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饿啊。但一点也不想吃东西。嘴唇好干，舔一下，能喝到一点点血，那就是他的水了。
似乎有人面无表情地与他对峙。
像神仙……呵，不，更像一个妖怪，小小年纪，头发是白色的，眼睛是金色的，却无妖怪的本事。
地上有一滩肮脏的水渍。从里面映出可怕的倒映，脆弱，干瘦，似乎很容易就死掉了。
乐无极疾步走在街道上，点着灯，看不清路，脑子中思绪全是散的，于是眼睛也跟着瞎了，只本能越走越快，像是想避开些什么。
他听到了两道节奏不同的脚步声，身躯文弱的容鹊辞吃力地追上来。
“我要去找人。”乐无极声音漠然道，“你别跟着我了。”
“殿下要找的人是敬亲王吗？殿下不该同敬亲王走太近。”
“这与你无关。”
“国师不会对敬亲王如何，敬亲王在镜川位高权重，在南楚羲和城出事，南楚担当不起。”
这蠢人这会儿说话倒是思路清晰。
“殿下，其实南楚现在有不少人同殿下一样，对神持怀疑态度。”
“呵。”
“他们需要你。”
“他们需要离开南楚。”
乐无极觉得烦，很不舒服，突然，他听不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血急促地流动，又堵塞凝聚在一起，像是要从血管中爆出来。
暖黄的灯光掩护了乐无极骤然苍白的脸色。
他感到身上很热，其实不然，他的身体在夏日都温度偏低，此刻更是，额头上不寻常地结了层冰冷的霜话，又被气温融化，看上去像融化的雪珠。
“殿下，您怎么了？”容鹊辞疑心自己眼花了，不确定地想看清乐无极的脸，于是注意到乐无极的身体似乎晃了一下，“殿下……”
“别叫我殿下。”
乐无极开口，直接呕出一口黑色的血来。
他重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了，跳得很快，他的呼吸跟不上，甚至，耳边全是自己心跳的吵闹声，脑子也嗡嗡的。
他集中注意力算了一下，应该是身上中的一心一念发作了。
一个月要吃一颗药。
他从无名小卒那儿拿了三颗后，又再顺了两颗。总共有五颗，却没按时吃，一颗就是一个月都命。每次多拖几天，说不定就能多活一个月。
再给他多点时日，制造同样的药也好，找到解法也好。时间就是希望。
“殿下，我们去找大夫。”
容鹊辞这时候顾不得礼仪了，上手拉他。接触到他的手被冻了一下。
“你知道哪里有大夫？”
乐无极问。
将容鹊辞问住了。
大夫也不是神仙，要吃饭的。开了方子，药材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羲和城说是城，穷，荒废已久，连普通村落都不如。这里的人患了病，小病靠抗，大病去死，一时半会儿又能上哪儿找大夫。
“我走不动，你去找大夫过来。”
乐无极道，将手抽了出来。
“好。”
容鹊辞没有怀疑他，将他半扶到邻近一家荒废的店面门口，叫他坐在台阶上。
“臣会尽快找到大夫的，殿下，您会等臣吧？”
“会。”
不会。
乐无极只是想把容鹊辞骗走，不让容鹊辞知道自己的处境，烦自己。
乐无极是个骗子。
“容先生。”他喊了一声，“注意安全。”
容鹊辞露了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生得并不出众，只文弱清秀，显得年轻。这一笑很能发挥显年轻的优势，看不出是三十余岁的人。
容鹊辞匆忙走后。
乐无极在原地又坐了一会儿，才小心地拿出藏在身上的药瓶子，倒了一颗药，干吞下去。他呛了两下。
随即慢慢调息，站起来去找龙子珏。
追踪到在亡命客栈中听说的位置。周围空空如也，只地上有箭矢，许多不详的血迹，也看不出是谁的血。
乐无极捡起地上的箭矢，发现其上刻有镜川的标志、样式。
继续顺着血迹走。
越走越偏，到羲和城边缘位置，被兵械打斗声吸引。
眼前火光很亮，比旁处都亮，却不是人间烟火的温暖，而是一片鲜艳暴烈的红色。龙子珏并没有发现他，单手开弓，指缝间竟是夹了四箭，直对准上方的阁楼。
松弦，四箭如流星飞羽，在空气中擦出一路亮白焰火——紧接着，是痛苦的嚎叫，四道人影从阁楼上摔下，发出巨响。
四箭全中！
然而这样的成果对于龙子珏来说似乎只是寻常。脸上无半分惊喜、得意，只转瞬功夫，已改了站位，再从箭筒里抽取四箭，开弓。
一排又一排的人像藤架上的葡萄果子般坠落，敌暗，龙子珏明，一时却像是给龙子珏占尽优势了。
乐无极心中感到些许怪异。视力不好？这哪家的视力不好，箭无虚发，百发百中？
“多谢乐公子！您是来帮忙的吗？”
