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琛:“……”
李煜浩并没有等他回答,而是径直走向了书桌。
他熟练地翻开奏折,一本一本地批阅。
而洛琛,就这样被他晾在了旁边。
洛琛愣了会儿,实在不明白李煜浩为何会有这样的反应。
他眨了眨眼睛,走过去。
可看到李煜浩如此认真的模样,也不忍心打扰他。
于是便站在他的旁边等着。
李煜浩一直很有精神。
洛琛等的自己都有些困了,可看李煜浩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他顿时觉得有些惭愧。
今日的奏折不算多,批阅完以后,天还是亮的。
李煜浩有些饿,便唤了太监来传膳。
太监在正要走的时候,李煜浩又道:“今日加一份碗筷。”
太监看了看李煜浩旁边的洛琛,脸上露出八卦的神情。
不过也没敢多说什么,就走了。
看来,李煜浩这些年把宫里的人调教的都很听话嘛。
坐在晚膳旁,洛琛忍不住说了句:“晚上不适宜吃太油腻的……”
李煜浩给他夹了块兔子肉,道:“食不言,寝不语。”
“……”洛琛只好乖乖闭嘴了。
用过晚膳,李煜浩要去沐浴。
都是老夫老夫了,洛琛也要跟着去。
不过还是要询问一下李煜浩的意见。
李煜浩点了头。
伺候的太监们喜笑颜开。
这么多年了,李煜浩身边一个枕边人都没有。
看着李煜浩长年累月孤孤单单一个人,他们也很心疼啊。
之前还想着,李煜浩身边若是能有个可心的宫妃就好了。
后来他们放弃了。
只要李煜浩有个枕边人,哪怕这人是个男的,也都无所谓了。
他们实在是心疼这个皇帝啊。
看着太监们脸上怎么都隐忍不住的笑意,洛琛心里又有些高兴,又有些心疼。
高兴的是,除了自己之外,李煜浩没再接触过其他的人。
心疼的是……
十年,对于他这个神仙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可对于李煜浩而言,那可是日日夜夜的煎熬。
身边,又没有个可心的人儿疼他。
不知他该有多难受。
洛琛的心头,泛起一抹疼。
他自己脱了衣服,到了温泉池里。
想要替李煜浩搓搓背。
但是没想到,李煜浩很抗拒他的靠近。
咬牙切齿地看着他,仿佛在看着什么敌人一样。
“你不要过来!”
洛琛愣住了。
“我……我不过去就是了,你不要激动,对身体不好。”
常年累月勤勉尽责,已经侵蚀了李煜浩的身体。
他再也不是十年前那个故意让自己生病,随随便便便能养好的李煜浩了。
原本是关心李煜浩的话,但是落在李煜浩的耳中,却变了味道。
洛琛从未见过如此激动的李煜浩。
“你既然如此嫌弃朕,为何还要回来!”
他拍打着水面。
可温泉水怎么会感觉到疼痛呢?难受的不还是他自己吗。
李煜浩此举,倒像是无力的挣扎。
洛琛咽了口唾沫。
他……好像一下子猜到李煜浩为何反应如此奇怪了。
李煜浩很爱他,这一点毋庸置疑。
倒不是洛琛自恋,而是李煜浩对他的爱,都写在了脸上。
但是,他的行为和他的内心却没有合一。
究其原因……
十年过去了,洛琛和十年前的洛琛一模一样,并没有任何区别。
可李煜浩却老了。
当年是李煜浩亲眼看着洛琛去世的。
李煜浩谂知自己有多爱这个男人,更记得自己是如何一锤一锤钉上他棺材板上的最后一根钉。
而洛琛又出现在他面前。
只能说明一件事……洛琛并非常人。
所以。
自己和洛琛,终究是有差距的。
他李煜浩,虽然贵为九五至尊,但是好像……从来没有和他心爱之人相匹敌过。
“皇上……”
洛琛轻声唤他。
李煜浩抱着自己的脑袋,痛苦了一会儿,拒绝他的靠近。
等自己缓过来以后,又恢复了那看似平常的模样。
对着洛琛歪了歪头,道:“刚刚吓到你了?”
