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废柴小皇子早恋故事>第5章 寥落

  五更时分,天还没亮透,两个小宫人打着哈欠,沿着宫墙洒扫,一边干活一边小声闲扯。

  “阿若,鸡还没叫吧?你又诓我。”

  “谁说没叫?鸡叫的时候你还抱着枕头做梦呢。”

  “我是累啊……”阿芩扶着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先太子薨了,这几个月咱们天天都在干活,长宁宫的地都要被我擦出个窟窿了!”

  阿若白了她一眼:“就擦几天地,看你叫唤成那样。”她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里面那位才是难伺候呢!”

  阿芩突然瞪圆了眼睛,附在阿若耳边说:“我差点给忘了,前几天半夜,我看到娘娘悄悄在后院见了褚小将军!”

  吱呀一声,旁边的角门被人推开,阿若和阿芪立即很有默契地分开,低头弯腰,按着扫帚使劲扫,“刷——刷——”惊飞了几只早晨出来觅食的鸟雀。

  等到那人走了,阿芩又凑近:“是真的!”

  “娘娘要见他作什么?”

  “那我怎么敢猜!”阿芩支着扫帚,微微闭起眼睛,仿佛陷入了什么幸福幻想:“褚小将军真是风流潇洒,一表人才!”即使褚小将军一脸菜色,也别有风姿,和京中那些骄矜莽撞,油头粉面的少爷们不可同日而语。

  阿若敲了敲她的脑袋,让她少做春梦。

  “怎么最近都不见二殿下?他不是最爱跟着褚小将军了?”阿芩好奇地问。

  “大约是伤心过度病了,”阿若漫不经心地回道,“你瞎操什么心?安安稳稳活着,等到出宫嫁人便好了,少拿你的小命担心别人。”

  齐沛确实病了一场,他捧着一碗燕窝,正坐在桌前慢慢地喝。小桃从屋外走进来,看见他原本有点婴儿肥的脸颊瘦削了不少,眼中少了神气,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整个人沉默寡言,笼罩着陌生的氛围。

  她在心里默默感慨,眼前的小皇子已经不再是从前无忧无虑的模样了。

  小桃提醒道:“殿下,皇上召您进宫呢。”

  齐沛微微颔首:“我记着呢。”

  一阵风起,将书桌上手抄的祭文和佛经吹得翻飞,小桃眼疾手快地拿镇纸压好,听见齐沛嘱咐她一会儿拿去烧了。

  他放下燕窝站起来,衣摆被风吹得凌乱。他一步步走到轿辇旁,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院子。

  事情果真如褚熙猜测的那般发展。齐沛听见父皇说不日要立他为太子,还以为自己耳朵有毛病,干笑了两声。

  他怎么当得了太子?

  “父皇,儿臣是您亲生的,儿臣的能力您最清楚不过了,何必出此下策?”

  “您春秋鼎盛,再多生几个弟弟有又何妨啊?”

  “就算没有亲弟弟,我那么多堂兄弟,才德虽然比不了皇兄,”皇兄两个字从嘴里蹦出来,齐沛的心像是被狠狠扎了一下。

  “……就算比不上皇兄,比我却是绰绰有余。父皇您再考虑几年吧。国本这样的大事,不能急于一时啊!”

  齐沛喋喋不休一大堆话,差点把“我是废物”四个字刻在脑门上,好昭告天下:别找我干活,我什么都不会。

  皇帝显然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养出这么不求上进的儿子。他花了二十年培养齐衍,耗尽心力,齐沛出生之后,他与皇后百般疼爱,不想看到日后他们俩手足相残,也就随齐沛玩儿去了。

  眼下他看着小儿子那张单纯懵懂的脸,想发火都没处发。

  齐沛还站在那儿,仿佛在等他爹放弃幻想认清现实,收回成命。

  皇帝摇了摇头,齐沛这才发现,父皇的鬓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添了几根白发。

  “朕何尝想……算了,”他一脸“说了你也不懂”的无奈,不打算继续安慰齐沛了。他一挥手,两个小内侍各捧一盒折子走近齐沛。

  “东都近日水患频发,左边是大臣们上的奏章,右边是先皇和朕曾下发的所有关于水患的批示,你回去先琢磨吧,明日再来。”皇帝左手戴着白玉龙首扳指,轻轻在檀木桌上磕了磕,不等齐沛拒绝,就把他发落去陪皇后用午膳了。

  齐沛从前最怕的人是齐衍的师傅,老人家希希朗朗几根白胡子,动不动就被他狗爬一样的字气得飞起来。师傅对齐衍很严格,但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那是希望他精益求精的严格。对齐沛则是恨铁不成钢。

  除了师傅之外,他也有那么一点点怕齐衍。齐衍抿着唇看书的时候和师傅简直一模一样。

  他从来不怕母后。母后总有一种该她做的事儿她已经全都做完了的从容。

  齐衍意外薨逝的那天,是齐沛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母后失态。她紧紧抓住齐沛的手令他在悲痛之余感到深深的恐惧。

  齐沛不愿意多想。他一遍遍告诉自己,今天是去安慰母后的。

  席间齐沛几次想挑起话题,被皇后一个眼神制止。饭毕,她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本宫不是从小就教你食不言寝不语吗,规矩呢?”

  齐沛浑身难受,心想我从来不管这些啊。

  皇后盯着他看了半晌,眼眶又隐隐泛红。齐沛赶忙凑到她跟前,乖巧地给她揉腿:“母后,别太伤心了,还有儿臣呢。”

  皇后抚摸着他的脸颊,“本宫无事,沛儿瘦了好些。”齐沛拿脸蹭了蹭她的掌心,却听见她问:“你父皇何时封你为太子?”

  齐沛端正坐好:“母后,儿臣不会当太子的。儿臣不是当太子的料。”

  皇后头上的凤钗流苏轻轻晃了几下,很快又平静下来。她问:“你父皇怎么说。”

  齐沛一五一十地转告,说到皇帝正当盛年,肯定还能再生几个皇子时,皇后突然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霎时,宫里所有人齐齐跪下。齐沛左脸被皇后的指甲刮出一道血痕,浮起通红的指印。

  “你们都起来。”皇后指着地上被打愣的小儿子:“你给我跪倒外面去。就当本宫没生过你这个废物。”

  齐沛不明白,他只是不想当太子,天下愿意当太子的人那么多,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逼他?为什么皇兄好好的会死?

  他在母后宫外跪了一下午,一直跪到晚膳时,母后身边的宫人才出来传旨,让他回去好好思过。

  齐沛昏头昏脑的,不知道自己有什么过错。他漫无目的地扶着墙走出宫,膝盖麻得像被密密麻麻的针刺过好几遍。父皇母后好像都变得话里有话,就像师傅教“在明明德”的那天,他翻来覆去也想不明白怎么简单的几个字会有那么多意义。

  天色暗下来,宫里该掌灯了,街上却很暗。齐沛一抬头,发现自己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将军府门口。

  将军府里黑灯瞎火。他使劲拍门,拍了好久,手掌撞击木门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街上撞来撞去,像找不到家的游魂。

  没有人开门。

  齐沛敲累了,沿着门软软地滑下去,像只无家可归的饥饿流浪狗,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好显得不那么可怜。

  母后:生你不如生只叉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