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内阁宣读诏书,大意是关于新帝人选,他们七个内阁大臣七票选择李谕,秋杀花一票选择李毒。所以最终定李毒为新帝人选,试用期为6个月,6个月后组内试用期3个月,也就是前前后后试用期一共要9个月。试用期间没有五险一金,社保自缴,如犯错被废不赔偿n+1,若要去走皇家仲裁流程则需给内阁出席费五万两白银。综上,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李谕行踪不定了一个多月,在这份诏书宣读以后,终于行迹稳定地出现在公众视野了。
但他这次出现和以往不同,他不再是成天不着调的当个浪子,一改常态老老实实上朝退朝。政治学家看来他是因帝位争斗失败,需要低调做事来自保;文学家说他是在这次失败的斗争中获得了心灵上的感悟,于是选择了另一种心态的活法;心理学家说他可能是失败后开启了自我保护自制,多半有玉玉症。
而其实他有这份改变,全是因为新帝出台了一条出勤不达标、上朝不认真就要扣钱的制度。
李毒登基后,几番来请南篌回宫,南篌以城郊空气好、物价更低、食材更新鲜为由,拒不再入宫。
他是厌倦极了宫里的生活,宫里的人,宫里的食物,宫里的纷争,无论从什么方面来说都是厌倦的。
南篌便待在城郊这座宅子里,不去想任何事情,每日只练剑,如此度过一小段日子。
这一日练剑,他在桌上发现一封飞信。拆来看了,信上是李谕字迹,邀他山谷会面。
他按信上画的简单地图来到一处山谷,山谷清幽,百花盛开,弥漫着馥郁花香。
他一到此地,山花遍落。
南篌来到河边,见河边绑着一只小船,船身周围的水铺满花瓣,像是有人在船上无聊捻花瓣玩。但那个人不知道在哪里。
忽地,他听到一声鹰鸣,头顶飞过了那只海东青。
“太后。”
那个声音自山谷来,南篌循声望去,未看见人。
这时,那声音忽临他身后:“孙儿在这儿。”贴得南篌极近,连气息也能感受得到。
南篌回头,李谕的脸便在眼前,只毫厘之差。南篌一顿,下意识往后退开,与他拉开距离。
山谷上空飞旋的海东青徐缓落下,慢慢立在李谕肩上,挺直了傲然的身躯。
那只鹰自从回到李谕身边后,身形便再次昳丽起来,眼神充满坚毅的光辉。然而它看见南篌时,光辉陡地消散了,缩紧翅膀把自己包裹起来,一种生怕被他妹妹拖去薅鹰毛的恐惧。而后它发现南魅没跟南篌来,眼神才又渐渐恢复坚毅。
没想到区区一只鹰,也有诸多丰富的情感。
南篌打量了一眼李谕。
李谕许是瘦了,本存在于脸上的稚气没有了,有了成年男性的棱角。
他并不知李谕确切近况,原是要问几句。然而李谕不打算说和朝堂有关的事,径直走向那只小船,卷起衣袖,解开栓船的绳子:“太后,请。”
南篌于是将原要问出口的话咽回去,踩着船身晃晃悠悠地上船去。李谕扶着他的手臂,等他在船上坐稳后,轻身跳上了船。
溪流不急不缓,推动小船游动。四周山谷环绕,山花瓣飞落。
南篌还是不知李谕邀他出来做什么,只为游船?
经过静水段,清澈的溪底里游鱼涌动,有一条银色的鱼王在鱼群中穿梭。
李谕来了兴致道:“太后,我们来比试一下,看谁能抓到那条鱼王?”
南篌道:“好。”他难得应下一次这种“无聊游戏”。
李谕从溪底挑选出一片薄石,要向那只鱼王的脑袋掷去,但正要掷出时,那蓄好的力气慢慢地又散了,他竟迟钝了一瞬。而在他迟钝的这一瞬内,南篌已飞去一根树枝,将那只鱼王插中,这时李谕的薄石才飞去,却为时已晚。
李谕笑了笑道:“我还未来得及一争,太后就已将鱼王擒住。”
“那你为什么不争?”南篌终于把这句话问出来。与其说这个问题是在问李谕为什么不争这只鱼王,不如说是问他为何不争帝位。
李谕脸上的笑转淡,眼神却认真起来:“因为我知道,如果我要去争,会伤到你。所以我不去争。”
南篌看着他的模样,只觉得他哪还是那个说可以破青穹之顶的少年。
不过反正这个王朝的皇帝待遇这么差,不被选上也是一件好事。
所以南篌“嗯”了一声,没有针对他这个不争的意义问什么。
“不过我想问太后,”李谕接着道,“我不争,是对的吗?”
