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149章 云山

  “强弩之末罢了。”崔治重的兵已然开始冲破向执安的防线,有多少人摔下来,就有多少人还在爬上去。

  杨立信在城墙上用力的劈砍,后头的援军已然赶到,他听着周广凌的声音,杨立信笑着对向执安大喊“得快点儿,还能赶上于海先生吃朝饭!”

  杨立信其实有些力不从心,费劲的阻挡着左右的来势,雨越下越大,迷糊在此作战的所有人的眼,向执安站在高处,掏出了怀中父亲给自己的印鉴,扔给了谭明哲。

  “绍镜先生的印鉴,送你了!”向执安看准谭明哲伸手去接那印鉴的时刻,横向甩出蕉鹿,正中谭明哲的左手,血流如注,崔治重难得惊慌,又顷刻恢复神色,道“杀!”“杀了他!”

  又一轮的攻势围向城墙,崔治重后面将士与楚流水正厮杀僵持。“楚指挥使,怎最后还是兵戎相见?”

  楚流水的战甲装扮是好久不见,楚流水笑着说“崔大人,估计没机会再与你杀双陆了!”

  崔治重不甚在乎,说“崔某就凭着与楚指挥使双陆的情义,都会去狱中追着楚指挥使再玩上一玩!”

  “我的刀断了!提督!”

  “我的刀也断了!”

  二人的谈话被战地的军士叫喊打断。

  崔治重脸色不变“三人砍一人要什么刀!”

  兵力不足永远是无法跨越的巷战的鸿沟。

  楚流水与周广凌似是话未过耳,手上的刀剑都未停顿一瞬。

  血肉在这夏日雨天绽开,匆匆在空中一顿便化作了地上的烂猪血。

  向执安听到铁爪的声音此刻传来,云梯上的人已然隐步进了城墙!但是城墙上人多杂乱,并不知道此刻是敌是友。

  来人从背后用手臂勒住了向执安的脖颈!

  “什么人!”向执安一抽腰间未摸到蕉鹿,沉色厉声问。

  “你的人。”赵啟骛扣住脖颈的手一松,一个血色的吻却留在向执安的右边脸颊,赵啟骛一如既往的浪笑,甚至于眼间的黑绸带都未撤去。

  人群中的赵啟骛拿起了弓箭,朝着谭明哲的方向瞄准。“就是你,在这欺负我的小君么?”

  声音清冷穿心,似有无尽的胜算。

  “世子殿下真是痴心一片,眼都盲了还要英雄救美。”谭明哲作揖,说“感动上苍啊。”

  赵啟骛站在风里,站在向执安跟前,挎着大长腿押着城墙,一声口哨,大喝“来啊!上梁的兄弟们,九州的将士们,跟着世子,杀了这些钦南孽障!”

  赵啟骛飞身下城墙,策着霜梨乌衣疾驰进崔治重的人群,赵啟骛扯了黑绸带,绸带轻飘,随风飞去远方。

  赵啟骛明亮的眼望着向执安眨巴了一下,压着错金便要直指谭明哲,“是了,就是爱英雄救美,就是痴心一片,我若没记错,合府那日,谭大人不也喝了赵某的酒么?”

  谭明哲的将士将谭明哲牢牢护住,团团的刀刃好似随时都要扎到霜梨乌衣。

  “我竟不知那是世子殿下的喜酒。”谭明哲看着城墙上已然冲向向执安的人群,赵啟骛下腰勾起蕉鹿,说“世子送的宝贝,这般不爱惜。罚你给世子——唱个曲儿!”

  “世子殿下,莫不是现在让执安唱吧?”向执安手上只有一柄粗糙的铁剑,这会儿人群如蝗一般充上城墙,与边杨花鞘带来的的守备军砍成一团。

  “小君现下若有兴致,骛郎也当然愿听。”赵啟骛策刀劈砍,对方的军械渣如草棍。一马当先如无敌之势,劈砍的军械齐刷刷的倒地。

  “这是我丈人送给崔大人的礼物吗执安!”赵啟骛面带笑意,血色溅过脸颊,划出一道绯红的梅花。

  “是了!当年崔大人也是送了这样的礼!有来有往,才是最好!”向执安一边接着袭来的刀尖,一边还要扯着嗓子与赵啟骛唠嗑,这会儿实在累得慌。

  向执安喊的脖颈的青筋毕现,歪着头松了松璎珞,喊道“我要累死了!赵啟骛!”

  “那便求你骛郎,骛郎现下带你去洞房!”赵啟骛甚是不要脸,卡着向执安已经大喘气的时候说这话。

  “世子殿下再闹一会儿,你的执安就要不让你上榻啦!”杨立信精疲力尽的大喊,惹得楚流水与周广凌大笑。

  雨下了很久,这会儿终于见停。

  赵啟骛举起错金,“上火油!”“仍火信!”赵啟骛的兵马即刻四散,城墙上仍出大量的火油,此刻的嘶喊声响彻了云霄。

  赵啟骛看准了烟雾中的谭明哲,挑起错金,眯起了眼,健硕的臂膀扔出了尖锐的铁杆长枪!

  谭明哲应声倒地,血口喷涌,赵啟骛下马走进地上还还燃成一片的火苗,踩着谭明哲的肩膀将错金用力的拔出!

