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134章 媚骨

  向执安去了郃都,边杨与花鞘在棉州的院外玩骑射。

  赵啟骛盲了之后都未再策过马,这会儿终于能跑个痛快。

  围了一圈的小小的跑马场边缘的细线都吊了铃铛,逼近了就能听着马蹄震起的响,跑出了外地面也通通围了软垫。

  向执安还给箭矢的尾翼都坠了轻巧的铜片,既不影响箭矢的重量,射不中的时候就会安静的躺在毯草里,射中的时候就铜片就能敲打出悦耳的乐。

  练拳的假人也能凭出手的力道跟打中的位置发出不同的声响,如脑袋的位置是空心中放置了如锣一般能发出嗡声的乐器,四肢的位置就是如鼓一般的闷声,若是打中假人的心脏,发出的就是两盏小编钟发出的银铃般的声。

  但是向执安没料到的是,赵啟骛一拳过去,所有动静都响个不停,压根难以分辨到底是打中了哪。

  就算如此。

  这一切都让赵啟骛觉得快乐。

  是被人奉于掌心千方百计只为博自己一笑的心机,是抚平伤痂依旧将烈日带给沉在黑暗中的自己的生机。

  出了门是九州的载府,入了院是为自己穿靴的小君。

  站在朝堂他是气逾霄汉信手拈来的谋算家,陪在身边是情诗绵绵天生媚骨的合欢散。

  赵啟骛可太受用了。

  光站在这儿,他连听到的风啸都化成了无形的拥,连草尖都成了纷香的撩。

  边杨抱着胸站在后头,肩膀碰了一下花鞘“咱们世子是不是又开始毒发了?”

  花鞘也没直视赵啟骛那笑烂的脸,说“向公子就光在那那里,咱那个没出息的世子不就已经毒发了?”

  边杨说“这倒是。早忘了自己个儿在上梁怎么哭的了吧。”

  花鞘辩驳道“不过这场子,真不知道向公子花了多少心思。我看了都觉得未免太用心。”

  边杨道“你瞅世子傻乐呢。”

  花鞘道“你不也傻乐呢?”

  边杨说“滚蛋。走,玩玩。”

  花鞘说“咱俩玩多没意思,这么的,你把那靶子偷走,让世子一箭都射不上,让他哭上一哭。”

  边杨疯跑着大喊“世子!花鞘说……呜!”

  边杨当然吃了花鞘一记掌掴。

  跑马场上有个野心勃勃的少年,挺直了脊梁策马狂奔,他锐利的耳能分辨藏在马蹄下栓来做拦蹄的每一线,能躲过将将割脖的阻碍绳,他在草野里上下翻飞,能在马上射出箭矢引得铜片震颤不止,他脑后的黑色绸带飞扬,连蒙眼这事儿,都成了为他添色的装饰。

  这,才是赵啟骛。

  ***

  崔治重这会儿拿来了萧慎的课业,赵啟骛被私藏于棉州这事儿鲜少有人知道,萧慎确有苦学,连外头的人马都被萧情又多加了几圈。

  崔治重提着萧慎的课业疾步往临江亭走,嘴里还哼着小调“这一信件可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

  崔治重献宝一般搁在聂阁老的案台上,直说着“聂老,来瞧瞧,咱新皇的课业,可有几分像他父亲啊?”

  “崔治重,莫说新皇,他老子来了我也不看。赶紧别扰我清净。”聂老厉声骂完,脸都没变,说“对了,酒喝完了,你拿几坛子,那菜我不爱吃甜口,赶紧换了。”

  崔治重对前半段不以为意,说“多送了些口味的菜,还以为聂老在棋州呆久了,也能吃惯那甜口菜色。”

  “少跟我要晦气。滚蛋。”聂老说。

  “这就滚。”崔治重哈着腰,把萧慎的课业留下了,又收拾了些杂的,便走了。

  临了对看守的人说“看死了。”

  崔治重出了临江亭,又来萧情府上拜见。

  萧情难时也是受过崔治重大恩惠的,但是向执安入朝时萧情想借向执安的手复仇皇后娘娘林师敏,又将二皇子卖给了向执安,这些事儿都是背着崔治重做的,崔治重会不会再信任,或者说他从未信任过自己。

  还有就是刘懿司刚被杀害,紧接着崔治重就放出了东宫的风声,那林时行摆明了是崔治重庇佑的人,这番要是向执安发了疯病,一刀果决了萧情萧慎都未可知。

  萧情摸不准。

  崔治重笑意盈盈,就是僵硬的脸哪怕是笑起来也很是渗人。

  萧情做礼“见过崔大人。”

  崔治重说“好啊,好啊,萧姑娘也算熬出了头,就等萧公子学成,便可为东宫血耻,这天下,终究还是慎儿的天下。不过这一路荆棘遍地,浑身浴血,萧姑娘巾帼,不负季公子所托。”

  萧情道“这一路还是崔大人庇护,如无崔大人,怎会有今朝。我与慎儿都应叩谢崔大人天恩。”

  崔治重摇摇手,道“只要是好君王,崔某自是无愧天下的。”

  萧情道“慎儿还望崔大人多多指点。”

