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古代言情>蕉鹿几事>第4章 酒醉

  根本没有人记得赵啟骛。

  赵啟明推开大帐的帘子。

  “爹爹,是娘来信了?有没有说骛儿何时归家?”赵啟明多日没见他俩,想的紧。

  赵思济说“管他混小子做什么,啟明,好好练兵,爹的上梁,还指望你继承。那小子,做我上梁的雁,你,做我上梁的马。”

  “啟明知道。但是丹夷刚过完冬,等不到天热,就要兵压上梁了。”

  “嗯…是该早做准备了。你母亲这次去郃都,就会带一个结果回来。”

  赵啟明颔首。

  赵啟明继承了他父亲得天独厚的军事才能,但是父亲的兵败,成了他难解的心头之惧。

  赵啟明怕输。虽然上梁还未输过,但是他就是怕输,输不起成了他这十几年的阴霾。

  他做梦都会想到自己输了。

  他没有赵啟骛的无畏。

  赵啟骛也会带着军需到处支援,被丹夷骑兵追着打都回家怒骂“这可不算输!我跑了是因为审时度势!”

  那什么算输呢?赵啟明不解。

  赵啟明还在发愣,赵思济还在抚摸那句“想你甚笃”。

  “小弟什么时候回来?”

  赵思济说“管他做什么,年轻人,爱做什么做什么,只要别给人铺床扫地倒尿壶就行。”

  巧了这不是。

  赵啟骛此刻,正在崔提督府内洒扫,督察院的墙角多人在此尿尿,下雪了的时候还好,现在已经开始骚气熏天了。

  赵啟骛鼻子上绑着发带,此刻正在洗刷。这是崔提督点进来的下侍,多的是监察院的人才来这的头几天都在此刷尿墙。

  骤然提拔会引起多家注意。藏进监察院也不是万全之策。

  在这郃都,如果神机营是敖犬,那督查院便是鹰眼,除此之外,还有十二监下的都知监。他便是这藏在夜里的翻吐着信子的地下蛇了。

  崔治重早知,这十二监本监的是皇家各宫,现在却越俎代庖管起皇城之外的事儿来了,神机营定有所上报,偏天家还是不动声色,想铲除这鬼手,督查院可不够。

  赵啟骛,便是送上门的利刃。

  崔治重已月余都未见过天家了,国师与宦官还有皇后,势必有所勾连。

  督查院无兵,只有一队采集来的骁骑。这是督察院最大的痛处。

  若那宦官再掌了神机营,那这朝廷还要他作甚?直接让那秦国师与郭公公相拥在龙椅之上好了。

  崔治重也想看看向燕能翻起什么水花来,可惜,这个蠢狗死在了郃都,接下里户部就要乱了。

  崔治重看着窗外刷尿墙的赵啟骛,脸阴沉的如黑夜里的战败的将军。

  ***

  如崔治重所言。

  户部乱了。乱到什么情况呢,就是上梁反不反,陛下上不上朝,现下都不是最重要的。

  下奚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历经大半月送到的吃粮不足十万石,差不多够这七军马正好吃大半个月。

  “这向狗,还挺体贴,还给我们剩了时间去筹粮。”下奚的辎重官都要气笑了。

  散落在各州的铁,铜,装甲,棉花之类的商家,做漕运商队的各种掌柜,都挤在郃都府衙,要求兵部户部来结账。

  “往年都是向大人垫着过年就一气儿结账了,今年说是国库紧张,可给我们这些商贾加些子钱,我们才答应年后结的!”掌柜们挑了个带头的,一番议事的模样。

  户部被搞得头疼,看着各家的账单,有的签了利率万之千五,有的万之二千,这都是什么高利贷。

  这钱早早的就拨给了向燕,没成想向燕私吞了这么一大笔,还用朝廷的脸举了一屁股私债,近一年朝廷所用军需开支,都揣进了自己的兜里,凭一己之力,怎可做到?没有户部的里应外合,这事儿难于登天。

  户部侍郎厉海宁本来算着向燕最多私库能有五百万两,现下国库虚的很,五百万也是极好的。但是现在这掌柜的来势,让厉海宁都冒了一点虚汗。

  不完全的账目,向燕,私藏了,起码,一千五百万。

  一千五百万!晟朝大半年年国库能收的府银,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数,这还不算他私藏的军粮,棉花,铜铁…

  富,可敌国。

  向燕,向执安,向执安,敌国…

  从前厉海宁的儿子最与向燕交好,而现在自己的儿子去下奚对账却迟迟没回来。

  厉海宁的心里发怵,他感觉掉入了巨大的陷阱。

  向燕的贪饷案,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厉海宁已经很老了,也没什么根基,他一个人佝偻着背坐在床榻上,很小,很瘦的小老头,映衬着榻边昏黄的灯,烛火跳动了一会儿,就灭了。

  “大人,大人。”下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

  “何事。”厉海宁说。

  “公子…公子…”“

  公子怎么了!说!”

