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旼珏还没说话,苏村长就已经指着那偻腰大伯骂:“苏阿狗你闭嘴,俞公子是你们的爹还是你们的娘?他凭什么管你们?你们一个个的贪心不足就不怕老天爷收了你们!”

  苏阿狗看着岁数比苏村长还要老些,这时被骂,脸上也没羞色,整就一个你能耐我何的老赖子模样。

  “不,咱家不是、不是这样的人……”反倒是方阿嬷先急了,颤巍巍地挣扎着要起来。

  她女儿赶忙过去劝她,女婿硬是撑着土墙直起腰来,饱经风霜的脸黯淡无光,倒是一双黑沉沉的眼睛瞪着方老狗。

  方老狗被他瞪着,有些悻悻地撇开了脸。

  院子里站着的邻居一时也没了声响。

  “还站着做什么?都回自个家去,快走!”苏村长气冲冲地赶人,又缓声同俞旼珏道,“俞公子,你也先回去吧。”

  “不急。”俞旼珏等邻居磨蹭着相续离开后,这才伸手从板车上拿了一块木板在手中,自信地走进了方阿嬷屋里。

  “俞公子,我们不是那样的人啊,我们不是的……”方阿嬷脸色青白,急的手脚一起抖。

  “我知道,我知道的,阿嬷先别急,我都知道的。”俞旼珏站在方阿嬷身旁,弯腰同她说话,“阿嬷不急,我心中有数的。”

  方阿嬷人好,俞旼珏刚来的时候,家里什么都缺,方阿嬷家的孙辈总会时不时给他送篮子野菜或给碗糙米饭。

  虽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但却都是每日必须要有的食物。俞旼珏当时身无分文却没有饿过肚子,靠的就是乡邻送的这些吃食。

  这份恩情,俞旼珏都记在心里。

  之前从村里选人家做买卖的营生,俞旼珏提过方阿嬷家,但几位村长一致都认同方阿嬷家不能排在第一批。

  她家只母女二人,虽然后来招赘有了儿女,但有些生了好几个儿子的人家,总是看不起方阿嬷,所以她家一直都很低调,凡事都退让着,并尽量不与旁人起争执。

  几位村长怕选了她家为第一批,会给她家里招来麻烦。别的不说,被村里人排挤是肯定会的。

  俞旼珏只得不再提,这种无可奈何的事,也不知该如何才能改变。

  “俞公子,这事同你无关,这都是他们自个的命。”苏村长见俞旼珏手里抓着块木板,怕他揽事上身,赶忙过来想劝他离开。

  俞旼珏笑笑,举起手里的木板,同苏村长道:“村长放心,这事我还真有办法解决。”

  苏村长一愣,就连鲁大叔无光的眼眸都亮了起来。

  “呃,俞公子,这、这事儿真有法子解决?”鲁婶子原本一脸的哀戚,听见俞旼珏这话,硬是挤出了些许惊喜。

  鲁婶子不敢相信啊,这一车的木板子,在这乡下村子里,也不过是当柴火来烧,实在是无用之物。

  鲁大叔拉回来的这一车木板,厚度只成人一个指节厚。最长的到成人膝盖,短的则可以当个小盖板。整车板子都是差不多的尺寸,拿来当柴火烧都嫌弃这柴不经烧,需时时守着添柴。哪比的过从山上砍下来的树干,厚厚的一根,放灶膛里能烧好久,还不需要花功夫时时看灶火。

  这样子的一车小木板,在靠山吃山的小村子里,不花钱倒是有人愿意要。这要是花钱买,谁也不愿意。山上又不是没柴,自个儿出些力气到山上砍柴回来烧,留着钱买肉多好啊,谁花钱买这柴薪谁是傻子。

  就连苏村长脸上都露出几分诧异来,但他没说话,在他心里,是绝对相信俞旼珏的。

  “应该可以,”俞旼珏也不敢将话说太死,他将手中的板子举起来,问鲁大叔他们,“鲁大叔,我给你们说个方法,你们试着做出来,看看能不能将做好的成品卖出去。”

