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32章 朱宫

  向执安在围栏外看校场。

  周广凌手下来报,校场外来了个公子,与传说中的无异,带这个锁脖的璎珞,又缠着上梁的发带,穿着一身白衣,瘦弱单薄。

  周广凌可算盼到了向执安,又碍于面子不好太过客气谄媚。

  周广凌舔了一下嘴唇,便说“是不是时候了?我也该回府了。”

  手下人说“正是时候。”

  周广凌走的虽慢,但又害怕向执安溜了一圈就走了。每次来这校场,兵士们就巴巴的望着自己,自己只能装不知道。

  头几日还是欣喜的眼神,这几日看着又颓了。

  人家上梁下奚都有,向执安都已经站在了卫州,你这个做指挥使的,为了点薄面连将士们该得都好处都不去争。

  换了别的指挥使,要是换了睢州刺史早就迎去向执安的府上,只要能为自己的兵争,三瓜两枣都是好的!

  人家又不差钱!

  向执安似是没看见周广凌,眼睛就盯着校场的兵瞧。

  周广凌前去作揖,“向公子,周某有礼了。”

  跟赵啟骛信中一致,浑身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甚至穿的都不算上乘。堂堂一州指挥使,就这装扮,要么巨贪,要么清官。

  向执安说“周指挥使,前几日看矿太忙,身上又有些生意,想去大人府上拜访,又闻大人征兵事忙,怕多有打搅。姜郡守在下奚多有与我说过周大人事迹,向执安佩服不已,今日得见,果如传言。”

  周广凌说“姜兄唤你做侄,我与姜兄也是少年同上战场的,我也倚老卖老做个向公子的叔叔,不算生分。来了卫州,本该招待,我也事忙,才今日有缘见到。去我府上,用点便饭。”

  向执安说。“那就打搅周叔了。”

  便宜叔叔,谁不想当。

  周广凌与向执安一道回周府。

  机灵的下人早已备了饭菜。

  周广凌的夫人一道用饭。

  周广凌的夫人也是从前军家出来的,看起来甚是飒爽。夫人名叫华雁。

  华雁怎不知周广凌的心思,又想得向执安的好处,又不愿先做恭维。

  但是华雁也清楚,请神容易送神难,两人早因此事谈论许久,但是赏钱一事的传开,让他们俩犹如煎在铁锅上,尤其听说向执安已经在打点回去的行装,再不来,华雁都要上门去拜访了。

  消息闹得这般大,她可不信向执安不知道。

  向执安也是个会掐时辰的。到底是给了周广凌夫妇面子。

  但是得了招兵的好处,还等着人家给我自己家的兵争鸡腿,怎么都得当个神供着。

  虽然周广凌夫妇也不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性子。

  华雁说,“我与其他夫人一样唤你一声执安,可好?”

  向执安说“有这么英姿飒爽的叔母是向执安的荣幸了。”

  华雁说“执安来这卫州的事儿可有办妥?”

  向执安说“无妨的,一点小事,办不好再来一回。”

  华雁说“下次再来就直接来府上住,在外头流民危险,执安这样的太过招眼。”

  客气了可不是,当自家人了。

  周广凌等着说赏钱与军饷的事儿,他们说的家长里短自己真是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周广凌咳嗽了一声,华雁也在等周广凌开这个头。

  周广凌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冷了场了,向执安倒是不知道这氛围一般,低着头只吃饭。

  吃了半晌说“周叔,叔母,说来不好意思,当时上梁下奚分赏钱之时,”

  终于说了!周广凌的唇都要掩不住了,华雁揪了她一把。

  向执安说“当时上梁下奚分赏钱之时,执安不周到,没给卫州也留一份,所以一直不好意思前来府上。”

  周广凌抬抬手说“哪里的事,需紧着边陲。”

  向执安说“向家欠晟朝军士的账,我总是要还的,我现在也跟南北做些小生意,有了些积蓄才来了卫州。”

  积蓄!

  没有人知道向执安有多少钱,之前传闻都是向父定死了的钱,现在说的是,生意,积蓄。

  也听说过姜满楼年初筹粮,就是向执安在益州交付的,若不是还塞了个人进军营,大家都还不知那人就是向执安。

  向执安放下筷子,说“既来了卫州,也得给军士们来点赏钱,都是我晟朝的好儿郎,不能有失偏颇,那钱银已在路上,届时请周叔清点下放。”

  周广凌说“执安大义,替军中将士谢过了。”

  向执安说“我听闻棉州百姓凄惨,多是于心不忍,我本贱民,无力回救,钱银无妨,只想有一日周指挥使能还棉州一个青天白日。”向执安作揖。

  周广凌回礼道“定然不负贤侄所托。”

  华雁说“执安,你父之过是你父之过的。你不必自轻,棉州百姓也应知道你的义举。”

  向执安说“卫州的矿有些难缠,我还需在这多留些时日,铁价太高,伤的是军械的价,薄的是将士的甲,若能在军中谋个一官半职,可对此事有所缓解。”

  “卫州粮价略高,若我在卫州与益州之间调和,或能使粮价回调,若军中粮食不足,也能先紧着卫州的兄弟来。”

  向执安想来做卫州的军需官!

  这让周广凌与华雁犯了难,但是也在他们意料之中,你总不能让向执安白白出了钱什么都不给吧?

