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犯?!你是在开玩笑呢吧?”

  苏茸惊得尾音都变了调:

  “燃哥到底做了什么, 连皇室都被惊动?”

  倘若不是危险性极高,社会影响巨大的危险份子,是绝对不可能上官方的通缉名单的。

  更何况——

  发布通缉的不是其他机关, 而是弥沙皇室啊!

  难道……

  昙燃和上次那起绑架案有牵连?

  “皇室查清了么……上次的事怎么可能和燃哥有关呢?”

  他声音有些抖:

  “而且即使有关, 最多也只是有嫌疑罢了, 怎么能直接当做通缉犯对待?”

  “谁告诉你他是因为这件事被通缉的?”

  宴西辞挑了挑眉, 冷笑道。

  他趁着苏茸还在发愣的功夫,用机甲臂接过了昏迷的陶言蹊:

  “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一个多月前,有人曾经触发了厄尔兰多的全城警戒。”

  苏茸点点头。

  那也是陶言蹊突然分化的日子, 他当然记得。

  “警戒带记录下了闯入者的体征数据,加之陶燃之前表现出的信息素等级太高,小叔叔他们就多留了个心眼。”

  “上次你们在皇城修养,医疗官就趁机留下了他的个人数据, 两相比对之下,你猜怎样——重合率竟然达到了95%以上。”

  “你胡说,这怎么可能?”

  苏茸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燃哥是言蹊的远房表哥,怎么可能是外来的闯入者?会不会是仪器弄错了……”

  “横竖不过一张嘴, 他说什么你就轻易相信了?”

  宴西辞哑然失笑。

  “陶言蹊要是真有什么远房表哥,以前他被欺负成那样,也没见谁为他打抱不平啊。”

  提起这茬, 苏茸的脸色明显变得不好看起来。

  “原本你们就是施.暴者, 现在却反过来责备被欺凌的人?宴西辞, 你如果再这样高高在上, 我也不会再和你多说哪怕一个字。”

  见他拉着陶言蹊作势要走, 宴西辞急忙伸手阻拦:

  “你急什么, 我话还没说完呢。”

  细细想来,这似乎已经不是苏茸第一次对自己出言不逊了。

  在对这个omega的态度上,他是不是过分耐心了点?

  “陶言蹊对你说的未必是实话,具体情形如何,我说了你大概也不会信……不如等他醒来,你亲自问问他吧。”

  宴西辞说着,脑海中随之浮现自己亲眼所见的一段影像。

  那是邱文兴通过林其琛,秘密提供给军方的一段情报。

  因涉及个人隐私,斐特莱奥没让别人观看,只让作为半个当事人的他看了几个关键的片段。

  那是陶言蹊购买仿生人的录像。

  “我……我能选他吗?”

  眼神黏在培养皿里的男人身上,少年平时怯懦荏弱的脸庞,流露出了他从未见过的狂热神色。

  如同信徒终于见到了他的神明。

  从耳垂到小腹,手指缓慢而细致地摩挲,瑰丽的血色渐渐涌上了陶言蹊的脸。

  宴西辞看见他毫不犹豫地用尽了自己所有的积蓄,买下了仿生人3号。

  ——也就是,他口中的那位“表哥”。

  既然陶言蹊明知他是仿生人,却一直对外隐瞒着他的身份,还流露出不加掩饰的信赖和依恋……

  难不成他真的打定了主意——

  要和一个仿生人结为标记关系?

  光是想想这种可能,宴西辞就觉得膈应。

  他原本以为陶言蹊只是懦弱无能,没想到他还能如此离经叛道,不把世俗的观念放在眼里。

  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他那个不能接触其他alpha的怪病?

  宴西辞抿了抿唇。

  他也不知道那种莫名的焦躁来自哪里。

  自己明明和陶言蹊的人种等次天差地别,两人之间也不存在信息素的羁绊。

  但不可否认的是,不论是分化之前还是之后。

  那股由稀薄变为浓郁的清甜信息素,总能引起他内心深处的躁动。

  以至于油然而生某种残虐的征服欲,想要看到对方流泪挣扎,通红着脸庞的模样。

  当然,这种不可说的心思,更不能让苏茸知道了。

  “不可能,你胡说,言蹊他怎么可能会……”

  后者还沉浸在宴西辞带来消息的狂轰滥炸之中。

  “言蹊现在状态很不好,可能得麻烦你和我一起,先送他回去休息。”

  “至于他是否隐瞒了什么,等他身体好些了,我会亲自确证。”

  苏茸眼底闪过挣扎。

  忍不住蜷起了手指。

  ……

  凝重的黑暗,沉溺般的窒息。

  陶言蹊感觉自己似乎沉没在深海里,脚底被水草牢牢束缚。

  胸腔里的氧气被一丝丝挤压殆尽,他却无能为力。

  朦胧的视野里,逐渐出现了一间金属架构的房间。

  屋子的正中间摆着一张窄床。

  数不清的管道和机械臂从四周伸来,汇聚在那个静静平躺的男人身上。

  刀刻斧凿的深邃眉眼,象牙质地的冷白肌肤,眼皮上一粒小痣格外显眼。

  他右侧的上衣被揭开,一柄机甲手术刀正沿着激光标注的线路,缓缓切入皮肤……

  那是……?!

  “哥!!”陶言蹊心跳剧烈,他大声呼喊着昙燃的名字,拼命挣扎起来。

  日思夜想的容颜近在咫尺。

  可即使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无法接近昙燃一步。

  下一刻,刀刃已经深深刺进了男人的胸膛。

  即使在昏迷中,痛楚还是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

  “不,不要伤害他!”