  “诶,好好,俞公子请说,我们、我们都听您的,听您的。”鲁大叔连连点头。

  其实俞旼珏想出来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将那一车板子都作成搓衣板。

  这时代的人们,无论富人还是穷人,洗衣都是用的捣衣杵,搓衣板还没有被人制作出来。

  鲁大叔拉回来的这车板子,厚度刚好,尺寸也有好几种,有大有小,正好可以满足不同人群的使用需要。

  而搓衣板的制作也简单,只需在一定厚度上的木板凿刻出窄而密的横槽。

  鲁大叔的两个儿子,包括他自己,都学过木工,虽然只给人打过下手,没有跟过大师傅正统学过,但凿刻搓衣板这些活,并不难,所以俞旼珏才刚说了个开头,他们父子三人就已经做到举一反三,还给把手的凹槽外雕了些花纹。

  还别说,做出来的搓衣板还怪好看的。

  “俞公子,您看这样,成、成不?”鲁大叔踧踖不安地将手中刚做好的搓衣板双手递给了俞旼珏。

  俞旼珏接过,在几人期盼的目光下,仔细看过手中的搓衣板,最终点点头。

  “制作的很好,就是这横槽要再用瓜络略微擦光滑些,免得有木刺弄伤人。”

  “欸欸,好好,我、我们晓得了,一定、一定不留下一根木刺。”鲁婶子急急道,“这活留给我和丫儿俩,你们父子三人,只管凿刻这、这搓、搓衣板。”

  鲁家父子三人连连点头。

  “另外,还有件事你们要牵记。”俞旼珏一开口,包括苏村长在内的几人,都紧张地注视着他。

  “这搓衣板你们家要悄悄地制作,万一要是被谁瞧见学做了去,那这搓衣板怕是卖不出去了。”

  搓衣板制成简单,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有些手艺在身,只要给块板子他们就能学着做出一模一样的来,到时候要是给传了出去,方阿嬷家里这一批搓衣板,怕是只能当柴火烧了。

  “对对,俞公子说得对,你们可都要藏着来做,千万别给漏出去了!我也会帮着保密,这事就只我们几人知晓。”苏村长神色严肃地嘱咐鲁大叔他们,随后又问俞旼珏,“俞公子,那这搓衣板该卖个什么数才好?”

  俞旼珏想了想,同鲁大叔道:“小的三文钱,中的六文钱,大号九文钱,如果还有大些的,就往上加。”

  “卖、卖这样贵啊?”鲁大叔喃喃道,“怕是、怕是会卖不出去。”

  这整整一车的木板,如果真按照俞旼珏说的价格卖出去,不仅抵了鲁大叔的工钱,甚至还多了两倍!

  “鲁大叔,你听我的,到时候你将家里的木桶和木盆带几个不同大小的出去,再添满水,然后放几块布巾在水里,让他们现场试用,保准抢着买。”俞旼珏笑着说,想了想又收了笑。

  “但这搓衣板你们估计只能卖一次,别人看一眼就会自己动手做,第二次再卖可能真没几个人愿意买,所以这车板子你们要全部都作成搓衣板再一起拉到镇子上卖,这样才能赚到钱。”

  “好好,我们都听俞公子的。”方阿嬷抓紧女儿的手,“你们可都记住俞公子说的话了,可千万不能记漏了啊。”

  “娘放心,我都记住了。”鲁婶子重重点头。

  “还有,鲁大叔,到时候你花几个铜板租两辆牛车拉到镇子上,可千万别再自个儿拉过去,要注意身体。”俞旼珏怕鲁大叔短时间内连拉两次重物,身体会出问题。

  自己好心教会这一家人制作搓衣板,要是到时候在去镇子的路上出了问题,那他这个让人去镇子卖搓衣板的人,可就成了罪魁祸首。

  “唔……”鲁大叔吱唔着还没回答,鲁婶子一巴掌轻拍在他的手背上,同俞旼珏点头保证。

  “俞公子放心,我到时候也跟着去,会提早叫好两辆牛车的,绝不会再让这傻大个做这等蠢事。”

  先头鲁大叔刚到家的时候,瘫在地上缓了好久才能出声,就那么一会儿,鲁婶子这心就怕的像塌了天似的。

  家里可以穷,也可以没钱买肉可冬,但人要齐齐整整的,否则要那钱要那肉又有啥用!

