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66章 呢喃

  莳州迟迟没有发起攻势,霄州兵马也如消失了一般。

  晚间,向执安与聂远案合坐。

  向执安跪拜着说“先生,你怎来了,太危险了,速速回上梁才是。”

  “无妨。今日若我不来,我怕景琛难以招架,也怕你为了景琛乱了方寸。我得赵啟明私信,由公主护送入棋,司崽还在上梁,公主已即刻回营了。”

  向执安说“先生,是执安大意,让张百龄钻了空。”

  聂老说“不怪你,总会有这么一遭,追鹿不顾兔,我与你在棋州相见第一日便教过你,可见,你当时没心思。”

  向执安又磕头。“先生说的是。”

  海景琛听闻向执安拿来了,拿着书卷往聂老处走。

  海景琛做礼,说“聂老,今日既已将三皇子非在宫内之事言明,那司崽也需为早日入都做准备。主子一向自持是卫州军需官,经此一役,也该改头换面,入册一合适名讳。”

  聂老说“景琛说的是,你可拟了合适称谓?拿来让我与黄中路一块相看。”

  海景琛呈上,聂老查看。

  聂老说“这东安君一名不可,虽是郃都往南已被收安,但东安一词日后改动也麻烦。”

  黄中路说“宰辅一词太重,陛下尚在,三皇子还未得民心,以宰辅自居,不妥。”

  聂老说“以宰辅自居有何不妥?今日仗都打了,天下人都知道反了,三皇子就是日后新帝,迟早执安要做这宰辅!”

  黄中路说“那也得合着规矩来!我可知道陆老为何与您不对付了,你这这这!”

  聂老说“那你说,叫什么!又要吉祥如意,又要郃都无疑,还要禀明身份,还要谦卑自居!”

  黄中路说“聂老急个什么!我这不是与聂老盘算着么?”

  聂老说“我哪里急了!”

  吵了半晌。

  海景琛说“这些都是景琛所思,最合心意的还是这个‘载府‘,晟朝以东开千载,府迎万千新气象,取字向载府,二位先生觉得可妥?亦有人臣之意,也够山河之广。”

  聂老和黄中路说“就这个了!”

  向执安都说不上话,闷着喝茶,四四方方的桌上,三人都是晟朝文人之尊,他们说叫什么,便叫什么。

  ***

  风雪飘摇的满月里,赵啟骛踏雪而来。

  一句话都没说,将向执安扛在肩头,策着马便往城外跑。霄州已近黄沙,向执安在马上,将月拘在手心,又俯身抓起一把风沙。

  “想想,我想带你回上梁过年。”赵啟骛已有月余没见向执安,此番郃都三州对晟朝以东五州开战,除了无人问津的絮州,都需修生养息。

  “好啊。”向执安用脑袋蹭着赵啟骛的胡渣。

  “执安,明年的年关,也要与我一起过年。”赵啟骛将向执安拢进自己的大氅里,向执安被整个温暖隔断了外间的寒风。

  “年年应如是。”向执安从大氅里探出个脑袋,望着赵啟骛。

  “执安,我未有惧战了。”赵啟骛对着向执安说。

  “惧也无妨。”向执安躲回大氅里。

  “我第一次爱上了边疆,我幼时听闻郃都曲高人央,也听闻莳州美人如玉,而我就只能留在边沙,对着丹夷的铁骑日日忧心我的老头,明日还能不能回家吃饭。”

  “后我大了,我想年少成名,我想做老头的傲,我想直取那丹夷舍力的头颅,挂在营上做我赵啟骛的鞠,但是我败了。”

  “我也不知你到底看未看我的信,我只想跟你说,与你并肩秣马,我心之所向。”

  “我在想啊,若你真将司崽送去了高殿之上,若我守不住边沙,那想想定然对我失望极了。为此,我想为你,战守天下。”

  赵啟骛一人对着狂风说,对着飘雪说,对着北方的上梁说,对着怀中的向执安说。

  “世人只知我狼子野心,只有赵啟骛知,我只想你平安。”向执安闷闷的说“你无需为我守天下,是遵从你的本心,接过你父亲的手令,做你自己想做的人。”

  “我听闻你单斗卓必,一人一马一弓取了卓必右眼,虽未亲眼看见,也能想到骛郎冠绝群雄之姿。”

  “这般飒爽英姿,气壮山河之人,夜夜与我暖被,这么一想,竟还有些艳羡自己。”向执安笑道。

  “向执安你要不要脸?”赵啟骛用劲蹭着向执安的脸说“嗯?要不要脸?我与你说战事,你与我说床事,是什么让你在这种时候去想这露水春宴?”

  “我好想你。”向执安在赵啟骛耳边轻轻哈气,由着这句话流入赵啟骛的脑弦。

  “啪!”弦断了。

  赵啟骛打马疾行,差不点儿要将这马打死。

  赵啟骛将向执安靠近上梁军营,“还未成亲!”向执安小声说,赵啟骛将大氅一盖,向执安瘦小,裹在氅里也看不出来。

  赵啟骛下马,卸下大氅围在向执安身上,扛着就进了自己的寝帐。

  将向执安扔在榻上,反手锁死了帐帘。

  向执安看见了赵啟骛床榻边的还未成型的璎珞,又是打翻了一些的宝石,也有骆济山的奇石。

  向执安把玩着未做好的璎珞说“世子白日打仗,晚上回来还要给心上人做首饰,这般猛虎嗅花,真是令执安感动。”

  “感动?我可看不出来,想来初见之时我们想想哪有现在油嘴滑舌?字字句句都是板板正正,现下…”赵啟骛摸着向执安的脸,手指游离在向执安的唇边,长日的风沙与操练让赵啟骛的手又是粗糙了不少,磨在唇边有些被刺痛的触感。

  赵啟骛的手指探进了向执安的唇间,搅弄着舌间的热液,风雪交加的外境,在这人暖灯黄的帐里,赵啟骛覆上了向执安的唇。

  人可见向执安的眼中只带着事事悲怆之色,只有赵啟骛知道,知道他的凌厉,知道他的绵软,知道他的水意,知道他的阴骛,知道他的柔情。

  向执安看着赵啟骛的眼神与任何人不同。除了细腻如沙的柔,还带誓死不休的逐。

  赵啟骛抚着璎珞,向执安呓语喘息,说“张百龄说这是狗链。”

  赵啟骛掐咬着说“哦?我来日给他带狗链。”

  向执安说“不许。”

  赵啟骛还是没停下,说“为何?”