  血花四溅,谭明哲的手还紧紧的握住印鉴。“明哲!”崔治重失态的大喊,险些从马上掉下来。

  “贼首已死!”赵啟骛大喊!

  战场的硝烟开始散去,咳嗽的众人慌忙的逃窜。楚流水厮杀了一番连臂膀都见了血,搂着周广凌的肩说“拾掇一下跑了的,咱们喝酒去!”

  “行啊,谁喝桌子底下去谁花银子!”周广凌后背摇手,算是与被按住的崔治重道别。

  向执安此刻累到发颤,赵啟骛奔跑着上城墙,背起向执安就往外头跑。

  赵啟骛扬着头大喊“为何要舍弃骛郎?”

  向执安咬了一口他的脖颈,未有答话。

  赵啟骛大喊“少做那些自觉为我好的事。”

  向执安在赵啟骛的背上迎着风大喊“不许学我说话!”

  赵啟骛骚气的说“香一个,就不学。”

  向执安将头埋在赵啟骛的半褂狼毫里,轻轻一吻。

  向执安经过还在找马的杨立信喊“再晚些赶不上上与海先生吃朝饭!”

  杨立信用护腕擦去脸上的血迹,不知何时腿上被劈砍了一道。

  杨立信提着刀策马往小院赶,也许海先生还未起,未起的话还来得及熬一锅小粥,若是海先生未睡,估计说什么都不肯让自己做朝饭。

  杨立信一脸笑意,只觉得脑中回小院的路都不甚清晰,强撑着仅剩的意识往小院温吞的进,却发现小院之外似有人被拖动的痕迹。

  杨立信警觉的审视着周边,只听见拉弓上弦的声音。杨立信吞咽着口水,心跳的声音在此刻都显得巨大,见院门依旧夹着一片树叶安心了不少。

  杨立信能听见后面赵啟骛背着向执安的嬉笑声,此刻脑海中炸开一万个想法,还没成型之时却见一黄白相间的胖物从房梁上跳下——

  杨立信听到各方手松了弓的震动,一个飞身上去扑住了胖物。

  杨立信大喊“主子小心!”

  沉如撞木的喊叫让赵啟骛赶紧吹响口哨,房檐上蹲守的箭手射出箭矢之后匆匆消失。

  院内的海景琛正在熬着小粥,这是他第一回做了像样的吃食,若杨立信回来了定会夸奖自己。

  但是还未盛出却听见杨立信的声音,海景琛张着嘴没有喊叫出声,惊吓让刚滚的粥将手面烫了一片绯红,冲出房门只见杨立信跪倒着缩成一团,背后是七八支利箭,有一支,穿过胸口。

  唐堂镜推着自己的滚轮椅出门查看,只见海景琛跪着去捂杨立信胸口渗出的血。

  杨立信松了手,斗篷之下窜出一只猫。

  杨立信都没有再看一眼海先生的脸。

  杨立信紧紧盯着海先生的手,使了最后的力气温柔颤抖的摸索,有些责怪的说“怎…这般不小心,疼…疼吗?”

  杨立信没有再抬头。

  向执安打了一夜的仗,目睹着这一切使得向执安没法做反应,眼里噙满了热泪却连一步都挪不动。海景琛就这般求助的看着他,摇着头噙着泪就如此的看着他,双手紧紧的捂着杨立信那支穿了心的箭矢。

  时间好似停止了流动,所有人都静默在此刻。

  “主子,找太医啊!找太医!”海景琛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赵啟骛如梦方醒吹响了口哨,策着霜梨乌衣就往太医院去。

  向执安背起了杨立信,缓步的走进院内。

  小粥已经烧焦了,焦臭味充满了整个院内。

  粥粥不明所以,低头喝水又跳脚大喊“杨立信!杨立信!”

  海景琛颤抖的手一寸寸的感知他的体温渐褪,哽咽着一直摇头,眼睛频频往外望,期待有人能救救他的杨立信,又频频去看杨立信,他的脸从潮红渐青,最后缓慢的变白。

  杜太医赶到之时,杨立信已然没有了心跳,杜太医在脖颈,鼻息,脉搏处探手多次,最后起身不语。

  海景琛就这么看着杜太医,咬紧了唇微微颤抖的腮,杜太医不敢直视,收拾这药箱,只说“杨将军早已中毒,没有此事也是药石罔效,海先生节哀。”

  海景琛抓着杨立信的手就看着向执安,那个笑面谋士今日嘴角瘢痕癫紫,哭腔扯着嘴角一直频频摇头,海景琛的眼此刻猩红,吸着气他就这般求助的看着向执安,如生命里的最后一根稻草,如溺水之人最后的求援。

  向执安低头不敢与他直视,连落在肩上的手又颤抖着收回。

  海景琛不断的给杨立信的手吹气,不断的揉搓,想唤起他的体温,在耳旁不断的低声唤他的名字,乞求他的回应。

  海景琛开始自言自语,热泪断珠,无人发出一点响动,直至海景琛把脸深深的埋进杨立信的粗糙的大手之中。

  最后只剩下一句含糊不清的,肝肠寸断的“哥哥,我还未跟你去云山。”

  作者有话要说:

  考考朋友们,

  海先生上次叫哥哥是什么时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