  俞旼珏见交代清楚了,又见天色渐晚,于是同方阿嬷告辞归家。

  方阿嬷挣扎着要送俞旼珏,苏村长说替她送。

  鲁大叔两口子陪着苏村长一起将人送出院子,俞旼珏顺便同他说了明早离开的事。

  苏村长沉默了一瞬,同俞旼珏道:“阿和他们说给你备了些路上要用的,今儿还没拿回来,明早给你送来。”

  “不用送我东西,我这也带不了多少。”

  俞旼珏是真不想要,这时代的路除了官道,别的小路都是人行走的多了,脚下踩出来的道路。又窄又弯曲不说,路面还凸凹不平,别说背重物,哪怕是轻身走路,一个不小心都能给崴了脚。

  “这事我说了不算,还有些是咱村子里的人凑一起给准备的,我这村长也管不住他们。”

  俩人走到俞旼珏家的篱笆院子外,苏村长一脸的舍不得望着俞旼珏,叹气道:“唉,你快些回去歇息,我去方家再同他们嘱咐两句。”

  景赪这时倒没再坐着,而是站在走廊上,正往这边看来。

  虽然他守着家没有跟过去,但方才有两个从方阿嬷家出来的邻居从这边经过时,刚好边聊边走路。

  通过那俩人口中的三言两语,景赪也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大概。这时又听苏村长这样子提了一嘴,已说明俞旼珏是帮了那家人了。

  “阿叔慢些。”俞旼珏望着苏村长拐了弯之后,才转身走进自家院子。

  “阿九,我回来了。”俞旼珏笑着同他打招呼,然后去喝了水,最后拎着布巾说去水潭边洗把脸。

  结果这一去,就坐在潭边不愿动弹了。

  景赪水都喝两次了,还是不见人回来。

  远远望去,人正坐在潭边不知道干啥。

  景赪攒眉,刚想去将人唤回来,却见那人站了起来,转身往回走。

  景赪站在原处没动,望着俞旼珏走到跟前。

  “阿珏为何去了这许久?潭水寒凉,阿珏该留心些莫要受了冻。”

  “没事,我没下水,”俞旼珏抿着唇,有些赧然道,“我同那寒潭道别呢,我同它讲我要暂时离开些日子,让……让它千万不要变得干枯。”

  景赪看看他,又偏头看了眼寒潭的位置,才缓声道:“它会收到阿珏你同它的道别的。”

  “嘻,我也觉着它会收到。”俞旼珏听景赪这样说,瞬间低落的心情立马就变好了,“苏大叔说他们为我们备了些行李,可我们带不了啊。”

  边说边走进屋里,景赪跟在他身后。

  “不用管,他们会打点妥当的。”

  俞旼珏大大咧咧的,从没想过他自己给三山屏的村民带来了多大的施惠。景赪反而为他留意了一下,得到的结果就是三山屏这些人只管收好处,却没能给俞旼珏多少回报。

  就算是那间说会有铺租的店面,房契此时也不在他自己手中。

  傻乎乎的,付出十分,却连一分的回报都不想要。

  不过俞旼珏可不这么想。

  他独自穿越而来,人生地不熟的,又是标准的黑户,靠着村里人互相帮助,到今时已是有房产和铺面的人啦,俞旼珏很知足。

  夜深霜重,冷风无处不在。

  俞旼珏卷着被子睡的踏实,景赪依旧抱剑坐在床边。

  他腰侧的位置被俞旼珏的额头抵着,感觉像是比旁的地方要热上几分。

  夜幕将要退场的时候,景赪这才翻身躺在床边闭目小憩一会儿。

  怕那些人会重来,他夜里不敢歇息,时刻留心着屋外的动静。

  只自己一人或可以全身而退,但现时身后多了个俞旼珏,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这人心地善良,但没有自保的能力。还傻乎乎的,指不定某天就被人骗去卖了钱。

  自己得对方救了一命,总归是不能让人将他欺了去。

  心中挂念着要出门,俞旼珏第二日比往常早醒。

  结果屋门一打开,院子外面站满了人!