  向执安说“若我是条疯狗,那狗链就在你眉间。”

  赵啟骛抵在向执安的额心,说“我的执安,是我咬在牙间的珠玉,是我指尖的禁锢,是我心上的珍爱。你不是任何人的疯狗,你是我长在骆济山上的雪中娇贵的白莲。”

  “骛郎…”向执安沉没在情话里,在汹涌的爱意里无法起身,情潮让他越来越软,匍在赵啟骛的肩头喘息。

  赵啟骛一寸寸拂过向执安的脊背,轻吻他脚踝的锁痕。“我会为你劈了这枷锁。”赵啟骛说。

  “他从不是我的枷锁,”向执安被这兵荒马乱的袭入难以口齿清晰,却字字句句烫在赵啟骛的背上。“你才是。”

  恋人间的耳鬓厮磨是治愈心伤最好的药石。可见向执安与赵啟骛都能明了,“我怕失去你。”向执安在最后的炽热里如酒醉的呢喃。

  “我怕极了。”向执安在赵啟骛的肩头狠狠咬了一口,刚缴械的欲望在此刻又重振旗鼓。“我怕极了,便来寻你。没来成,被张百龄捉了。”向执安还在说。“我怕见不着你。”

  赵啟骛只觉得有温热的滴水在肩上散开,一瞬就吞进了胸腔里,赵啟骛紧紧抱着向执安的身子,像是要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向执安身子太小了,在赵啟骛的怀里甚像个娇气的女娘。赵啟骛吻去他的热泪,将他横抱在怀里哄睡。

  睡梦中的向执安死死拽着赵啟骛的手指。赵啟骛的手比他大了不少,黑了不少,粗糙了不少,像一块粗破的抹布,裹着一块如月的璞玉。

  想到这里赵啟骛不经笑出声。

  “执安,思君切切伴我眠,梦里见君十三遍,可是骗骛郎的?”赵啟骛问着已经睡着的向执安。

  “以前一梦三遍,现在一梦二十三遍。”向执安扭着脖子,呓语完贴着赵啟骛的腹侧,又睡了。

  外头的雪雨风沙此刻都与他们无关,满月印在马踏而出的水洼,抖成万千细小的圆月。

  上梁的沙砾枕着雪顶的娇花,沉睡在粘稠的爱意里,梦中蓬勃着无序的春日。

  ***

  楚流水在家里睡了个踏实,年关将至,督察院也没个什么说法,楚流水也解了禁足。

  太子殿下前来拜访。

  太子殿下搂着汤婆,在神机营的议事厅,太子说“怎的这儿少了幅字?”

  楚流水说“怪难看的。就给摘了。”

  太子殿下说“是挺难看的。”

  太子殿下说“现下棋州被黄中路卖了,莳州辎重想过棋州置霄州已属不可能,我们可用的只有莳州了。现下那向执安以载府自居,取了晟朝六州,要是他们快些,都能赶上明年郃都春猎。”

  楚流水说“神机营现下已换主,楚流水白衣一个,做不了什么。”

  太子殿下说“楚指挥使说的哪里的话,那难不成这指挥使之位送了别人还能如此轻易的拿回去?也就是当时赵啟骛阴差阳错,只能让我收下,现下,我将指挥使一位完璧归赵。”

  楚流水说“神机营在下奚,霄州,连吃败仗,看着就是不值钱的样,若真是个宝贝,太子殿下可不会还给楚某。”

  太子殿下说“楚指挥使这番就伤我心了,谁不知神机营认主,神机营的将士们都得楚指挥使庇佑啊,不然当时的益州,都不会白白送给那向执安。”

  楚流水说“若不是为了益州,你以为赵啟骛进都做什么?真来打那三只瘸腿的兔子?”

  太子殿下说“楚指挥使料事如神,十二监的老太监往神机营插了不少人,还得楚指挥使出面拔出。”

  楚流水喝了一口热茶说“只怕是刚拔完十二监的钉子,太子殿下又来吃这剩菜。”

  太子殿下的耐心到了极限,说“楚指挥使,好赖话我都说囫囵了,那您说,道如何?”

  楚流水说“我倒是希望太子殿下先杀了郭礼,再来与我详谈。”

  太子拂袖而去。

  谁不知道郭礼是为太子一党,郭礼的十二监风头早有压过督察院与神机营之势,甘为太子走狗,楚流水要太子殿下自断一臂,去腆着脸做他楚流水的客君,莫不是在开天家的玩笑。

  太子殿下刚走,二皇子团着手便来了。

  二皇子说“楚指挥使,年关将至,新年好啊!”

  楚流水说“今日登门的贵客可太多了,来年楚某必然身子康健,心想事成。”

  二皇子说“怎的少了一幅字?”

  楚流水说“怪难看的,便给摘了。”

  二皇子对着空了一块的墙说“吾道谅如斯,是好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