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白的液体融入猩红之中。

  分明只有小小的、孱弱的一滴, 却瞬间改变了整杯鸡尾酒的颜色。

  “赫提斯之花,这种特调酒的灵魂,就是最后一滴酒液。”

  邵羽勾起唇, 对身边的苏茸说道。

  白色液体转眼间化为千丝万缕。

  暗红的底色被分割成无数碎片, 再形成星辰坠落一般的瑰丽渐变效果。

  “好厉害……”

  这并不是苏茸第一次看他调酒, 但每次欣赏, 都会被深深震撼到。

  “要是没两把刷子,sparkling怎么能在首都经营那么多年?”

  邵羽自夸起来毫不客气。

  “别看最后那滴酒体量小,它可是由十几种原浆浓缩勾兑制成,得花上一个多月才能炼出一小杯的量呢。”

  看似孱弱, 却又无比强大。

  苏茸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在来厄尔兰多开酒吧之前,邵羽就是帝国知名的调酒师。

  虽然对于alpha来说,比较常见的职业选择主要在军事和重型产业方面,但也有部分人不走寻常路。

  当然, 这样做需要不畏世俗的勇气,和雄厚的家底支撑就是了。

  邵羽身为alpha,或许拥有更多的选择权。

  不知道作为omega的自己,能否有机会顺利实现梦想呢?

  沉湎在思绪中的苏茸被身后忽然传来的动静吓了一跳。

  他循声回头,瞧见窗边的圆桌旁, 一名顾客正不满地叫嚷:

  “你到底是怎么做事的?上份小食而已,酱汁洒得到处都是!”

  “对不起,对不起。”

  少年不停地道着歉, 语气却显得有些漠然。

  他连手套也没戴, 就直接着手收拾起地面上被摔碎的碗盘和菜品。

  这种反应让顾客颇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不满地拉着少年的衣领, 强迫对方看向自己:

  “都是因为你, 这盘限量的深海鲟鱼全被污染了, 来自地上的货源有多昂贵, 你赔得起么?”

  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她却忍不住心惊。

  被辱骂和逼问,似乎并不能激起少年任何的反应。

  鲜血沿着被割破的手指漫流,他却仿佛没察觉,只垂眸望着自己被揪紧的衣领:

  “对不起,只是您这样拉着我,我恐怕没法收拾。”

  “你……”

  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顾客越发不满,但下一刻,就有人按着她的晶环卸除了力道。

  “这位顾客,文明就餐的规定您应该了解吧?”

  邵羽的表情很冷。

  “店内有监控,刚才我已经看过,言言打翻的酱料根本就没溅到菜上,你没理由对他动手动脚。”

  “sparkling不欢迎不遵守用餐礼仪的顾客,这顿我可以给你免单,但相应的,我希望你立刻离开这里。”

  “哼,邵羽,你以为自己有裴氏的庇佑就能为所欲为了?”

  顾客怒极反笑,

  “不过是个资质极差的alpha而已,干着这样不入流的行业,真当自己是个有地位的人了?”

  她越说越难听,邵羽也不想再忍,直接安排防御机甲将人请了出去。

  几人造成的动静并不算小。

  苏茸趁着邵羽安抚其他食客的工夫,拉着陶言蹊回了后厨。

  “怎么这么不小心,手都被割破了这么多伤口,感染了怎么办?”

  他语气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陶言蹊望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指,纤长的睫毛颤了颤,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木然地清理出扎进皮肤的餐具残片,再随意用生物敷料涂抹在伤口上。

  最终还是苏茸看不过去,拿仿生纱给他包扎起来。

  “今晚……你还要去找燃哥吗?”

  他默了默,还是提起了这个话题。

  陶言蹊无神的双眸终于染了些光亮:

  “去,当然要去。”

  发现昙燃失踪的当天,他就去了仿生人商店,询问邱文兴可行的追踪方法。

  邱文兴看上去欲言又止。

  最终也只告诉他,或许能通过耳钉追踪器锁定昙燃的位置。

  可那枚追踪器却被留在了家里。

  也许是男人离开时特地放在了窗边。

  “哥不会离开我的。”

  陶言蹊仿佛是在无意义地呢喃。

  又似乎是在说服自己:

  “哥不会没有理由不辞而别的,他一定有什么苦衷,而且……他一定等着我去找他呢。”

  毫无波澜的语气,落在苏茸耳里却苦涩得不像样。

  “那今晚我陪你去找,好不好?”

  “……好啊。”

  陶言蹊勾了勾嘴角,眉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

  一旦陷入沉默,他就又回到了那种让苏茸感到不安的麻木状态。

  好像处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外界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

  明明只过去了不到一周,少年却已经明显消瘦了许多。

  曾经带着点婴儿肥的面颊,现在削瘦苍白得过分。

  尖细的下巴锋利得能割伤人。

  微微凹陷的眼窝里,一双眸子空洞无神,如同烈火熄灭后的残烬。

  苏茸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言蹊,你别这样,说不定燃哥很快就回来了。”

  其实昙燃毫无预兆的离去,

  在苏茸看来也确实太突然了些。

  之前陶言蹊是怎样和他相处的,

  自己都看在眼里。

  那种纯粹的亲昵和信赖,视彼此为唯一的脉脉情愫,

  是根本无法伪装的。

  更何况以昙燃的强大,究竟会有什么事让他感到棘手。

  甚至不告而别?

  陶言蹊没说话。

  他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

  就好像心底最重要的部分被生生剜去了一块。

  从身体到灵魂,都飘忽得不太真实。

  曾经在眼里异彩纷呈的世界,好像转眼间都失去了色彩。

  穿梭在满目黑白中,连赖以生存的氧气,都快要被一丝丝地挤压殆尽。

  “怎么样,言言他还好吗?”