  陶言蹊眼睁睁看着昙燃前胸被剜开一处缺口。

  尽管在药物注入下没有大量失血,伤口看上去依旧狰狞可怖。

  机甲手术刀变化形态,转为触手状,从昙燃胸口取出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物体。

  那东西浸满了血,陶言蹊看不清究竟是什么,或者说,此刻的他满心满眼都是脸色惨白、冷汗遍布的昙燃。

  “不要伤害他,求求你们……”

  眼泪潸然落下,他绝望地哭喊着。过去从来没有哪怕一刻,他如此痛恨自己的无能。

  就算距离不过几步,也只能眼看着昙燃备受折磨,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刺目的血色逐渐侵蚀了他的理智。

  一片猩红里,陶言蹊什么也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

  身体某处仿佛破开了一个洞,原本还算平稳的信息素,忽然剧烈沸腾起来。

  席卷而来的乱流中,似乎有熟悉的旷野气息,但它根本不足以抚平混乱。

  闷痛的窒息感让少年霍然睁开了眼。

  “哥……”他本能地呼唤,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言蹊,你可算是醒了!”

  一道身影急忙凑了过来,苏茸满脸惊喜,摸了摸陶言蹊的前额。

  “你一连昏迷了快两天,昨天半夜还发起了高烧,嘴里胡乱叫着什么,我怎么都唤不醒你……”

  “还好,还好现在热度都退下去了,你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么?”

  “我……”

  陶言蹊本来想说自己没事,可还没来得及张口,某种极其异样的感觉就忽然涌了上来。

  他不由自主地捂住后颈。

  信息腺并没有发热。

  但是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原本在临时标记后稳定发育的腺体,已经停止了舒展——

  甚至在缓慢地回缩。

  这种状况简直称得上诡异。

  分化之后的alpha和omega,其信息腺都会持续生长,以确保信息素的正常分泌水平。

  除非受到外力伤害,或者生病受损,否则信息腺是不可能停止发育的。

  而且一旦如此,信息素的分泌也会被影响。

  对于alpha和omega来说,信息腺萎缩的唯一结局,就是身体逐渐衰弱,直到死亡。

  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陶言蹊瞪着湿漉漉的眼,感到不可名状的恐惧。

  苏茸以为他刚醒来,意识还没完全恢复,于是端来了一杯营养液:

  “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刚醒来肯定也渴了,先喝点营养液对付对付。厨房里我给你熬着养生粥呢,等你一会舒服些了再去喝点。”

  “谢谢你。”

  陶言蹊心乱如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仰头将营养液一饮而尽。

  苏茸则盯着他苍白憔悴的脸,问出了这几天一直煎熬着自己的问题:

  “言蹊,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燃哥他……现在上了皇室的通缉名单。”

  “当啷!”

  陶言蹊手中的杯子应声落地。

  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反应,

  苏茸一把握住他冰凉发颤的双手: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宴西辞告诉我,军方已经基本确证,燃哥很可能就是一个月前闯进厄尔兰多市的那个危险alpha。”

  “但是他不是你的表哥吗?为什么会卷入这件事当中?”

  苏茸神情急切,“如果你还记得起有什么证据,能证明燃哥和那个alpha无关,一定要尽快提交给斐特莱奥将军。”

  “否则燃哥只要以通缉犯的身份被捕,我们就再也没办法救他了!”

  血色一丝丝从少年的脸上褪去。

  “茸茸,你刚才说……”

  “哥是那个……闯入者?可他们是怎么确认的?”

  “当时我们受伤,皇城的医疗官直接提取了燃哥的组织样本,千真万确就是他本人的信息比对。”

  本人的组织……信息比对?

  陶言蹊的心重重坠落下去。

  仿生人的骨骼皮肤都是人造成分。

  只要被机器检测就会立刻暴露。

  但为什么直到现在都没人提出这一点?

  “所以,他们认为,哥……就是那个alpha,对吗?”

  心脏好像被荆棘缠绕住,

  每一次跳动都连血带肉地痛。

  “你问这个干嘛?”

  苏茸不明白他在疑惑些什么,

  “超I级的alpha人种,信息素不与任何一名登记在案的弥沙人口匹配,以上种种特征,都和燃哥本人有着极高的吻合程度。”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为燃哥洗清嫌疑,他是你的表哥,怎么可能做出那种事……”

  他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陶言蹊的反应震得噤声。

  少年脸容雪白,嘴唇颤抖。

  无神空洞的双眸里,泪水一颗接着一颗滚落。

  “他怎么会……是个alpha呢?”

  除了自己、林其琛和邱文兴。

  其他人不会知道可供交易的仿生人存在。

  所以,苏茸口中的那个alpha。

  只能是货真价实的人类。

  回忆不受控制地汹涌而来。

  男人空白的数据,失效的追踪器,冷漠的态度,标记时的反应。

  桩桩件件,都在叫嚣着,那个被他忽略的,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昙燃根本就不是仿生人3号。

  一直以来他深信不疑的主仆关系,只是自己单方面的一厢情愿。

  或许在男人眼里,他也只不过是个蠢笨无知,任人拿捏的没用omega罢了。

  所以自己再怎么努力寻找,也许都是没用的。

  昙燃的离开,对他而言恐怕只是件再容易不过的事。

  没什么值得留恋的羁绊。

  甚至连一句解释也不必费心。

  更何况自己那么笨。

  隐瞒身份甚至不用伪装,只需要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实现。

  本就应该再清楚不过。

  原本自己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已。

  可是……

  陶言蹊张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心,怎么能这么痛呢。

  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摸摸桃子~12点我会继续更新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