  三位村长、苏和方五马三、程丰和鲁大叔,还有其他俞旼珏记住脸但还没记住名字的乡邻们,全都挤在院子外的泥土小道上。

  方五手里还牵着一头骡子,骡子已经套了搭腰,正拉着一辆木板车,板车上还放着不少东西。

  “俞兄弟,”方五一手牵着套在骡子身上的绳子,另一手搭在篱笆院门上同俞旼珏说话,“你看我们给你买了头牲口,他们管它叫马骡,说是比牛行的远,比驴子听话。”

  大煦这边的运输工具一般是马车和驴车,农家还会有牛车。不过马匹是官营,平民买不起也没地方买。

  不过大煦和辽戎还有犬夷交界的村镇,有这种叫马骡又或是骡马的牲畜卖,价格适中,也好养活。

  但是大煦朝的人畏天敬地,初时觉着这种牲畜不像马又不像驴,是个四不像,怕买来会得罪了神佛,所以没多少人买。

  不过后来慢慢地,寻常百姓也陆续开始有人买这种牲畜回家使唤。也没见谁家因为买了头牲口出事的,渐渐地每个镇子的瓦市也都出现了这种新奇牲畜,不过瓦市也不是每天都有牲畜卖。

  方五手中这头骡子是在邻村他大姐家买的,他大姐还将家里前阵子新打的板车也一起给了方五。

  “五哥,这头骡子可真好,瞧瞧这膘肥体壮的躯体,真棒!”俞旼珏露出惊喜的表情,跑过去拉开院子门,还伸手拍了拍骡子的大腿。

  “那是,我大姐可是跑了好几天瓦市才看中的这头马骡。”方五昂着头,将手中牵着的绳子往俞旼珏的手里塞,“俞兄弟,给,这马骡你牵走,路上省得费脚,你那金贵的脚丫子怎能靠走着去吉州,得坐在板车上才行。”

  俞旼珏没伸手,只看着方五道:“五哥,我……”

  他话才刚说出口,方五已将绳子塞在他掌心,边塞边小声道:“牵走,平安出门,然后……平安归来,记住没?”

  俞旼珏看着方五泛红的双眼,握紧了手中的绳子,用力点点头:“记住了,我家就劳烦五哥帮忙看着点。”

  说完,又转头对一旁偷偷抹泪的苏和说:“阿和,我这屋子的钥匙就交给你了,雨天来帮我看两眼,要是漏水记得叫三哥他们来帮着收拾收拾。”

  苏和本想张嘴说话,最终却只能不停地点头。他怕说话会带着哭腔,让要出门的俩人心中不喜。

  “三哥,我这趟出远门,留下的烂摊子只得让你帮我收拾,我在这先谢过三哥了。”

  俞旼珏对着马三拱手,马三握紧拳头,沉默着重重点头。

  骡子是苏村长和方五马三几家一起出钱买的。

  板车上还放着两身蓑衣和两顶斗笠,这是白村长给的。那两床厚铺盖,是范村长送的。

  另外剩下的就都是路上的干粮,都是又圆又厚的干饼。

  这些干饼并不是一家家分开的,而是三山屏靠俞旼珏做营生的人家一起出的谷米,混着做出的饼子。

  单只一家出的谷米做不了几个饼,但好几家一起合着做,饼子的数量倒是勉强够路上吃。

  这些人家受了俞旼珏的恩惠,自然是舍不得让他离开。

  有舍不得让人离开的人家,肯定就有巴不得让人赶紧走的人家。

  像苏阿狗等好吃懒做之流,知道俞旼珏手中能赚钱的法子再怎么轮也到不了他们身上,自然巴不得让这贵人公子赶紧走,大家一起穷,一起喝西北风,这才叫人心底痛快。

  这些人缩在墙根下,看着同村的乡邻满脸忧伤,他们一个个的,都露出了称心的笑容。

  俞旼珏背着大竹背篓,身旁跟着牵骡子的景赪,四周是送他俩出远门的乡邻。

  在三山屏这么久了,俞旼珏还是第一次走出七家沟,穿过范家村,再经过上兴湾来到村头的小木桥前。

  “我和阿九这就走了,大家回去吧。”俞旼珏转身同三山屏的乡邻们挥手道别。

  “诶好,两位公子路上多加珍重,到了吉州要是有空,给我们来信报平安。”苏村长哽咽着细细嘱咐俞旼珏,“记着走官道,夜里莫要赶路,吃食也别不舍得吃,身上的银钱要藏好……”

