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竟思>第45章 四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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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是怎样一副情景我已无法形容,总之刀光剑影间是一片让人头痛的混乱。

  桑流云满脸阴鸷地直接提剑闯了进来,手中灵力化出的长剑上刺目光芒若隐若现。

  彼时我还赤裸着苍白的胸膛,两条腿光溜溜地软软搭在施烺身上,神色茫然地望过去。

  下一秒桑流云的神色就变得狰狞,手中灵剑剧烈震颤着,发出声声可怖的嗡鸣,一如它主人如今怒气勃发的阴森面容。

  “下来!”他提剑一指施烺,整个人煞气十足。

  他这副模样熟悉又可怕,我下意识畏惧地往后缩了缩。

  施烺面色不改地拢住我的肩头为我穿好了衣服,然后慢条斯理地合上自己的衣襟。

  谁都没再说话,我只听得耳边风声掠过,他们已经打在一处。

  从楼上打到楼下,再从楼下打到客栈外长街前。一片寂静中顿时爆发出巨响,漆黑夜色里暴烈光芒闪烁不停。他们打碎了无数桌椅茶盏,酒器烛台,大堂里一片狼藉,连客栈的门都被削去了半扇。

  楼上楼下尖叫四起,我看见掌柜一家躲在墙角瑟瑟发抖,最终忍无可忍地跑下去冲他们吼道:“别打了!你们要打回天穹山打,我自己走!”

  我是真的气得狠了,施烺一向行事随心所欲不顾及后果也就罢了,怎的桑流云也这样鲁莽,从前我见他是一座寒气冻人的冰山,不屑同任何人争辩,也不愿同任何人多说一句话。如今却是这样冲动易怒,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我直接去解了马车缰绳,翻身上马猛得一抽马鞭,马蹄踏碎一地月光,我带着灼灼怒气头也不回地走了。

  然而没过一会儿马车就自己慢慢停了下来,任凭我怎么抽打都不肯再向前。那我干脆下马弃了马车自己走,既不知自己要走去哪里,也没考虑过没有施烺我又该如何去南疆,我此时此刻只是非常生气。

  气他们一个两个都未经允许就半夜闯进我的房间,仿佛三岁的幼童一般连话也不说清楚就打了个天昏地暗,险些误伤无辜,还几乎毁了半间客栈。

  身后有呼吸声迅速靠近,一双手用力拦腰抱住我,施烺弯腰将头埋在我的颈窝,讨好地认错道:“竟思我错了,但你看得清楚,分明是他先拿着剑冲进来的,我只是自卫......”

  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转身看着他们二人站在我面前,浑身戾气都已经消散,灵剑也收起来了,和方才赤红着双眼恨不得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模样简直大相径庭。

  桑流云也破天荒地低下头,只是语气依旧很阴沉:“我不该动手,但他为何半夜会出现在你房间,你们在做什么?”

  “桑流云。”我冷声道,“希望你能明白,不论我同谁做什么事都与你无关。”

  他却仿佛听不见一般仍然盯着我哑声质问道:“你是自愿的吗?若是他强迫你,我必定......”

  我当然不是自愿的,但此刻看着他咄咄逼人的神情只觉得厌烦,于是懒得解释,不耐地打断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强迫我的时候也不见你犹豫过半分,如今又凭什么来管我的事情?”

  他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紧了,眼眶发红,艰难又苍白地吐出几个字:“我是你的师兄。”

  我轻嗤一声:“师兄?难道师尊没告诉你,此行我们去为他取圣雪莲就是为了让他放我走吗?等我离开天穹山,什么师兄师弟,都将不复存在。”

  桑流云怔怔看着我:“你还是要走?师尊他......”

  “他已经答应了。难道你认为是我大发善心要主动救他吗?这只是一场交易,我用圣雪莲向师尊换取自由,到时候你们谁也不能再拦我。”

  他眼中血丝更浓,不可置信地望着施烺:“你真的帮他?你舍得让他走?”

  施烺笑了起来:“师兄啊,你是师尊的好徒弟所以事事都要听他的话,可我不一样,师尊他管不了我。只要我想我可以一辈子跟着竟思,不管他去哪里。"

  寒夜凄清寂寥,桑流云的神色一寸寸冻结,看上去竟有些悲怆。

  我看着他的神色,轻声问他:“师兄你当真是因为师尊的命令才非要跟来的吗?”

  桑流云没答我,他的瞳色很浅,映照着一点细碎月光,深深看向我,恍惚间我竟然从他眸中看到了某种苦苦压抑着的渴望和几缕绵绵情意。

  我心头一跳,最后向他说清楚:“要走要留都随便你,就算是为了你的师尊,你也该让我们顺利到达南疆取了圣雪莲回去。”

  他不言也不动,我认为这就是他的回答,于是匆匆对施烺说:“我们走吧。”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顺着窗户我回眸看见桑流云似乎略显萧索的身影一直伫立在原地注视着我们的方向。

  放下帘子我转头便把脸一沉:“还有你。”

  施烺慢慢坐直身子,敛了笑小心翼翼地看着我:“怎么了?”

