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皇都>第139章 罪名

  秦翌把事情想得简单,一晚上过去,天泛了肚白也没见着家里人来接。反而是被一枷子锁上,连推带搡地扔上囚车,关进刑部大牢里。

  宫里的小太监来宣读了旨意,大意就是在此处听候受审。秦翌这时才晓得慌了,只是半个消息都递不出去,全然只剩坐以待毙这一条路。

  天才蒙蒙亮,商闻柳迷迷糊糊跨进刑部侧门,清早应过卯,正坐在值房里醒慢慢着神。这时其他司的主事陆续都落座了,头昏脑涨的,他听见边上人忽高忽低的嘀嘀咕咕:“秦阁老他......这真是......一夜之间,拔了蜡了。”

  这话听得商闻柳一阵激灵,缠绕不去的困意立时就散了,稍微歪了下身子,侧向那同僚:“出什么事了?”

  “商主事还不知道?”闲聊的那几人看了看左右,捺不住碎嘴,低低地说:“昨儿晚上,秦阁老那根独苗被下了狱了。”

  旁边一人纠正:“清早上才下的。”

  “是是是,”那人一摆手,“圣上下的旨意,革去官职,让交到咱们这儿来审。这下好了嘛,一个案子,三个衙门!”

  立刻有人讳莫如深地嘘声:“什么三个衙门,大理寺刑部,就俩,没别的什么事儿。”

  另一人连忙接了言:“秦阁老的面子还是大,那么娇生惯养的一个儿子,就算是死,也要比别人少受点罪。”说完,避讳似的向周遭望一圈,“你说他也真敢,寻常人谋个少卿的位置,那是一步登天,去年太后寿宴时还吃了内孥的回扣......秦阁老就给人担下来了,今年这还......”

  太后寿宴那会儿正是南关城里闹瘟疫的时候,商闻柳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秦翌不像缺钱的人,怎么就吃上回扣了?

  遂问:“还有回事?我孤陋寡闻,竟然从没听说。”

  几人看了看他,说:“商主事......嗳,那会儿你不在,其实也是一些风言风语。寿诞那会儿秦翌没让用库存的食材,自个儿跑去外头采买的。报账的时候估计是出了点小差错——这也没有实证,当个故事听听。”

  “其实吧——”

  “都聊什么呢?”外头缓缓踱进来个肥硕的身影,笑眯眯的,“这么热火朝天的。”

  “聊聊今儿个的菜价!”这话一说出来,交头接耳的几人便都作鸟兽散了。

  秦翌被押送刑部,头一天是在牢内提审的,商闻柳没有机会见着他。下衙之后,商闻柳先回了家,打算一会儿去拜访傅鸿清。

  这个案子到如今这个地步,究竟所图为何,他心里已经猜出个大概。

  若从去年捕风捉影的“回扣”说起,秦翌不是贪财的人,说他散财还差不多,贪污内孥根本说不过去。去年重阳时秦翌就无意间透露过,秦家新辟的商路正是从东南出发,联系上赵家的兵权,很难不让人产生一种联想。

  自轸庸年渐渐旁落的大权,正在逐渐回到那位不露山水的帝王手中。

  青天白日的,商闻柳无端地感到一股寒意。

  “今天不在家吃了。”他匆忙一搭外衣,脱架险些被撂翻。

  檀珠摇头晃脑地把厨房摆的白粥给收起来。

  太阳还没落,金红的阳光晒得人脸烫。商闻柳随意翻了件夏装换上就匆匆出门,才走出门ko几步远,那拐角处便出现一条人影。

  那人走近,见着商闻柳,也是惊讶。笑了笑拱手道:“不请自来了。”正是傅鸿清。

  “这就巧了,我正要去拜访塘月呢,”商闻柳稍稍侧身,“日头晒,进来坐坐吧。”

  傅鸿清抖开扇面,道:“开火了?”

  商闻柳推门:“塘月不嫌粗陋,那就一道吃个便饭。”

  傅鸿清han着笑点头:“正有此意。”

  这饭确实粗陋,二人进了屋,檀珠便摆了白粥上桌,各舀两碟子酱菜。

  既然上门,那必定是有要事。这粥商闻柳一直没动,只是慢慢搅着,他在等傅鸿清开ko。

  “想必你已听说了,”望了一眼阖上的房门,傅鸿清道,“长话短说,我刚从宫里回来,这次去就是为了秦翌的事情。”

  搅白粥的木勺停下来,商闻柳不由屏息,听傅鸿清娓娓道来。

  “目前的情况就是,秦翌的案子证据确凿,是他雇凶杀人,甚至还有可能牵涉军马一案。如果是前者,以秦阁老的背景,秦翌还能保住命,但如果......这是要杀头的罪名。”

  傅鸿清轻声叹息:“今日进宫,圣上的意思,我看也很明确了。秦翌的罪责要背,但是这罪太重,不能让他死,否则失了秦阁老的心,圣上也不好过。”

  商闻柳放下勺子,沉吟道:“就是说,要想办法让他洗脱勾结倒卖的罪名。”

  “我就是这个意思。”傅鸿清拧着两股眉,又道:“但是......这其中还有些不好开ko的门道。”

  “所以塘月今天来,是希望我能在其中插把手。”傅鸿清方才那一番话,已经印证了商闻柳心中的猜想,他舀了勺酱菜,继续不轻不重地拌着:“我一个六品的主事,恐怕没有我说话的地方。”

  说话的空隙间,傅鸿清就着酱菜喝了ko粥,然后道:“兰台以为,陛下为什么要调你去刑部就职?”

  话音刚落,商闻柳倏然抬眼。他从南关回来,皇帝别的不提,只问刑狱之事,恐怕在那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决定,要调他来刑部任主事。莫非是——莫非是早料到这一天?

  商闻柳呼吸微促,他在不知情的时候,就已经被作为棋子埋下了。

  “兰台也知道,自先帝始,皇权不稳,十多年来几乎是太阿倒持的局面,六部之中又有多少人是心向九重的?圣上这么做,就是为了在每个衙门里,都有他一手扶植的人。”傅鸿清搁下勺子,像是在劝解:“这件事情不能做得太显眼,否则便会遭打压,这就是为什么只让你做一个六品主事的原因。”

  这番话说得太诚恳了,在任职之初,商闻柳并不是没有揣摩过圣意,也隐约能想到皇帝这么做的用意。但他没有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突然,这无疑也是给他一个升迁的机会。

  “塘月,你对我说了这么多,我都能明白。但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个疑问,也只有这一个疑问。”

  “你讲。”

  “秦翌杀人的罪证,到底是真的,还是另有人伪造?”

  傅鸿清心里只挂着皇命,听闻愣了一下,着实没有想到商闻柳会问他这个。

  半晌的光景,屋内一片寂静。

  “是确有其事。”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