  直到走到了官道,俞旼珏耳边仿佛还响着苏村长叮咛的话语,眼前也仿佛闪过三山屏众乡邻的身影。

  见俞旼珏沉默了一路,景赪牵着骡子频频侧头看他。

  “阿珏可是舍不得他们?待你在吉州落脚安居,到时再过来看看。”

  “是舍不得,”俞旼珏长叹一口气,也不再回头看,只盯着前方窄长而无人烟的官道,“我在这也算是有了家,到时候在吉州就是第二个家了,以后要是有空,我可是要来回都住上几月的。”

  景赪点点头,虽心中不认同,但还是附和俞旼珏的话道:“好,到时我同你一起过来。”

  在这个时代,寻常百姓轻易不挪窝。有些女子更是一生都没去过镇子上,平日去的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回次娘家罢了。

  俞旼珏作为一个现代人,哪会记着这事。他只想着寒潭在三山屏,所以他自己就算走的再远,总是会再回来的。

  走的远了,分离的忧伤也淡了,俞旼珏走的久觉得累,自个儿爬上骡车坐好。怕弄脏了铺盖被子,他还细心叠整齐,用蓑衣挡在最上面,想着山高路远,总有露宿街头的时候能用上。

  三山屏归于平州,在平州和吉州交界处。

  照理说,俞旼珏去吉州,走两三天也就到了。

  可景赪要带他去的地方是太昌城。

  太昌城是边关的守城,位于吉州恒郡太昌关。

  从平州三山屏要去太昌城,需要穿过整个吉州,简单来说,就是横穿整个省。

  俞旼珏并不知道具体的路线,还以为不远,哪知外出第一天的晚上,他们就要露宿荒野。

  景赪还怕俞旼珏会心头不快,却见对方巴适得很,自个儿将铺盖摊在骡车上,还在比划着尺寸,想着俩人怎么挤才睡得下。

  “阿九,咱俩曲着脚挤着睡,可以凑合一晚上。”俞旼珏靠着大竹篓同景赪说话。

  “嗯,阿珏彻记赶猪棒不要离身。”景赪点头,又绕着停放骡车的大树走了一圈。

  骡子早卸了木板车,吃饱了野草,这时正靠着大树在打瞌睡。

  看着头顶上的树影,俞旼珏感觉像是在野外露听见景赪的话,他怕会遇见劫匪,想了想后,垂头在竹篓的背包中翻出了一样银光闪闪的东西套在手上。

  做完这一切,他心情轻松地边和景赪聊天,边手指灵活转着赶猪棒:“阿九,吉州要走几天?”

  “……要些时日。”景赪正在给监控器设置定点,瞥了一眼他手上戴着的东西,也没追问那是什么。

  俞旼珏先前拿出的赶猪棒、监控器、手表,早就被景赪研究透了,这些日子则又在研究录音笔。

  “诶?那会经过多少个城镇?”俞旼珏想着既然自己人都出了三山屏,何不顺带去逛逛古代的城镇,看看和现代的旅游景点到底有何区别。

  景赪不加思索道:“我们要去恒郡太昌城,会经过沂郡、永郡。途中有濯县镇、琹县镇两个大城镇。”

  “你刚才说的太昌城也会有镇子吧?”

  “有,太昌城是大煦最大的边城守关,恒郡有两个镇,太昌城镇就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是上合县镇,这两个镇子都在恒郡。”

  俞旼珏有些兴奋道:“等到了你家,我肯定要去逛逛这两个镇子,真想早到去到太昌城。”

  景赪听见他高兴的语气,静了一瞬,才道:“之前有人夜闯三山屏,他们如若为你而来,在村中他们尚且能收敛三分,你跟着我出来,怕是更将自己置于险境。”

