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皇都>第178章 瞭望

  城里有朔西人,被临时抽调禁军匆匆赶来,得知消息后马不停蹄散向各处搜寻,天将破晓前,他们在其余两处粮仓捉住了一批逡巡游荡的朔西人,藏匿的火药也被清除。

  但是达奚旃坠落处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赵文钺带着人,从码头抄近路赶过来,天边已经隐隐翻荡出水白,嘚嘚的马蹄停在大仓前,两匹马一前一后站稳了,后面跟的人才陆续追上。

  孙修一见来人,有些紧张,立刻迎上去:“卑、卑职......”

  “哎,你们虽挂牌,可是这回做的是好事,罚不得的。”赵文钺摆摆手,向身边那人道:“你说是不是,商大人?”

  禁军从容有序各司其职,在远处搜查着,没听到这边的谈话。

  商闻柳听不惯赵文钺这腔调,随ko应付过,向孙修靠近些许,问:“那朔西人现在如何了?”

  孙修听罢,有几分丧气:“死了。”

  “那他们的布置......”

  “没有,”孙修擦着汗,“周围连搬动过的痕迹都没有,他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在这里藏东西。”

  锦衣卫擅长追踪,连他们都找不到的东西,难不成真的是没有?

  赵文钺略略松了ko气,现在两处藏匿的火药已经被清除,粮仓之困可解。他想起赵复对他说过的那番话,心头依然发冷,朔西部这一回原来并非贸然南攻,是早有预谋。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粮仓,”商闻柳突然说,“即便他们打算用调虎离山之际,也不该选在这里。”

  孙修犹豫了一下,正要开ko,却听赵文钺道:“在其他两处粮仓作乱的贼人已经伏法,此地究竟有没有玄机,我派两个人过去审问便知。”

  孙修像是被鲠住了,心道朔西人为了举事是连命都不要的,恐怕一点拷打撬不开他们的嘴。

  “这位......”赵文钺却忽然看向孙修身后,“有些眼熟。”

  那人背对着,似乎是刚来便要离开。

  孙修心下突突直跳,解释道:“都是一起的兄弟,锦衣卫和禁军两支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统领觉得眼熟,再正常不过。”

  赵文钺却不这么想,缓缓上前两步,隔着微黯的晨色,轻轻拨动了一下刀挡。

  “这位仁兄好生面熟,不如转头让在下看一看,是不是在下记忆中的故人。”

  那人脚步微顿,却并未依言转身。

  “陛下可不在乎赵统领的什么‘故人’,现下还是追查贼人更为要紧,这不是留待明日后日可以办的事,上面催得急,大人不要因小失大。将来陛下责罚,怎么担待?”商闻柳淡淡道,话中颇有深意。

  “这倒是,多劳提醒了。”赵文钺蓦地一笑,也是意味深长:“既已将商大人送到,在下便不久留,先行一步。”

  商闻柳看着赵文钺打马离去,语调微冷:“赵家人死xin不改,这种时候还要内斗。”

  “他是怕我再复职,”那人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商闻柳身边,“你跟我来。”两人登上瞭望塔,俯瞰望去,临宛河码头几乎尽收眼底,岸上依然有试图从水路逃出城的百姓,蚂蚁一般旋转于岸边。

  “秀棠,”商闻柳有些焦躁,“朔西人还没有抓净,如果大仓并非是他们掩人耳目的空巢,黎明前他们就会行动。”

  到时粮仓被毁,城内空虚,驻守城外的朔西军队等的就是这一刻。朔西人一旦攻城,满城民心涣散,即便是守住京城,李庚这个皇位也坐不稳了。

  天下皇亲何止他一个?哪个不想尝尝四海在握乾坤尽踏的巅峰权力?

  造反的人一出,天下又要乱几年。

  商闻柳紧紧皱眉,心中推算着达奚旃可能会藏匿火药的地点。

  “这里是他最后到过的地方,”温旻说,他在不断回想达奚旃坠塔前的表情,“之后他就从这里摔了下去。”

  瞭望塔顶层打斗的痕迹很明显,商闻柳从这里望下去,朦胧的灯火下,模糊看到一滩血污浸湿了草丛,“他一开始打算到这里干什么?”

  “这里连通仓房,我原想,他是打算从这里跳下去,直接进入仓房。”温旻说着,指向那些连绵的仓房,“但是很奇怪,他原本没有必要这么做得这么明显。”

  “这是达奚旃的无中生有之计?或许真正的火药根本不在这里,”商闻柳沉思道,“或者说,根本不在大仓附近。”

  “我们想得一样,他们看似声东击西,引我们去一个根本找不到东西的地方查的团团转。但假如我是达奚旃,绝不会用命做赌注,来完成这样一件事。”温旻站在瞭望塔的望ko处远眺临宛河,黯淡月光下河水静谧安详。极目之外的天际,已经隐隐有了一线白晕。

  达奚旃并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用豺狗来形容他不为过,今夜他的行踪暴露了火药的存在,两座粮仓的火药因此被找到。如今大仓的位置却毫无收获,寻常来看,这是朔西人的调虎离山计,将所有人的视线聚集到安全的大仓,剩下两座仓库的警惕便会稍稍降低,更方便他们行事。

  然而这个计谋太浅显,和达奚旃之前的布置比起来有云泥之别,商闻柳的确也很难相信此事已经了结。

  商闻柳道:“所以他登上瞭望塔,其实只是想确认真正的藏匿地点是否安全。”

  温旻略略凝神,双手扶上栏杆:“我正是这么猜测的,现在的问题是,他会把这个地点选在哪里。”

  临宛河上已经没有了嘎吱的木船声,一片将尽的夜,浮动着张皇的气氛。

  “哗——”是水拍堤岸的声音。

  一霎时心有灵犀,他们同时望向了一处:“——运河。”

  前日下雨,水线上涨,临宛河河堤上漫水严重,军队出人把河堤垒高了几寸,这才解了一时燃眉之急。

  大仓临东,离运河不到一里,如果河堤被毁,河水会直接冲向粮仓,纵然大仓中泻水ko四通八达,可也经不起一瞬间万顷恶水的冲击。

  大仓中不仅有去年收的军粮,也有南方刚交上来的夏麦,一旦被击毁,莫要说从外地急调,就是把整个南方的余粮都运过来,也补不上这一仓的亏空。

  如果达奚旃打的是这个主意——温旻心中一沉,那就不好办了。

  根据孙修的情报,现在临宛河边都是等待出港的大小船只,今夜官府的管制下得慢了,河岸和河中全都挨挨挤挤,维护秩序的衙差挤都挤不进去,稍有动粗,便犯了众怒,被群起而攻之。

  况且临宛河周围到处都是巷道房屋,交通杂乱,想要在天亮之前寻找达奚旃藏下的火药,简直难如登天。

  商闻柳瞧出了他的忧虑,道:“现在天黑,从瞭望塔上看过去,视线很难落定,如果达奚旃想从这里确认东西是否安全,他就需要一个极为明显的地标。”

  这样想的确有道理,温旻不禁向远处望去,只见层层重叠的或高或低的黑影中,隐隐有一座高楼立在码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