南篌顿了顿。
“或许我该问,你希望我去争吗?”他望着南篌的双眼说:“如果你希望,我就会去。”
南篌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从李谕的眼中,他找到了自己会给出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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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前便会是瀑布,因此水流逐渐湍急的时候,他们便下了船。
李谕说他要把船栓好,让南篌先在岸上等候。
南篌静望空幽山谷,忽然见到林中有一个转身而过的背影,那背影有些眼熟。
南篌疑惑地快步上前,那个熟悉的背影穿梭在林中,像是要快速离去。
“三爷?”南篌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那个背影停住了。
三王爷转过身,尴尬地笑了两声,做了个礼:“太后。”
“你为何在此地?”南篌道,“我去把李谕叫来。”
“哎!别别别!”三王爷忙作手势阻拦,“他不知道我偷跟着他来。”
南篌的眉头皱了起来。
虽然说跟的是自己的儿子,但是这,跟跟踪狂有什么区别?
三王爷尬笑着解释道:“那小子出个门神神秘秘的,我以为和哪家姑娘约会,没想到是来找太后你。”
南篌:“……”
看来迫切想知道孩子的情感生活,是包括到王公贵族以内,每个父母都会天生自带的身体机制。
南篌见他虽然穿着便靴,披风底下却是朝服,于是问:“三爷进宫要做什么?”
“哦,去见皇上。”三王爷道,“这皇帝终于轮到我十七弟当了,不得去庆祝庆祝?”
南篌却有预感,他不像只是去庆祝自家十七弟轮班到皇帝这么简单。
“除此之外,可还有其他事情?”
“无其他事情。”
南篌默了少顷,道:“好吧,那就不妨碍三爷了。”
三王爷点点头,告了辞。转身走两步,却突然又停住脚步,回头和南篌说:“太后,我儿李谕,从此生死交由你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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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宫中传出消息。
三王爷揽下刺杀先帝的罪责。
不过刑部审判的结果是——间接误杀。
三王爷说,那只引先帝进森林的白唇鹿是他让人从南方运来逗弄的。一开始只是无聊训鹿玩,没想到那只蠢鹿竟然偷跑出去,还跑进了秋猎围场。
那天它是被李败的箭吓到了,突然触发受训时的身体反应,前脚起立空蹄接箭,还反射了李败一箭。
刑部说这事很难判,只能先把那只在逃鹿犯抓回来处死,再针对三王爷的罪责做出审判。
他们花了三天时间,消耗大量人力物力,终于在深山老林中找到正在猥亵其他公鹿的那只白唇鹿,火速地抓回来处死了。
处死之后他们觉得这只鹿死而不足抵过,毕竟它不仅刺杀先帝,多日来还在林中多次猥亵多个同类,还让一些母鹿生下了“混血宝宝”,造成了京都的物种入侵情况。
对于如此罪鹿,他们决定架起一口大锅,把它蒸煮爆炒涮锅,分而食之。
对罪鹿的审判结束后,刑部开始审三王爷了。
审讯期间,刑部让三王爷先召集大伙儿开个道歉发布会。
道歉发布会当日,三王爷先咳了两嗓子,跟着说:“道歉开始之前呢,先祝贺一下我十七弟这次轮班当上皇帝。这么苦的差事他都愿意接下来,这证明我十七弟真的很优秀。然后接下来,关于先帝秋猎遇刺的事情——”他蓄足力气,“对唔撚住!呼……”眼眶立刻红了,他仰头吹了吹气,不想让眼泪掉下来,“是我不该教会那头蠢鹿前脚起立,咳咳咳,它或许后脚起立,情况就不会这么糟糕——顶多也就用鹿角把先帝撞残,起码是不用死的。
“真是的,一头鹿而已……我是真没想到它学会起立之后,会有这般惊天骇俗之举。从另一种角度来看,它倒是聪慧过人——但依然罪该万死!
“呼……我的罪责不仅如此,我还没及时给它做绝育,让它在林中竟然……对其它鹿……呜……你看,现在它被人处死,还被烤了吃。虽然它的滋味也确实很不错。
“总之……咳咳咳,都是我的不好,因为我的贪玩,我害死了先帝,还害了林中其它无辜的鹿。咳咳……”三王爷理了理衣服,做好鞠躬的准备,“所以在这里,我想对大家说,对唔撚住!”他深深鞠了一个躬。
台下听道歉发布会的大臣们不约而同鼓起掌。
一个大臣问刑部尚书:“这个对唔撚住……是什么意思啊?”
“‘对唔住’就是‘对不起’的意思。”刑部尚书说,“三王爷以前去岭南读书的时候学的。”
大臣接着问:“那这个‘撚’……又是什么意思啊?”
刑部尚书挠挠头:“不知道啊,可能是增加语气的助词吧。”
大臣:“哦哦……”
案件审判到最后,三王爷本该被发配边疆,但他证明了自己有严重肺结核,所以得到缓刑。
缓刑期间,他的王府散出消息,说他请到江湖上的神医把肺结核治好了,因此他不仅不用被发配边疆,还可以出去自由活动。
等于屁事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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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唔撚住”的意思就是标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