  “谁让你半夜闯进我房间的?还对我做那种事?”

  方才我对桑流云毫不留情的一番话让他有些得意忘形,但我可没忘今晚这一切谁才是始作俑者。

  施烺瞬间软下声音向我解释:“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没控制好情绪吓到你了,以后绝对不会了,我向你保证。”

  他漆黑的眼珠动了动,忍不住又说:“我只是想你舒服。”他好像很期待地看着我,“难道不舒服吗?你明明都......”

  “闭嘴!”我无比难堪地用一只手捂住脸制止他继续胡言乱语,想到他那样轻松就挑起了我的情欲,想到了方才隐秘夜色里意乱情迷的喘息和抚摸,心里生气又有一些难过。

  我知道他就是这副性子,也知道他对我与从前判若两人,再没有要伤害我的意思。但我就是会感到慌乱和害怕,他带来的任何未知惊吓都会让我瞬间回想到曾经对他深深的恐惧,也觉得他并不尊重我。

  但当我转念一想,我不喜欢他,我只是需要他的帮助,那么这一切就显得如此无足轻重了。于是我叹了口气,脸还有些红,垂眸不语了。

  施烺看着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神色慢慢变得认真,他说:“你相信我,绝对没有下一次。”

  他在这种事情上总是骗我,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其实信不信又如何,他若想对我做什么,我哪里反抗的了。

  他沉吟片刻,突然从指间翻出个紫红色肉嘟嘟的蛊虫,这种东西给我留下了太多阴影,我下意识就要往后躲,他捏着蛊虫对我说别怕,然后张嘴自己吞了进去。

  我呆呆看着他,半晌才问:“这蛊有毒吗?”

  施烺笑盈盈地看着我点头:“穿肠的剧毒。”

  我大惊:“你疯了吗?”

  他连忙安慰我:“我从小就是在蛊虫堆里长大的,这种程度的还毒不死我。”

  我仔细观察他,确实没有要毒发的征兆,不解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从怀里摸出一只碧玉制成的短笛,巴掌大小,看着很是玲珑可爱。他将这笛子放到我手里道:“这蛊虽害不了我性命,但却会一直待在我的经脉里,你只要吹这笛子,它就会噬咬我的五脏六腑教我痛不欲生,那我就再欺负不得你了。”

  施烺面色轻松,好像只是在与我谈论一件闲闻轶事。

  笛身冰凉,我却仿佛被灼伤般松手任它滚落在地。

  他捡起来又把它强硬塞到我的手心,淡淡一笑道:“你不信吗?来,吹一吹试试。”

  从他直接吞了蛊虫,硬塞玉笛给我开始,我就一直有些毛骨悚然,又见他依旧神色平静,心想,我从前只道他狠毒,却不知他对自己竟也这样狠。

  我白着脸对他说:“你真的不必如此。”

  施烺抿了抿唇,垂眸道:“我知道你怕什么,说来也都是我自己造的孽。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再多信任我一点,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我难受地摇头:“这法子不好,我不喜欢折磨人,你快把笛子收回去。”

  他低声请求我:“可是蛊虫已经取不出来了,如果笛子被毁蛊虫就会失控,所以还是你拿着它好吗?”

  他这样说我更是如何敢拿,他修为高出我许多,明明放在我身上才最危险。

  可他坚持说自己素日仇家甚多,像和桑流云那般打架斗法都是常事,这笛子虽然不易碎裂却也架不住灵力碰撞,还是放在我身上更安全。

  我觉得他是有心想将我们的过去倒转,现在是我能随意掌控他的痛苦了,只消我轻轻将嘴唇靠近这笛子吹动,他就会瞬间承受比我曾经更甚的噬骨之痛。

  他毫不犹豫地把他的身体,他的痛苦完全交给我,只为换取我对他的信任。

  最后我妥协了,决定在我离开天穹山之前都帮他收着,左右去南疆他也会一直在我身边,等我们分道扬镳之后再还给他也好。我被迫仔细收好玉笛,生怕磕碰到,他却瞧着更开心了。

  我心力交瘁地倚着马车壁说:“我们先回去。”

  他有些惊慌:“什么?”

  我有气无力地解释:“你们把人家的店砸了,难道不要赔偿吗?”

  施烺自知理亏,立马闭嘴调转方向。

  在我的要求下,施烺赔了老板整整五倍的银两,南疆似乎是个很富足的地方,我见他一言不发地往外掏钱,还有心思冲我笑。

  掌柜额头冒汗,唯唯诺诺地接过。

  虽然不是我的错,但我依然很心虚,和施烺一起同人家好好道过歉才离开。

  夜还未过半,我彻底累了,坐上马车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