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李乐童雨露均沾的性子, 云妃受了褚寒的挑衅,他本来是应该赏些东西,哄哄她的, 但想到之所以发生这种事,就是因为他前日赏赐了云妃, 云妃得意忘形,跑去褚寒面前炫耀, 才惹出了这些事, 李乐童便罢了。
挥退小太监, 只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常公公上前给皇上解开繁琐的腰带:“老奴觉着,他们二人性情倒是有些相似呢。”
李乐童想到褚寒和云妃稚儿似的吵架,还真点了下头, “是有些。”
都是性情直率的。
不过两个性情直率的,大抵是玩不到一起的。
就算玩得到一起,褚寒是男皇后,也不能没了分寸规矩。
李乐童低头整理衣袖的手忽然一顿, 他才留意到, 这偌大的皇宫中,褚寒除了来找他, 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一起坐着说说话的人了。
云妃尚且还能跟静妃, 几个答应说说话, 赏个花,褚寒却是身边无一人。
历代男皇后, 皆是如此。
无上皇之前的男皇后, 还好些, 至少明面上是过得去的,但也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在皇后的寝宫中待到死去, 无上皇后,因发生褚氏叛乱,自立为王,嫁过来的男皇后,受尽白眼,宫里下人们都敢摆脸色,日子过得宛如人间炼狱。
君后就是褚氏叛乱后嫁来越国的第一个皇后,处境可想而知,所以李乐童能理解他为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可他也别无他法。
君后这一生,都只能这么过了。
褚寒是第二个皇后。
嫁给他。
李乐童自知他待褚寒,也是惹人诟病的,他提防他,警惕他,派影卫全天看守他。他待他,绝称不上什么怜惜。
但许是方才听了小太监声情并茂的描述,再联想到褚寒那无论何时,只要在他面前,都是开心到极点的小狗模样,永远穿的花花绿绿,他来了皇宫后,就像一只花蝴蝶,落在了平静、死板又沉重的水面上,用他五彩斑斓的翅膀,划过水面,激起一层层漂亮的涟漪。
他是闹腾的,不安分的,但同时也是亮眼的。
明明他有一双,最阴沉的眼眸。
该是什么样的心性,才能让他这般明艳。
便是演的,也够让人惊心了。
李乐童想:再待他好些吧。
在他力所能及,可以纵着他的范围内。
换了柔软宽松的寝衣,李乐童上了龙床,阖目入睡前,他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便是这个。
一夜无梦,卯时,李乐童准时睁开了眼,开始他又一天的上早朝。
先皇昏庸,早朝三个月能上一次都算不错,到了李乐童,除了休沐,每天的早朝都在卯时,连推迟都很少。
做皇帝的都这般勤勉,底下的臣子们,也是跟着勤奋起来,不敢有应付了事之心。
可惜,李乐童高坐龙椅之上,看着底下或大腹便便,或面色蜡黄,身形就算用力挺直了,也还是岣嵝着的年迈文臣们,再看另一边的武将,虽然比文臣好许多,但李乐童知道,没有将帅之才。
本来是有的,且是代代必出名将,但太|祖他老人家早早把褚氏给按到皇后的位置上,身为皇后,他身后的家族,必然是不能太强势的,无上皇之前,就算是发生了战乱,从褚氏一族中挑选出了元帅,也是打完胜仗就立刻把兵权收回去了,虽做的是不好看,但李乐童自己便是帝王,他能明白皇帝心中的忌惮。
除了褚氏,先皇时,也有一位用兵如神的将军,可先皇也是,早早把人找了个由头杀了,不仅如此,还降下莫须有的罪名,满门抄斩,连将军刚满月的儿子都没放过。
想起这桩京城人人皆知的的大冤案,李乐童眉心紧皱,面上冷意更重。他有心为将军一家翻案,可惜,死的一个都不剩了,没有人能做这个牵头的人了。
恰巧此时汇报工作的六品小官,正心虚他上月的差事没做好,就见皇上冰冷的脸色,吓得声音都抖了起来。
李乐童:“……”
给朝堂换血,迫在眉睫。
下了朝,李乐童照例跟陈老商议了一下朝事,之后用早膳,用完后便是批阅奏折。
厚厚的几摞,常公公看了眼,都在心中嘀咕:怎的越来越多了,这样下去,皇上的身子会受不住的。
皇上也不过二十而已,身子骨都没长结实。
好不容易看完了一摞,常公公劝皇上休息一下,皇上应了声,却只是喝了杯茶就继续了。
常公公谨记太医医嘱,太医上次说皇上的脖颈有些问题了,常公公就很着急,急着急着,突然想到,对啊,他劝不动,自然有人劝得动。
常公公悄悄退下了,亲自去了一趟长乐宫。本意是看看娘娘在做什么,好回来跟皇上说,谁知娘娘一见到他,就冲他招手。
常公公小跑过去,弯下腰,笑道:“娘娘?”
