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钰黎犹豫再三,最终下定决心开口道:“我想知道庆王的事。”
“所有的, 他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我想要你把你所知道的关于他的一切,全都告诉我。”
他加强了句子的意义,这是个不容任何质疑的肯定句。
“庆王殿下……”
咦?黎哥哥不知道关于庆王的事迹吗?
如果是别人的话肯定会想,两人既然交过手,寒钰黎又能“平安”从庆王府走出来,想必交集,肯定不一般,自然不会对此一无所知。
可是云芷心思纯洁,思想比较单纯,想不到那点。
云芷看着寒钰黎渴求真相的眼神,两唇相抿,思考着“嗯……”
“我先前也只是个普通的青楼小倌,外界的事情知晓的并不多。”
云芷正经道:“只是听来往的客官和其他姐姐们提及过一点点,说了一点便都不敢再往下讲了,但都是在说他的残暴和恐怖,听说他阴晴不定,可怕极了!”
寒钰黎听着云芷的描绘,最终没忍住,轻轻笑了一下。
云芷看着他这副样子,握住他的手,左右轻轻摇了摇,有些着急:“黎哥哥,你不要不信我,四年前庆王殿下可是孤身一人提刀杀回的皇城,仅凭一己之力从叛军手里夺回的江山,当时整条街上都是血……这件事全城人都知道,因此你明白吗?他那么暴虐所以大家才都怕他。”
寒钰黎心脏一紧,看来阿姊说的,都是真的……
半瞌眼帘,双手反握住他晃动的手,嘴角勉强挂着一抹淡淡的笑,云芷知道他并不是开心的笑,但不知他是因心中酸涩,痛楚还是因何……
“我信,我相信……”
语气间是满满的遗憾,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遗憾什么。
寒钰黎疲倦的闭上眼。
“罢了,都过去了。”
虽然寒钰黎没有说,但不论如何,云芷总感觉黎哥哥在庆王那里过得不好,实在不忍看他痛苦的样子。
大约两息后,开口道:“黎哥哥,热水准备好了,先沐浴吧。”
寒钰黎应道:“嗯,好。”
寒钰黎孤身走进浴室自行沐浴。
屋内有一道屏风可做遮拦,寒钰黎走到浴桶前解开腰带将衣服脱下,可就在衣襟刚褪到腰间时,他顿住了。
回想起后背上的刺青,心里如被刀绞一般疼。
垂首,就这么晾着上身。
他想了想,挥手用灵力在身后凝聚成一面镜子,侧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看着自己背上的冬紫罗刺青,和那个扎眼的“澜”字。
如果只是普通刺青的话,他现在都想直接用刀把那块儿皮割下来,把这个印记永久的去除,哪怕会留下一大块疤。
可是无用,晏韶澜是用灵力刺上去的,早就刻进了骨头里……
永远都去不掉,就像是他的一个标签一样。
标志着着他和晏韶澜发生过的那样一段屈辱的回忆。
标志着他曾经委身于晏韶澜时的男宠身份。
镜子周围灵力涌动,像一圈云烟一般。
“唉……”
他长叹一口气,挥手将镜子打散,瞬间就像一朵被拍散的云,飘散如烟。
镜子不喜可毁之,可是他身上的痕迹呢?
将会伴随他一生,每一分每一秒都刺痛着他的神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可损也。
心中如压了一块儿磬石,令他喘不过气来。
心烦意乱,最终妥协于自己疲倦的身躯,将衣服换下,将身体泡在木桶中,用热水为自己洗去身上的疲倦。
他颓废的靠在木桶边缘,目光呆切的望着天花板,手轻轻盖在眼上。
“寒钰黎,你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就这点骨气吗?呵!”他自嘲道。
晏韶澜有什么值得你心疼的?!
他害你失去了尊严失了身,你怎就这么轻易,就随随便便的心软,宽恕他?
他闭上眼心道:真是可笑!寒钰黎,你怎么这么不值钱……
沉默间,突然感觉到陌生的气息,还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有人走近!
寒钰黎猛的坐起身,回头,神情严肃,试问来人“谁?!”