  毛翎就在此时进来说“睢州刺史发来拜帖邀公子一聚,已经在路上了。”

  睢州刺史那个老滑头,怎么可能不盯着向执安,现在向执安人在卫州,已经占了天时地利,就差个人和。

  若真被睢州抢了去,那卫州就成了个笑话,一个小小的军需官算什么东西。也就是一个从了军的名分。

  华雁站起身来,说“让睢州那个快滚。”

  应了。

  ***

  神机营得了消息,那向执安成了卫州的军需官。

  楚流水嗤笑,“上来就握住了卫州的军需,稍有不快就掐断了卫军的后路,周广凌这个蠢蛋,把命脉交在他人手上。”

  二皇子说“也没什么不好,周广凌想剿匪棉州,朝廷一直面上支持实则狗毛都不给一根,逼得周广凌出此下策,那哪是把命脉交在向执安手上,是把棉州剿匪的希冀插在了向执安身上。唉,剿吧剿吧,棉州够苦了。”

  楚流水说“棉州一地对谁都不清白,神机营也确棉州得了好处的,二皇子,别说的你好像真愿意让他们这些乌杂剿了棉州,你的那些个宝贝,不也还在棉州吗?”

  二皇子被楚流水说的一愣,本还想等卫州用着向执安的钱,招的流民做兵,剿了棉州,等他两败俱伤,神机营趁此上报,将棉州为朝廷直辖,也以掐住这晟朝四面为名,制衡向执安再往下走。

  结果让楚流水将了一军。

  二皇子笑道“楚指挥使站在哪头,我便站在哪头,楚指挥使不想让卫军剿了棉州,那便让他们剿不成罢了。”

  楚流水说“我站天家这头。”

  二皇子摇着椅子,抱着头前后摇晃,似不与楚流水交谈,说“谁是天家呢?”

  楚流水说“自是陛下。”

  二皇子停止摇晃,转动着茶杯,说“群雄争鹿,鹿姓了楚也无妨。我嘛,只想看看我那皇兄,能不能死在我前头就是了。”

  楚流水说“我就是条狗。”

  ***

  崔治重在临江亭等赵啟骛。

  赵啟骛拿着银子混的风声水起,除了神机营,连督察院的都已与赵啟骛同进同出。

  有钱嘛。谁不想一起玩。

  楚流水与崔治重本就交好,两头弟兄一起聚聚也无妨。

  崔治重等到了醉醺醺的赵啟骛。

  崔治重说“你的小君,有点麻烦上身。”

  赵啟骛陡然清醒,他已经个把月多没见过向执安了,只听闻他在卫州做了军需官。

  一个不用上战场的文官,没什么紧要的危险,赵啟骛暂时也不担心。

  崔治重说“户部侍郎厉海宁,有动静。”

  ***

  这几个月皇商的皇税照往年变少了一些,厉海宁差人走了多城,发现本该不两立的南北皇商,居然已经通商。

  这对厉海宁来说不是个好事。

  南北的商税不等,盐税、茶税、矿税、关税、商税各类税收从宦官受了天家的授意之后更重。

  南方多蝗虫,所得的粮税很低,若上报了灾情,基本就可以免了杂税。不免税的时候,也只有北方的三成。

  晟朝南边米价高,哪怕赋税低,也能往上收不少。

  北方的牲口也需纳税,小作坊者更是压的都起不来身,多有小作坊往南边跑。但是南方的商贾也不吃北方商贾的货,需求就这点儿,再不团结些,不等着吃糠?

  南北之商就一直稳定在那个点儿上。各人做各人的生意。

  罗家的家主换了人,第一刀就是砍得就是罗绮这个土皇帝私设的税种。

  如你要去益州卖粮,皇商不收,就得贱卖。但是你想卖粮给罗家,你需得先交一笔“愿征”,你要是不给,好嘛,你就等着贱卖,反正贱卖了的最后还是回到罗绮的手里。

  交完钱还不行,你给的是十石粮食,你得签十三,多的那三石,就是罗绮往里参的烂米馊糠,罗绮拿着压低了十石的钱,往朝廷报正常价格十三石,都是签字画了押的,真要是有点别的,先把你抓起来说瞒骗皇商,若你再想拉罗绮下水,他便说是看你可怜才收的。有些粮少的,哪怕烂在地里,也不会去卖给罗绮。

  商欢上来第一刀就砍了愿征,愿意卖粮的就多了许多,粮多了,价格就便宜了,但是也不用十石做十三石回去担惊受怕,多的是农民来卖给商欢。

  农民都知商欢改革不易瞒着朝廷改了粮价,买粮之前都说黑话。

  市井买粮,都说“商粮多少一斗。”来人就知是明白事儿的。

  在南方,粮食称为商粮。

  商欢只往朝廷报往年的粮价,多出来的粮食就走向南方,谷婷全盘接了,粮价低了,倒卖的风生水起。谷婷的布在北方时俏,除了朝廷要交的岁供,只在商家出。多的是低于朝廷的价,牲口也是来回的捣。茶这玩意就是最坑的,朝廷管控着茶,寻常人家买个茶还得拿马换,私下的茶马生意,早已托给每州的“朱宫”。

  在北方,就是“谷马”或者“谷布”。

  多出来的钱,就交给向执安“弄银。”

  向执安将这钱与各种酒楼,人牙,租赁,典当,字画,来回倒腾,干干净净的落入各家口袋。

  厉海宁追查此事已久,却始终没个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