  “公子的马找到了,公子…坠崖了!大人…”下人的腿发抖,吓得哭咧咧。

  厉海宁从床榻上摔了下来,账本掉落在身边。

  厉海宁的呼吸停滞了一会儿,一口大气喘上来,他剧烈的颤抖,“瞒住,只说公子出去游历了。”

  “是…”下人扶着厉大人,眼泪就没断过。

  厉海宁一夜无眠。

  此事绝不止这么简单。

  幕后之人已经按不住了。

  郃都内忧外患,狼子野心之徒似已虎视眈眈盯着厉海宁,黑夜中漆黑的眼却混着蛇信子,猩红的的信子似乎要舔舐到厉海宁的脸颊。

  军械大败案后还有人。

  ***

  向执安在狱中押了月余,现下愿意戴罪找银。各路的人都盯着他,崔治重作的保,各家生怕这向执安死在自己跟前,到时候粘上一个与向燕同贪杀人灭口的罪名,都鸟悄的派人跟着,却谁也不愿意接这差事。

  “稚子何辜,既他愿意找银,那便给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皇后娘娘说。

  “楚指挥使,我倒是觉得,进你的神机营正好,找银这差事,这般多的银钱也总不能让他一个人找。现下我督察院自己还洗不清干系,恐遭诟病。”崔治重作揖道。

  “陆阁老太子殿下已然去请,相信不日便会从棋州归都,向执安之事,可等陆老定夺更佳。”显然,神机营指挥使楚流水根本不想接这个烫手的山芋。

  “等陆老回来,都何时了?厉大人天天急得焦头烂额。”崔治重说。

  “臣也以为,由楚指挥使协助找银是为头等大事,下奚现下实在缺银。”

  “若是让向执安跑了,那各位大人···”郭礼似是十分不放心。

  “那郭公公派着都马监的兵跟着不就行了么?”崔治重说。

  “崔提督玩笑了,都马监就是一些护卫,自是赶不上神机营的。”郭礼客气道。

  “谁想杀了向执安,谁助他跑的,谁在拖延找银,谁就是与向燕一党。”崔治重说。

  “给个日子吧,找不到银,稚子也得陪葬。”皇后说。

  没人再敢推辞,也没人敢反驳。

  现下,全郃都,都在等向执安找银。

  向执安出大理寺诏狱的时候,他已经恍惚,神机营的人来带走了他,给他派了一队卫兵。

  ***

  向执安浑身都是伤痛,他咬着牙起来洗漱,这里是神机营的校场,等他好一些,就要满郃都的开始找银。

  向燕能去的地方有限,不过都是跟军械搭边,所以扔到神机营来是最合适的。

  虽然下奚大败,但是也不能阻止这郃都依然活色生香。

  春寒未过,向执安穿的单薄,一个人走在长宁大道。

  他想去为自己的父母烧点纸钱都不能够,身后跟着各路的鬼。

  他压根不知道银钱在哪里,但是他必须从郃都走出去。只有走出去,他才能活下去。

  他裹紧了自己的衣衫,低着头快速的走过,偏巧撞上了一个喝的烂醉的督察院的小厮,小厮浑身酒气,被撞了的瞬间抓住了向执安的肩膀。

  “挺潇洒啊?也来这找乐子?”小厮打扮的赵啟骛,掐紧了向执安的肩膀,不让他动弹。

  向执安看他这身装扮,一猜就是隐在郃都没以真实身份示人,说“世子殿下在郃都偷欢,上头的人可知道?”

  赵啟骛一把推开向执安,说“听说你不是在找银么?都找到这楼里来了?”

  “公主代世子做质,世子又在这里潇洒,若我告知上头的人,那世子恐怕没这般潇洒了,而且这又有世子殿下什么事儿呢?我若说这银子在这楼里,世子殿下还不是事儿都办不完的就得光着屁股跑出来做事?”向执安说“我既身上有差事,就不会再任凭世子殿下将我在长街上拖着走了。”

  “找得到找不到,你都是得死的,费这劲做什么呢?”赵啟骛挑着眉,绕着向执安打转说“我听闻你在牢狱里让人做了象姑,滋味可还好?”

  “拜世子殿下所赐,执安是受了点罪,但是让世子殿下失望了,没做成象姑呢。”向执安脖颈上当时被赵啟骛拖动得锁链的痕迹还依稀可见。

  “哟,这可更好了,没做成象姑,身子还能卖个高价,现下是来这楼里卖身换衣服么?”赵啟骛穿的暖和,向执安一身薄衣。

  “看来世子殿下的耳朵是不疼了,我现下还有秘密要与世子殿下说,世子殿下,还敢听吗?”向执安眯着眼,看起来人畜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