  邵羽处理完店里的事,也来到了后厨。他看着陶言蹊强颜欢笑的模样,

  心里忍不住闷闷地发堵。

  不论是陶言蹊还是苏茸,都在酒吧工作了好几年。

  可谓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

  两人之中任何一个受了委屈。

  他都会心疼得不得了。

  “今天店里不忙,过会你们就下班吧,早些回去休息。”

  邵羽拍拍陶言蹊的肩,

  “尤其是你,蔫头耷脑的像什么样子,明天上班记得给我拿出一百二十分的精神来啊!”

  被关怀的温暖碰撞着麻木的心。

  陶言蹊勉强笑笑,点了点头。

  ……

  下班后,苏茸陪着陶言蹊去了很多地方。

  柔弱的少年仿佛不知疲倦,执着地沿着每一条街巷寻找,连隐蔽的墙角和暗处也不肯放过。

  几个小时后。

  他们来到了城市边缘的河岸。

  这里距离他们被破序者俘虏的地方并不远,平日里荒无人烟,格外寂静。

  “……燃哥他不可能在这里的。”

  苏茸去拉陶言蹊的手,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

  “已经很晚了,城外没有热能供暖,待久了会生病的,咱们先回去吧。”

  “上次哥就是在这里变得不太对劲,我总觉得……总觉得这附近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陶言蹊整个人都在发抖,声音却冷静得可怕:

  “你先回去吧茸茸,我一定要全部找一遍才行……”

  说着他继续往前走,可没走几步,就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言蹊!”

  苏茸扑过去,眼里映出他冷汗密布的脸:

  “你的体力已经濒临极限了,这样下去还没找到他,你自己就会先垮掉的!”

  从昙燃失踪到现在已经整整四天了。

  期间陶言蹊吃不下睡不好,只要孤身一人呆着,就根本控制不住对那个人的思念。

  所以他只能拼命地干活麻痹自己。

  然后没日没夜地找,希望能有任何关于男人的消息。

  “不……不。”

  陶言蹊坚定摇头,“如果我走了,错过了哥的消息……我一定会恨死我自己。”

  “但你也不能一直耗在这里啊!”

  苏茸实在忍不住,一把攥住他的衣领:

  “万一他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了呢?那你所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

  少年的眼眸倏地瞪大。

  他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猛地推开苏茸,哑声道:

  “我,我不信,哥不会的,他不会离开我的!”

  苍白额角青筋绷起,眼中疯狂执着的神态,连苏茸看了都忍不住心惊。

  他觉得不能再放任陶言蹊这样下去。

  趁着对方还没防备,他启动机甲,沿着少年后颈一划。

  强力的麻痹素直接渗入神经。

  他接住陶言蹊软软倒下的身子,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omega的体能劣势在这时显露无疑。

  打横抱着陶言蹊显然不现实,唯一办法,就是把他背在自己背上。

  但这样一来,就无法借助机甲翼飞行了。

  苏茸嘶了口气,有些头疼。

  他背着陶言蹊走了几步,心跳就有些加速。

  等来到一方小土坡前,更是觉得难逾登天。

  自己究竟是怎么跟着陶言蹊走了这么远的路的?!

  他在无奈的同时,也止不住地心疼。

  在他看来,不论出于什么原因。

  燃哥都不应该抛下言蹊一个人不管。

  他的性格是怎样的,那人肯定心知肚明。

  也知道自己的离开会对他造成怎样的伤害。

  ……但为什么,还是不辞而别了呢?

  沉溺于思绪,苏茸没留意前方一处路面凹陷,脚腕一崴,连带着陶言蹊倒向旁侧。

  糟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转身扑倒,把自己作为陶言蹊的缓冲带。

  然而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一双有力的臂膀捞住了他——和背后的陶言蹊。

  “大半夜没事做,搁这碰瓷呢?”

  扎着小揪揪的贵族少爷脸色很臭。

  他嘴里说的话半分不给面子,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

  稳稳地托着苏茸站稳了才松开。

  “你们两个omega,深夜来这里干什么?城外没有卫队巡逻,很容易遇袭的。”

  “那您这个金尊玉贵的阔少不也在么?”

  苏茸素来不喜欢被人评价为软弱,立刻反唇相讥:

  “更何况上次我们遇险到底是谁的责任,想必不用我多说了吧?”

  “呵,你爱怎么认为都随你,总之这件事与我无关。”

  宴西辞冷笑,心说自己半夜过来,也正是为了寻找“破序者”遗留的线索。

  他们在上次的行动中吃了大亏,当然不可能就这么作罢,只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挑起些蓄意的恶□□件。

  为了减轻皇城卫队的负担,他于是主动请缨,承担起了巡查的职责。

  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了苏茸他们。

  “陶言蹊看上去状态很差,怎么回事?”

  他望着苏茸背后面色霜白的少年,微微皱起了眉。

  苏茸抿了抿唇,本能地不想与这个曾经的欺凌者交流太多。

  但转念一想,他和皇室交情匪浅,说不定掌握着些旁人不知道的情报。

  “你知道陶燃的下落么?”

  斟酌片刻,苏茸还是说了出来,

  “他几天前不告而别,言蹊一直在找他。”

  “陶燃……?”

  宴西辞眼底闪过惊讶,

  “你是指,皇城刚发布的那个通缉犯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的支持~

  从下章开始,每天12点和0点双更新哈,欢迎来宰~

  本文预计不会写太长,大家可以放心追更!稍后0点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