  之前夜闯俞旼珏家里的那俩人,景赪先入为主觉着是冲他而去。毕竟俞旼珏小公子仁善心软,不像是招惹是非的事。而他身为大煦将军,大煦朝野内外不知有多少人想取他性命。

  如真是为景赪而来,景赪本不该带着俞旼珏出门。可敌人已知获俞旼珏与自己同吃同住,事到如今,又怎会放过俞旼珏的性命。

  景赪怕自己一个转身,身边这人就被对方取了项上人头。

  景赪想到这里,脚下一拐,走到骡车上坐下。

  俞旼珏转头看着他,他也看着俞旼珏。

  四周一时静了下来。

  “……其实我更怕那些人因为我屠村。”俞旼珏也跟着安静下来,连语调都变沉了,“我能接受我有危险,但我无法接受别人因为我遇见危险,我担负不了他们的生命。”

  景赪听见这话,心脏为之一颤。

  他身为大煦手握兵权的大将军,从很久很久以前,身上就已经背负了数不清的性命!

  俩人像是各有心事,之后不再说话,安静地一个躺一个坐着歇息。

  深秋的夜晚,睡在野外,没有帐篷挡风,其实是很冷的。

  好在有范村长给准备的两床厚铺盖,才让俞旼珏能睡个好觉。

  只不过他连头带脚缩在被窝里,景赪怕他捂晕了,时不时轻轻掀起被子的一角看两他眼。

  虽然是官道,却整日不见有人。又连着两日睡在野外,导致俞旼珏怀疑他们走错路了,否则路上为啥碰不见半个赶路人。

  这天晌午,景赪赶着骡车到溪边喝水,俞旼珏拖拉着双腿跟在他身后。

  连日赶路,虽然有骡车能让俞旼珏坐着歇脚。但其实在木板骡车上却是坐不稳的。

  木板车没有减震,路面又是凹凸不平的泥土地,坐久了不仅腰痛颈痛,连大腿和屁股都跟着发麻。

  俞旼珏走累了,会在木板车上坐一下,等再想下地走路的时候,像极了半身不遂的样子。

  可一直走着更不行,走久了,猛地停下歇会,双脚小腿的肌肉会抽筋。

  俞旼珏这几天已经试过两次小腿抽筋,痛还能忍,但那痛点偏偏还会游走,随着脚筋移动的时候,痛的俞旼珏想拿刀切了那块肌肉。

  骡子低头在小溪边喝水,景赪在上游先给皮水囊灌满清水。他的背上还背着俞旼珏的那个竹篓,而俞旼珏则瘫在树下喘气,全身上下只左手拿着支赶猪棒,右手缩在袖子里,整个人一动不动。

  “阿珏,来喝水。”景赪像是不会累似的,赶路的时候甚少会坐上骡车,夜晚也常常是坐着歇息。

  他将竹篓解下放在骡车上,还顺手用蓑衣盖在上面。然后拿起竹筒杯走向俞旼珏,竹筒里面装的是先前烧开后晾凉的凉水。

  俞旼珏不喝生水,哪怕是出远门赶路,他也要将水煮沸再喝。

  俞旼珏不敢大意,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就算是普通的拉肚子,估计都能去掉他半条命。

  “好……”俞旼珏拖着声音,自己给自己鼓劲,一二一地默念口号,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

  就在他坐起来的刹那,从树林里陡然闪出了五六个身穿黑衣,手握刀剑的男人!

  “!”俞旼珏一口气还噎在喉咙,景赪却早已动了。

  只见他将竹筒杯一扔,长剑瞬间出鞘,下一息人已挡在俞旼珏的身前!

  紧接着利器碰撞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景赪既要对付与他缠斗的黑衣人,又要顾及身后的俞旼珏。

  还有两名黑衣人在一旁虎视眈眈,景赪怕自己一个不慎,俞旼珏会被那俩人绑走。

  好快的身手!

  俞旼珏来不及惊叹阿九的轻功,眼前就已经乱成一团,他握紧手中的赶猪棒,盯着一旁没动手的人,怕对方偷袭阿九。

  这敌人怎么就来了?!我还没准备好啊!

  俞旼珏呼吸加速。

  就在这时,俞旼珏眼角余光扫到有一道箭羽直冲景赪而去。

  景赪此时正被几名黑衣人缠住了手脚,不得已将后背露了出来。

  “阿九!”俞旼珏惊呼出声,人也同时朝着景赪扑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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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地图开启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