话出口,并立马将后背转过去,满身戒备的面相来者。
伸手去拿浴桶旁边的衣物,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让第三个人看到这令自己屈辱的标记。
那人听到屋里的动静停下了脚步,在屏风后驻足。
屋里可以从屏风上看到隐隐约约的身影。
那个身影连忙解释,熟悉的少年音响起:“黎哥哥是我,我来伺候你沐浴。”
听到是云芷,寒钰黎这才松了一口气。
云芷正打算越过屏风走进去,寒钰黎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脚步,他沉着声音道:“不必,我自己可以。”
云芷还想挽留“可是……”
寒钰黎再次下了逐客令“出去!”这次声音直接拔高了一个度,还透露些隐隐约约的怒火。
云芷知道自己惹黎哥哥不悦了,也确实是自己的过错。
自己自作主张,冒犯了他。
云芷后悔又害怕,失落的小声道:“那好,那我便退下了……”
随后他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
偌大的屋子只剩寒钰黎一人,寂静无声,只有他肢体活动引起的水声。
他泄了力,双腿蜷缩手臂抱腿坐在浴桶里。
寒钰黎有些懊悔,刚才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对云芷发了火。
反思自己不能因个人原因而随意宣泄怒火,有些自责,他像犯了错的小孩子一般,心里有些委屈,将下半张脸埋进水里,许久后轻轻吐了一个泡泡。
沐浴过后,他自然是为自己今日无理由的发火,向云芷赔了不是的。
他永远都是这样,屈尊纡贵,不论身份高低都不会对身边人趾高气昂,永远的平易近人。
在他眼里所有个体都没有贵贱之分,众生皆平等,世间万物等量齐观。
晏韶澜将安凚侯的事情料理干净,将“安凚”的党羽一并处决,并上启奏章,交代了寒家和岷月军的事情,朝堂之事,就此平息。
晚间,皇宫御花园。
晏韶澜和晏慕辞叔侄两人坐在凉亭中喝酒。
酒过三巡,晏韶澜嘱咐晏慕辞:“你年纪还小,少喝点酒。”
在没有旁人的时候叔侄俩并没有朝堂上的君臣之称,晏慕辞也并不计较这些虚礼,毕竟皇叔是在父皇母后过世后一直守护自己的人,也是唯一守护自己的人。
晏韶澜和寒钰黎的事情,晏慕辞如今也是一五一十知晓的。
这么说。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他们二人都看不真切庐山真面目。
晏慕辞心疼皇叔,可他皇叔做的又太过分,让晏慕辞都急得慌,哪有那么欺负人的!?
虽然晏慕辞是晏韶澜的亲侄子,可突然间又觉得皇叔不值得被心疼。
可皇叔也是太可怜啊。
晏慕辞低头,久久才开口问道:“皇叔,你那么爱他,真的舍得放他走吗?”
“正因为爱,所以为愿为此自缚。”
晏韶澜想都没想,脱口而出,话出,仰头灌了一口酒。
他似是醉了,软下身子枕着胳膊趴在梆硬的石桌上。
“我不会,让他……他飞太远的,等他……等他,如果他敢飞的太高,等我快寻不见他的时候,我就……把他抓回来。”
也是困了,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甚至模糊不清,他指尖轻轻拨弄空酒觞。
看着庭外的月光,空明澄澈的铺满院落。
晏慕辞看着皇叔说出如此偏执的话,他都替寒锦抒觉得窒息。
皇叔非要把寒锦抒逼疯不成,他也是个有尊严的人,不是独属于一个人的玩物。
“皇叔,您喝醉了。”晏慕辞看着晏韶澜这自甘堕落的模样,脸上已是阴沉。
“常公公!让膳食坊煮碗醒酒汤来。”
晏慕辞脸色也是沉郁,“皇叔,您明明深爱着他,为何不能好好将人对待,偏要与他硬碰硬,撕破脸皮呢?最终两败俱伤,谁又能安心呢?”
晏韶澜坐起身,支着头,指尖在桌上画圈。
奇怪的是,在抬头,晏慕辞仔细他的颜容,别说醉的不省人事了,就连脸都没红。
“我没醉。”
晏慕辞:“……”
晏韶澜凉薄道:“为何当年出了那档子事……打晏渊死的那刻起,我的七情六欲就散了个干净,连和他的记忆都丢失了些许。我也想,好好的去待他啊。”他眼中似是浮现憧憬,眼中在提到寒钰黎时,瞳中亦浮现温情。
晏慕辞哑然,皇叔现在竟然连话都能说的这般利索。
真的没醉?
可是他的眼睛红了。
晏慕辞看着皇叔,自打有意识起,皇叔就一直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从没见过皇叔怎么狼狈。
可皇叔的话是何意,他的所作所为难倒不是他自己决定的吗?
七情六欲被剥夺,这又是何等的天方夜谭。
晏慕辞静静地坐着,总觉得皇叔是在说胡话,又或是在为自己找一个借口。
可实在太真诚,又真心的忏悔,晏慕辞甚至分辨不出个真话假话来。
但皇叔性情与先前大不同。
莫非皇叔说的都是真的。
晏韶澜头昏沉,左臂撑着桌上,额头抵着手腕,认真的和他说。
“辞儿,虽有句话,叫一山不容二虎,但你要记住,寒钰黎他不是追名逐利之人……”
作者有话说:
晏韶澜追妻倒计时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