褚寒拿起自己写了整整一张宣纸的思过书,吹了吹上面的墨,满意点头,“公公,帮我把这个带给夫君吧,给夫君说,我写了好久的哦,把手都写累了。”
看到这张比昨天还大的纸,常公公是有些迟疑的,他决定问问,“娘娘,您这上面写了什么啊?”
褚寒脸上浮现出红色,害羞地垂下眼,“不告诉你。”
常公公有了定夺,想来是娘娘写给皇上的亲密话。
常公公也满意地笑了,这样一来,皇上看了,肯定会稍作休息了。
“娘娘放心,老奴一定亲手送到皇上手上。”
褚寒是相信常公公的,又看了遍自己的大作,羞得不行,把宣纸叠起来给常公公,“快去吧,若夫君唤我,你要叫小太监跑快些。”
他怕跑晚了,他赶过去,夫君的兴致也没了。
常公公不疑有他,颇有些严肃地带着宣纸回去了。
这是很重大的任务!他一定会好好完成!
御书房里,李乐童批完一本奏折,抬起眼,也发现常公公不在了,正要问侍女人去哪儿了,常公公躬着身眉开眼笑地回来了,先行过礼,“皇上。”
李乐童不想让常公公乱跑,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腿还没好全,“去哪儿了?”
常公公嘿嘿一笑,上前把袖子里的叠得方正的宣纸拿出来,“皇上,娘娘让我交给您的。”
李乐童想起昨天的那份思过书,不是很想看,淡淡道:“放着吧。”
常公公却是坚持,“您看看吧,娘娘的一片心意呢。”
写的是思过书,怎么会变成心意,李乐童见常公公的表情,觉出了些不寻常,抬起手,常公公立时上前呈了上去。
常公公怕皇上看两眼就不看了,于是便搭话,“皇上,娘娘写了什么啊?”
李乐童看到第一列字,写的是昨日御花园里褚寒跟云妃的‘偶遇’,他面上的警惕松了些,“悔过。”
这次还算像样,老老实实认错,还主动把回去路上在心里偷偷骂云妃的话都告诉他了。
李乐童看着宣纸上霸气劲瘦的字,面上平淡,心里却对昨夜入睡前的念头深了几分。
他若一直这样乖巧,他不介意对他好些。
至少,不会让他疯了。
谁知李乐童还没考虑该怎么对褚寒好,宣纸上的字笔锋一转,来到第三列,字眼开始变了,李乐童心中想了事,不设防,全看进了眼中:
“夫君,我想好你宠幸我的时候,我该怎么侍寝了!首先,我会换一件更轻薄的衣服,一撕就能烂,其次,我还要喝点甜酒,我怕我害羞,喝了酒我会更火热些……我想一件件亲手脱掉夫君的龙袍,为夫君散发,趴在夫君的胸膛上……”
“就像水与面粉,一点点,黏在一起,拍打,揉捏,逐渐成型……”
词语大胆露|骨,写得比形容的那短短一句要详细的多,连入的感觉都写了上去,李乐童面色又冰冷又通红,回过神后立刻把宣纸一皱,丢到了地上,气得呼吸不稳。
脑子里什么日后对皇后好些,怜惜些,什么要不破例提前给长乐宫送冰吧,统统没了!
还怜惜什么?!晚一天把他送进冷宫都
是他心慈手软!
常公公懵了,吓一跳,“这、这是怎么了?”
李乐童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急促喘息几口,极力冷静下来,声音跟冰霜一样,“去,去罚……”
李乐童一顿,怕罚抄,褚寒再给他送上来更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淫|秽东西,止住了声音。但这让他更愤怒了。
他是天子!没有他罚不了的人。
如今罚不了,那便记账,待以后关褚寒入冷宫时,一点点罚!
