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雪行客【完结番外】>第十八章 神医

  苏枕寄在那间暗室待足了一个时辰,起先觉得铜人行动缓慢,他并没有当回事,而且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怎么去用内力,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个东西。刚刚在门外本来应该问一问的,但是他总是有点迟钝,该问的一句没问,好像还把师兄弄得更不耐烦了。

  他在铜人距他还远的时候就尝试着去感受自己的内力,但他尝试了好几次,觉得自己似乎没有那个东西,休息许久的铜人也逐渐加快了脚步,苏枕寄这才着急起来。曾经苏和婉在教他玩暗器时传授过几句内功心法,他只是照做,却没有细究其源,此时才明白不求甚解的危害。

  苏枕寄在铜人逼近时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只好一路东躲西藏,但是暗室的确狭小,那根铜棒好几次迎头劈来,他都是险险躲过,纵然如此,也吓出了一身汗。况且也不可能次次都能有惊无险,苏枕寄的后背、肩膀、手臂处都挨了打,差点倒地爬不起来。

  这是苏枕寄长这么大来头一次觉得一个时辰如此漫长,他宁可出去绑着沙袋继续做追逐的功课,也不想再面对这个无情无义的铜疙瘩了。

  几番争斗间,苏枕寄发现自己竟然被那个铜人逼进了角落,这会儿是真的无路可退,可怖的铜棒对着他的眉心就要砸下来,苏枕寄实在没有办法,只好交叉双臂护在脸前,做出最无奈的自保姿态。

  但是那铜人却突然停住了,铜棒悬在他的头顶不到一拳处,苏枕寄悄悄抬眼望去,见铜人定在半空中,立刻舒了一口气,瘫坐了下去。他想,应该是时辰到了,这场折磨总算是要结束了。

  “站起来。”

  乍然而至的声音把苏枕寄吓了个激灵,他甚至都没去想是谁在说话,赶紧连滚带爬地翻身起来,很听话地躲着铜棒站好了。

  “让你用内力使铜人后退,你却只顾着躲藏,若是喜欢挨罚,就在这里待一天。”

  苏枕寄这下听出来了,忙说:“不是的……师兄,我不会用内力,没有人教过我。”

  安静了片刻,晦明说道:“现在你按我说的做,只准向前,不准后退,后退一步就加一刻钟。”

  本来说好的一个时辰,苏枕寄都不知道到底被多罚了几次,反正被放出来的时候已经精疲力竭,刚出了暗室立刻就地躺下了,连晦明走到了身侧他都没发觉。

  晦明终于不再用那种严厉的语气和他说话,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如水:“回去睡,今日不用做别的功课了。”

  苏枕寄半死不活地嗯了一声,说:“让我歇会儿……”

  晦明便也不再催他,在他身侧盘腿坐下,静默片刻才说:“我听师父说过你娘亲,以为这些最简单的心法不需要多教。”

  大概是觉得自己今日话说得太重,晦明便多解释了一句。闻言苏枕寄睁开了眼睛,却没有领会他的意思,反而问道:“师父是怎么说我娘的?”

  晦明看向他,见他眼神急切,似乎也明白他的许多问话并非故意扮傻,便答道:“师父说,赤毒花曾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暗器高手,美丽聪明,曾引得无数英雄心驰神往。赤毒花对任何人都含情带笑,却看不上任何人。”

  他说着看向苏枕寄,说:“师父说,他很想知道你爹是个什么人物,能让赤毒花从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甘心守着一个破旧酒馆。”

  苏枕寄想到苏和玉在地道里和他说的最后几句话,知道她是情非得已,一时心内黯然,不知道该作何言语。

  晦明静静地看着他,说:“但是师父昨日告诉我,他知道那是为什么了。”

  苏枕寄再次抬起头,他听见晦明说:“能让赤毒花甘心归隐的,也许不是那个不知名姓的男人,也不是数年的追杀和仇恨,而是她有了更珍视的东西要去守护。”

  这段时间苏枕寄很少能见到空禅的面,大多是师兄教导监督。刚开始的几天总是因为完不成功课而挨饿,后来大概是晦明摸清楚了他的能力,时而能让他完成个一两次,能吃到饭是其一,苏枕寄因为觉得自己有长进,也能高兴好一段时间。

  真定府地处北方,冬季寒冷,鲜少降下冬雨,虽然寒意逼人,有时也能看见阳光。这天是个大晴天,没有呼呼作响的北风,是个难得的和煦天气。

  到了午饭时间,晦明没看见苏枕寄人,想着他肯定是练功练累了,不知道在哪里就闭上眼休息去了。只是今天虽然晴朗,但到底已是寒冬,不是哪里都能睡觉的。

  念此晦明便去找了找他,他走到苏枕寄时常练功的竹林旁,听见几声断断续续的竹哨声,他顺着声音找过去,看见苏枕寄盘腿坐着,他总是挂在脖颈上的柳哨此时叼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吹着。

  “怎么不去吃饭?”