“……没有。”
“哦。”
李煜浩起身,唤了太监来给自己穿衣服。
有外人在,洛琛也不好说什么。
李煜浩要就寝了。
他关了门。
洛琛可以闯进去,但是他没有。
太监为洛琛准备了厢房,就在离李煜浩不远的地方。
洛琛也没有去。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李煜浩门前,守了他一夜。
鸡鸣时分,李煜浩起来。
看到还守在门口的洛琛,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示。
只是怔了下,然后就绕过他去用早膳。
洛琛也体会到了“追妻火葬场”的感觉。
和十年前不同。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阻碍都没有了——三宫六院被遣散,连太后她老人家都去了西方极乐世界。
但是。
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
洛琛还能怎么办呢,他只能跟随。
作为神仙,一年不吃饭都活得下去。
就是不太习惯而已。
他就这样跟着李煜浩,跟着他上朝,又跟着他下朝。
如此往复几日。
朝中人和宫中人仿佛都习惯了他的存在。
知道他对李煜浩一片深情。
可是……
他们还是劝他放弃。
因为李煜浩已经在皇亲贵戚中选择年少有为的后代来培养了。
他的身体愈发不如从前。
就算勾搭上了李煜浩又怎样?左不过陪他再熬几年罢了。
不值得。
一朝天子一朝臣,等李煜浩不在了,他的枕边人,又能有什么好的下场呢。
他们见洛琛生的好看,劝他去勾搭别人。
别把心思放在这个短命的皇帝身上。
但是洛琛不听。
如今人人都以为,洛琛这样的美人,留在李煜浩身边,那是可惜了。
只有洛琛自己知道,若不是他“懂事”,不怎么招惹李煜浩,只是如此静静地陪着他,他恐怕连留在李煜浩身边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和李煜浩之间,终究是他欠李煜浩的。
于是宫内宫外有了谣言——
李煜浩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把洛琛这个绝世美人攻留在他的身边。
否则,洛琛怎么可能那样傻。
这些流言,让洛琛有些心慌。
其实……他不怕流言蜚语,他怕的是李煜浩把这些流言蜚语听进了心里。
小皇帝的内心,一直是敏感的。
哪怕时过境迁,哪怕他表现出一副自己不在乎前尘的模样。
但是洛琛知道。
他并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样快乐。
可是李煜浩不怎么听他说话,他也不敢太过招惹他。
幸而老天垂怜——
再次站在殿前守候夜睡的李煜浩时,狂风暴雨席卷皇宫。
洛琛头顶的树枝被风刮断了,正好砸在他的身上,把他给砸晕了。
完全有能力躲开的洛琛,那一次选择了致自己于险境。
他想,偶尔做一次绿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受伤了,李煜浩会管他吗?
如果李煜浩不管,那一定是他伤的不够重。
苦肉计这种东西,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过时。
于是洛琛在那里晕着。
任凭鲜血涌出。
好在,在自己彻底失去意识之前,看到了那抹跑过来的,熟悉的明黄色身影。
一如十年前。
一模一样。
只是这一次……
我的小皇帝,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了。
-
好冷……好难受……
这是洛琛第一次生病那么久。
他本身就是个医者,不会轻易让自己得病。
就算是病了,也会很快把自己医治好。
如今,才算是懂得了什么叫做“医者不自医”。
所谓的“医者不自医”,不是因为医者的医术不够,而是因为他不想医。
中途,昏昏沉沉的洛琛醒过几次。
可他看到的,全都是太监和太医忙碌的身影。
并没有熟悉的那抹明黄色。
洛琛心里有些郁闷。
他是为小皇帝病的,自然是想看到小皇帝了。
等他彻彻底底恢复精力,已经是两月之后。
他的腿——
这句身体的左腿,伤到了根本。
余生,便没有办法站起来。
要想恢复,也很快。
这毕竟不是用法术伤的,而是被大树枝砸的。
但是洛琛没去管。
只要他不说,他这条腿就永远好不了。
他不信李煜浩不心疼他。
两月之后,洛琛的食欲小了许多。
这对于还在恢复期的病人,是十分不友好的。
可洛琛是神仙啊,他不怕。
他就是……
在等那个人。
皇天不负绿茶人,洛琛终于等到了姗姗来迟的李煜浩。
李煜浩坐在他的床边,喂他喝粥。
知道李煜浩食不言寝不语的小毛病,洛琛一直没有开口打断。
直到喂完了粥,李煜浩起身要走的时候,洛琛再也忍不住,拉住他的胳膊——
“如今,我可配得上皇上了?”
李煜浩:“???”
洛琛笑的明媚:“我的腿毁了,以后再也逃不走了,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
李煜浩用关怀智障的眼神看着他。
寻常人被砸坏了腿,不是应该萎靡不振吗。
——洛琛也挺萎靡不振的,不过却不是为了腿,而是为了他李煜浩。
李煜浩不来看他,所以他做什么都没有精神。
更不想吃饭。
只要李煜浩一来,他的世界,顷刻春暖花开。
李煜浩没搭理他。
洛琛依旧很快乐,因为他摸到了李煜浩的小手。
——虽说他的手,已经开始有些苍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