乐无极顺手救下一名侍卫，收获到感激的目光。
“是。”乐无极道，与侍卫聊了起来，“你受伤了，去请其他增援来吧。”
“是！”
“我不是说客栈剩余的，是琅夜的。”
侍卫面色迟疑：“有必要吗？”
当然有。
乐无极抽空望了眼阁楼，强龙不压地头蛇，楼上不知道还有多少隐藏没出场的人，可龙子珏带的人却显而易见随时间推移力有不逮。
龙子珏再强势，一个人能撑多久，箭筒中的箭也只会越来越少。
“出了事我担着。”乐无极从腰间找出一个信物，“不请琅夜的，就请镇国府出面。”
侍卫这次不迟疑了：“是！”
火光摇曳。
气氛焦灼。
突然，几只雪豹不知从何方冲入场地，开始随机扑人，叫幸存的侍卫们分寸大乱。
形式如乐无极所预测的一般变得艰险，逼近全军覆没。
“你来看戏的！”
是龙子珏的声音。
乐无极偏头，与龙子珏隔着地上众多尸体，天上的箭雨短暂相望。
“叔叔才注意到我。”
他抱怨道。
龙子珏的唇动了动，似乎想指责他说话不合时宜，但到底没这么说：“过来。”
他于是向龙子珏那边杀过去。
也就是几步路的功夫。
几只雪豹也同时向龙子珏跑去。
“叔叔，我们撤。”
“就怕撤不了了。”
龙子珏神色难看。一摸箭筒，射出最后一把箭，那些箭支阻碍了雪豹们的靠近，却没能成功
杀死它们。
雪豹的体型、体力、速度，都远在人之上。它们的爪牙是天生的兵器，张嘴就可以轻易咬断人的脖颈。
“怎么，现在才知道后悔，就该早听我的。”
“我……”
瞬间，龙子珏的脸上露出了极其震惊的表情，眼睛也瞪得大大的。
原来是一只雪豹扑上来时，乐无极伸手替龙子珏挡了一下，于是锐利的獠牙穿透了乐无极的胳膊。
乐无极：“……”
事实上。
震惊的何止是龙子珏，还有乐无极自己，他都没想到，只是为了睡一个人，他潜意识里竟然愿意付出如此代价。
等反应过来，他强硬地想直接将胳膊从雪豹嘴里抽出，无果，于是另一只手伸手抽刀，直接将雪豹的头砍了下来。
好了，他掰开雪豹的脑袋，手可以抽出来了。
四周有一阵不寻常的死寂，无论是人，还是雪豹，似乎都因他这一举止惊呆了。这个漂亮的年轻人——好恐怖。
龙子珏：“乐无极。”
乐无极胳膊上血流如注，脸上溅了雪豹的血，：“有话等会儿说。”
但他没空管血了，趁机用尚且完好的手拉着龙子珏跑路。龙子珏也很快反应过来。手微动，没抽出去，而是与他紧牵着。
紧接着，追兵和剩余的雪豹也反应过来。
乐无极拉着龙子珏乱跑，本来想回客栈，但想来事情发展成这样，回客栈也不一定安全，干脆就跑最偏的地方。
眼见有一处漆黑的小树林，他毫不犹豫地拉着龙子珏钻了。
进入树林后，受重复，无辨识度的树木，荆棘等的遮挡影响。身后的追兵们果然速度变慢。
乐无极暗暗记着路。
也不浪费，留下一些胳膊上的血作干扰。
再带龙子珏朝树林深处跑去。
渐渐地。
他耳边终于只剩下风的声音，布料与枝叶摩擦过的声音。
“可以了。”
他道，直到回头彻底看不见追兵们拿着火把的光亮，松开了牵龙子珏的手。
“你的胳膊……”龙子珏声音嘶哑，“那些雪豹今日为什么不喜欢你了？”
这个时候还能关注这种细节。
真是理智无情啊。
月光穿越树林的缝隙，慷慨赠与他们今夜最后的光源。乐无极望龙子珏的眼睛，对方等着他回答，目光冷澈。
“可能就同人一样吧，有的喜欢我，有的就不喜欢。”
乐无极道。
毫无形象地席地而坐，将后背倚靠在身后的树上。他抬起自己的胳膊，受伤的是右臂，紧张感消退后，痛感如同潮水漫了上来。
所幸还能动。
有痛感证明还有得治。
他左手持刀，先削下衣服的边角布料，咬进嘴里，然后又用刀尖把腐肉挖下来，到隐约可见白骨时，再把伤口缠上。
龙子珏探究地望着他。
“有人死了。”
“你指什么？”
这几日死的人可多了。
“我查出了君上放在身边的卧底，但在我准备清理他时，他已经死了。”
“这样。”
“有人杀他，你觉得是谁杀的。”
“不清楚。”
乐无极把伤口包扎完后闭上了眼睛。他觉得有些困。
龙子珏继续望他：“你要睡着了吗，这个时候？”
“那不睡，我们干点别的。”
他伸手拉龙子珏，叫原本站着的龙子珏一个踉跄，扑倒在他身上，然后，他的手抚摸到龙子珏的唇，吻上去。
龙子珏隐约感觉到事情正在失控，而乐无极这次并没停下的打算，几乎暴虐地吻着他。
“疯了，这是在外面！”
“要什么紧，没人看见。”
乐无极低声道，解了龙子珏左眼上碍事的缎子。
这不由叫龙子珏惊怒、恐慌，下意识就直接用手去遮那只被毁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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