“去把它烧了,皇后的思过书,不必再送来。”
常公公不识几个字,很是茫然,到底写了什么啊,两次,两次都把皇上气成这样。
皇上生气,常公公也不敢放肆,跪在地上捡起被揉成一团的宣纸,告退了。
要换做以前,皇上生这么大的气,常公公能吓晕,但不知是不是看多了褚寒逢凶化吉,常公公这次竟只在一开始慌了一下,之后就很淡定了。
不慌,皇上再生气,娘娘也能搞定。
就是……常公公退出去后看了看手里被他努力展平,重新叠整齐的思过书,觉得很可惜,常公公大字不识几个,连自己的名字都写得丑陋,所以他很喜欢写的好看的字,娘娘的字他就很喜欢。
不舍得烧。
左右看看,没人注意,悄悄带走了,跟以前皇后送给皇上的小纸条放在一起,当时还算宽敞的匣子,此时已经快被撑破了,常公公就又换了个大的。
忙完后他假装无事发生的又回御前伺候了,笑得跟个大胖橘。
近墨者黑啊,他也没规矩了许多。
但是这日子,是越过越开心,越过越有盼头了。
都归功于娘娘。
御书房的事,褚寒自是不知道的,他写完了思过书,坐在长廊翘首以盼,等着夫君来传他,结果左等右等,脖子都抻长了,也没等到夫君的传话,反倒是把云妃给等来了。
看见不是自己想看到的人,褚寒撇撇嘴,一点面子也不给的板着脸。
云妃大老远从云宫过来,热的浑身香汗,使劲扇了扇小扇子,在殿门口娇声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她都这么说了,褚寒要是再不请人进来,传出去就是他善妒,没有皇后仪态了。褚寒非常不高兴地咕哝了声,“让她进来。”
甩袖回了内殿。
烦,他想去给夫君泄|火,可不想看夫君的女人,这是给他上火。
云妃咬了咬牙,默念了十遍忍才抬脚缓缓走了进来。她昨日回去哭了一通,哭完,今天早上抄完心经就过来了。
无他,她一定要跟褚寒搞好关系,然后再让他出糗!
而且,皇后对她越是不好,传到皇上耳朵里,她就越委屈,局时,皇上会安慰心疼谁,不是显而易见吗?
云妃为自己的聪明得意地翘了翘嘴角。
待进了内殿,云妃瞧见内殿的装潢,心中舒服许多,到底是个臭男人,没点品味审美,跟她的云宫比起来,简陋又寒酸。
云妃脸上还得笑着,人畜无害道:“娘娘,臣妾是来跟您赔不是的,从前是臣妾没规矩,冲撞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臣妾计较。”
褚寒一张死鱼脸,“我不是大人,我就跟你计较。”
云妃险些又气晕,手帕都快撕烂了,才面色扭曲的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要臣妾怎么做,娘娘才能原谅臣妾?”
褚寒觉得莫名其妙,“我原谅你干什么?你是我夫君的小妾,我疯了才会看你顺眼。”
云妃嘴唇也咬住了,死死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怒骂,什么小妾!小妾!你全家都是小妾!老娘是妃子!!帝王宠妃!!
将来怀了皇子,生下来的便是太子!!未来天子!!
云妃假借扶头上艳丽鲜艳的花朵,舒了口气,继续笑道:“不管怎么说,臣妾还是想和娘娘和平共处的,皇上后宫并不丰盈,我们既然都是皇上后宫中人,便该和睦些,免得皇上每日辛苦处理完朝政,还要忙后宫之事,您说是吗,娘娘?”
褚寒灰眸紧紧盯着云妃,他沉下脸时,是真的可怕,云妃笑不出来了。
褚寒:“云妃说笑了,皇上怎么会烦心后宫的事?本宫是后宫之主,自然是本宫来操持。”
云妃想说什么,褚寒语气更凶恶,“还有,云妃日后别有事没事就来本宫的长乐宫前转了,不知道的,以为你对我产生了什么仰慕之情呢。”他还嫌弃地哼了声,“本宫可看不上你。”
云妃最后是被宫女扶出去的,再扶得慢一点,她就要边哭边骂褚寒了,他算什么东西!竟然这么羞辱她呜呜呜呜呜。
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讨厌死褚寒了。
赶紧喝水被呛死吧!
呜呜呜呜……
而云妃走后,美翠暗自惊叹皇后娘娘的气场,正想上前来倒杯水给娘娘润润嗓子,谁知一上来,就见褚寒红着眼睛,满脸委屈气愤。
美翠:“?”
娘娘骂走了云妃,怎么自己还哭了?
褚寒瞪着云妃离去的背影,嘴唇一抿一抿,终是没忍住,嗷一声开嘤了,“这个坏女人!心机女人!”
美翠满脸不解,急忙跪下,“怎么了娘娘?”
褚寒:“你看那女人头上戴的!那么大,那么鲜艳一朵花!她不是在挑衅我是什么?!是说我戴花没她好看吗?!笑话!我比美一万倍!”
褚寒边哭边气急的狠狠锤了一拳花几,泪流满面,“这便是帝王婚姻,夫君一后宫的女人,她们还敢来我面前耀武扬威,混蛋!那女人就是欺我柔软不能自理,动了气便要吐血而亡,故意来我面前气我,否则我定要好好教训她!”
说完就哭着进了卧房,趴床上哭去了。
他走后,美翠急忙要跟,忽听到一声什么裂开的声音,怕是哪个家具要倒,四下查看,最后猛地看到皇后娘娘刚才一拳头砸的花几上。
小小的花几,用的上好的黄花梨做的,娘娘一拳下去,裂了。
美翠:“!!!”
大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