事?”

  苏枕寄站起身,笑吟吟道:“她愿意告诉我了。婉姨虽然骂我,但对我总是心软的,我没事。”

  柳昔亭知道是因为解毒功法的事情,又有些愧疚起来:“没想到还是让你为难了。”

  苏枕寄不以为意道:“那有什么关系,除了功法,我还有很多事情想问,也不光是为你的事情。”

  次日苏枕寄如约前往悦来客栈,想着讨她高兴,路上拐进了脂粉铺,挨个去挑,想着找之前她用惯的味道。他正挑着,进来两个小厮,像是帮家里太太小姐来取东西的。掌柜的随口跟他们聊上了几句,就叫人将定好的脂粉香膏包好了拿出来。

  干瘦些的小厮问道:“掌柜的,今晚云海楼要唱新戏,去不去?我家大太太对上次的迎蝶粉满意得很,知道您爱看戏,说要送您戏票呢。”小厮说着话从怀里掏出来两张戏票要递过去。

  掌柜的恭敬地接了,叹气道:“云海楼前几天闹出那样的事,最近上座都没多少了,最红的小红兰也死了,云海楼从上到下都唉声叹气的,都没几个人敢去了。”

  小厮说:“我也听说了,但是那个当众杀人的金爪任一安,听说带着家中的五个小妾,要搬走呢。”

  苏枕寄取了两盒香粉,笑吟吟地将银钱递过去,却听见了任一安的名字,便情不自禁偏过头去看,又听小厮说:“大家都说他手里有那什么藏宝图,恐怕搬家是假,实际上是找借口去寻宝呢。”

  一提起宝物苏枕寄就来了兴趣,默不作声地挪到了小厮的边上,愣生地问了一句:“他手里真有藏宝图?”

  小厮被突然挪近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瞧是个漂亮公子,才惊魂犹定,笑说:“公子也好奇?我也不知道真假,只是听说而已。”

  苏枕寄问道:“那任一安要往哪里去了?”

  小厮想了想,说道:“听说他有个小妾生病了,病重怕是治不好了,要带她回老家落叶归根,好像是要去广西,一个叫上林的地方。”

  苏枕寄哦了声,颇为不信道:“他是那么好心的人吗?”

  小厮一乐,说:“谁说不是呢。”屋外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回首便瞧见三辆马车从脂粉铺前经过,小厮一努嘴,说:“这就是任府的马车,排场可大了,杀了人不仅不用偿命,还能逍遥快活。”

  苏枕寄将用绸缎包裹起来的几盒香粉抱在手里,快步跳出了门外,目光追随着慢悠悠远去的几驾车马,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但和苏和婉约定的时辰快到了,苏枕寄便没有多耽搁,身轻步快地往悦来客栈赶去了。

  今天苏和婉看起来心情不错,接了香粉闻了闻,夸他说:“好些年没用过你买的香粉了,鼻子还算灵,买的也不差。”

  苏枕寄就笑,说:“婉姨,你不生我的气了?”

  苏和婉瞥他一眼:“我要是真跟你生气,就没有安生日子过了。”她说着话头一转,问道:“昨天见到的,是柳家的小公子?”

  苏枕寄点点头,说:“你认出来了?”

  苏和婉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说:“我还以为你这些天去哪里厮混了,原来是寻你的青梅竹马去了。”

  苏枕寄很多年没有被她这么调笑过,一时有些尴尬,说:“我们……只是碰巧。”

  “管你们碰巧的还是有心的,”苏和婉揶揄一笑,说道,“我也是管不了你了。但是想来柳公子这些年应当是品性未变,倒也无妨。”

  苏枕寄有些无地自容,毕竟当年的确只是赏花看月,如今却是真的不清不白了,他便没有底气争辩了,一言不发地垂着头陪坐。

  “你不是想知道你娘亲是怎么中的毒吗?”苏和婉却将话题一转,说道,“故事我可以讲给你听,但是解毒的功法,我却是没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