  崔治重抬抬手说“我怎敢指点,我一个督察院的就管些狗皮膏药的破事,崔姑娘从前也打过交道,怎还生疏了。真要论政事,萧姑娘还不如赶紧想法子先查清三皇子案子的疑团,再去找找那云游天下的聂老,有了海首辅,唐次辅,向载府跟聂阁老,才可保你这慎儿布帆无恙啊。”

  萧情拜礼,大谢。问道“此些确实困扰奴好久,敢问大人,可有门道?请崔大人解惑。”

  崔治重道“谈何解惑,难道他三皇子的事儿一日不查清,我晟朝就一日没天子?若那些人能将此事做干净,我详细萧姑娘亦能,斯人已逝,只要不是萧姑娘做的,其他谁做的,又有什么要紧呢?难道杀错了人,伤害了三皇子的真凶还能跳出来辩驳不成?”

  萧情听完,拜谢崔治重。

  崔治重进了院去看萧慎的课业,像个值得信任的老者。

  萧情立在院外,心想“无论是何人所为,都快些结束吧。一日不受业,一日不安生。”

  日暮,崔治重才离开了院子,回了督察院,骁骑早已等候,崔治重问道“下奚那头如何?”

  骁骑答“刘懿司陨了之后向执安自是没有多瞧下奚的军事。”

  崔治重答道“不管才是对的,从前他向执安需要向姜满楼卖好脸,现下朝廷都与他无关,上杆子去给姜满楼送兵送钱,姜满楼那胆小的还得顾及着郃都这头,三皇子已死,他姜满楼再想攀向执安的鸿运,可得他自己个儿开口,讨点儿私交,偏巧向执安并未跟萧慎回都,这里头意思可就多了。”

  骁骑答“苏砚已分的姜郡守三万兵权,且还是二皇子那头来的,玉堂公公也前往下奚,必然能给苏砚带来更多助力。”

  崔治重抬着下巴剪着自己的小胡渣,说“那老太监从前对着咱们二皇子是最衷心的,自然能给他舅舅助力,不过这姜满楼再不开口求求他向执安,还真的是前狼后虎,图啥呢?”

  骁骑答“好像是…世子殿下弃了向载府,清今姑娘才过门,不好…不好找吧?”

  崔治重笑起来,“说的好像世子不弃了就能找似的,这一旦找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啊,这点儿咱们姜郡守早有感触。别最后闹得向执安与赵啟骛兵戎相见,我们姜郡守两头为难。”

  骁骑问“向执安与赵啟骛这事儿,提督看着似真的吗?”

  崔治重撇了下嘴,吹了口气,吹散了桌面的胡须渣,有的都落在了茶盏里,崔治重也不在乎,一饮而尽,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

  海景琛这会儿还在为棉睢陨铁案发愁,谭明哲送来的纪要里,五年前跟着孙蔡司去了那带的还有个熟悉的名字——公输墨。

  “当年孙蔡司为户部侍郎,公输墨一个工部小吏,一同去了棉睢,引人遐想。”唐堂镜说着抿茶。

  “是有些奇怪,但是更奇怪的还有三月之后,彭元也去了。”海景琛拿朱红给圈出了彭元的名字。

  “彭元那时任睢州刺史,陨铁矿在棉睢应三地与骆济山相交,去挺奇怪,不去也奇怪。”唐堂镜说。

  “若没有当地刺史首肯,这事儿可没那么好办。”海景琛说,“等主子回来,提审彭元。”

  说这话呢,向执安就到了。

  杨立信一上来便惊呼“你这浑身青紫,这脖颈是让人打了几拳?”

  海景琛细细瞅了瞅,投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说“主子与人打架了。”

  杨立信撩起拳头便要出去,急急喝到“邪门了个老天爷了的,我瞅瞅是谁提溜个狗脑袋不想做人了。”

  海景琛踢了一脚,附在杨立信耳边说了些什么,杨立信脸涨得通红,不言语了。

  唐堂镜也没见过这种架势,撇来眼神向海景琛虚心求教。

  只听见海景琛说“我可压了一个月的俸禄给那盘子啊,就剩三天就收皮了啊!”

  唐堂镜两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说“海先生怎么回事!不是与我说压半年俸禄吗?我都跟了三月俸禄!怎你只压了一个月?”

  海景琛忙捂嘴说“杨立信不让。”

  向执安问道“什么盘子,竟让两位先生都破例赌上一回?”

  海景琛说“我寄给主子的信中不是与主子言明了吗!若世子殿下来求和,主子可得晾一晾!”

  向执安狐疑道“这盘子开的我与啟骛?海先生这是千术呢!我听听什么赔率。”

  唐堂镜这会儿已经没了力气,说“若世子殿下真的弃了主子,一赔三百。”

  向执安看着唐堂镜说“唐次辅,我当年以为毛翎会带坏次辅,但是我怎么也算不到,是景琛带坏的。”

  向执安又说“无妨。就是弃了,不然我怎会孤身入都。”

  杨立信笑眼弯弯,道“谢主子赏。”

  向执安说“今日太晚,明日议事。”

  各人四散回屋,夜班向执安起来倒茶,正想埋怨杨立信怎能让院里茶都断了,空了壶,却在院里看到了满脖颈紫红色小痕的海景琛出来起夜。

  真的够了,杨立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