  听到声音苏枕寄猛地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后神色又恢复如常,把柳哨藏了起来,站起身说:“这就去。”

  晦明见他神色有些失落,便说:“天气寒冷,外面睡不得了,我想你有这种习惯,便出来找你,没想到今天倒是没有随意睡下。”

  苏枕寄仰头看了看他,说:“是睡了,但是我做了个梦,就醒了过来。”

  晦明问:“什么梦?”

  苏枕寄隔着衣服摸了摸胸口的柳哨,说:“这个哨子是一个朋友送我的,他说只要听见哨子的声音他就会来找我。”他说着笑了笑,说:“刚刚我梦见他,他问我为什么不找他,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哨子的声音了。我什么都没说呢,就醒了。”

  晦明看着他,并没有言语。

  苏枕寄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可能是睡迷糊了,醒了倒还像是在梦中,就想试一试,但是我忘记了,他是不可能听得到的。”

  此时千里之外的柳昔亭终于回到了唤月岛,柳夫人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柳问霁更是寸步不离,阖府上下的事情几乎都是柳小公子在照看着,他这两个叔叔虽然有时候爱捉弄他,但的确是能帮得上忙的。

  快要过年了,家宴要筹备,下人要给封赏,柳府上上下下都要打点妥当,柳昔亭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好不容易过完了这个年,算算日子约莫在开年二月柳夫人就要临盆了,柳问霁自然是十分紧张的,弄得所有人都紧张起来。

  柳夫人被照料得很妥当,卓文二人担心出现变故,自然是不会轻易离开柳府,只是柳问霁仍然放不下心,恰好在一月中旬柳问霁就受到了神医宗施於的信,说要来唤月岛为夫人看脉。

  宗施於便是柳问霁之前提过的,可以治好哑疾的那位妙手神医。柳问霁与他年少时便相识,情谊甚笃。宗施於听闻夫人有孕,便知道柳问霁定然总是提心吊胆,便主动提出要来看护夫人生产。

  没过几日宗施於就来到了岛上,柳问霁拧了许多天的眉毛终于舒展开来,痛痛快快地陪着喝了许多酒。

  听闻这位传说中的神医到来,柳昔亭也借着拜见的机会仔细打量了他一遭——他的年纪应当和卓青泓差不多,留了一缕长须,说话谈笑间也没有太多表情,总是冷冰冰的。

  听着他们说笑,柳昔亭心里却在想别的事情,他觉得阿寄走得太早了,若是晚一点,他的嗓子就能治好了。

  念此不免觉得惋惜,柳昔亭又有些闷闷不乐,自己躲到了院子里练剑去了。

  卓青泓本来就是闲不住的性子,但是这段时间为了让柳问霁放心,他便哪里也不曾去,于是每天逗逗柳小公子就成了他最大的乐趣。

  他太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柳昔亭了,果不其然看见他在练剑,也很敏锐地发现这位小公子似乎心情不是太好,便没有太靠近,远远地叫他,说:“怎么了这是?一脸的不高兴,谁惹我们公子爷生气了?”

  柳昔亭才不想搭理他,就假装没听见,继续练自己的剑。

  卓青泓当然不会就此罢休,故意道:“不说算了,那我猜猜吧——不会是怕你爹娘生了弟弟妹妹,就不疼爱你了吧?哎呀,他们若是偏心,你来我这里,卓叔带你出去逛逛,不比每日练剑好玩吗?”

  闻言柳昔亭终于回头瞪了他一眼,说道:“去哪里逛?你又要带我去哪个花楼乱逛吗?”

  卓青泓身形一动,就来到了他的身后,着急忙慌地要捂他的嘴,说:“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几时干过这种事?你不要平白污蔑好人。”

  柳昔亭不搭理他,转过身去,说:“你不是说不怕我告状吗?这么紧张干什么?”

  卓青泓嘁了一声,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心里还是牵挂着那个小姑娘,想给人家把喉咙治好——只是人家早就走了,你想也无益,何必把自己弄得闷闷不乐的。”

  柳昔亭这次没有面红耳赤,也没有急于反驳,只是说:“我想一下你也要管。”

  卓青泓听他这么说反而乐了,还没说什么,就见文知急匆匆地赶过来,说道:“青泓,可让我好找。我刚刚收到郑兄的信,说如烟姑娘出事了,性命垂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