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包不住火,在一系列乌龙与巧合之下,含章低着头,抱着肚子,窝在他爹的主屋软塌上,吭吭哧哧的坦白。

  “呜,那个,好像,确实,就,是个孩子来着。”

  苏老爹倚在太师椅上,闻言后,伸出右手,直掐自己的人中。

  苏大哥却站着不说话,反而一脸果然如此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

  苏老爹上火,他好好一个儿子,养了二十几年,突然间变成闺女了?

  变成闺女也就罢了,反正是自己家的孩子,但为什么稀里糊涂,他就要成外公了。

  说外公也不对,要说爷爷,苏老爹看了一眼小儿子的肚子,叫爷爷也不对啊!

  这不应当,他给小时候的含章换过不知道多少次尿布,那明明是个男娃,有小唧唧的呢。

  含章也挠头,“爹,我是男孩子,没变,就是……。”

  他这该怎么说啊,难不成,现在就和他爹与大哥说,他是男的,可孩子他爹是妖怪,谁知道睡了一觉,妖怪太厉害,男的也能有孩子。

  但就在含章想该怎么解释的时候,他爹和大哥却又沉默了一会儿,反而不再多问为什么身为男子却有孕的事情。

  好像默许了他的特殊。

  他爹也平静了下来,直叹了一口气,“别的我不问了,但,你总得交代,这孩子是谁的吧。”

  是哪个混球王八蛋,祸害了自己钟灵毓秀的小儿子!

  苏大哥一想,就说,“上京认识的?”

  含章抿着嘴,摇了摇头。

  “附,附近认识的。”

  就在你和爹给我挖的花池子里认识的……

  但是含章没敢说,怕他爹和大哥受不了这刺激。

  其实,到了现在,苏父和苏大哥已经不想其他了,赵郎中是自己人,他们甚至还想郎中询问了好些事情,但这种事赵郎中也是第一回见,更是无从知晓了,他也只能是保证不往外说罢了。

  苏老爹想了想,就想开口问,这孩子要是不要,能不能顺利生产,有没有危险。

  正在父子三人心中都有顾虑,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时候,门外忽然有小厮上气不接下气的来报。“老老老爷,府外忽然来了一大群人,带着数不清的箱子和宝物,站在门口,说,说。”

  苏老爹正满脑袋官司,于是皱眉,“说什么!”

  小厮咽了一下口水,干着嗓子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说,“说是来提亲,下聘礼的!”

  “什么!”

  苏老爹一排桌子,当即“腾”的一下站起身来,他是头不疼了,腰不软了,浑身都有劲儿了。

  他瞅了一眼含章,哼了一声,而后迈步往外走,看着情况,八九不离十就是那个混蛋王八球,他倒要看看,到底是谁!

  “叫管家,抄家伙!”

  含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赶紧站起来,“爹,干什么啊,别伤了咱们家小厮。”

  他爹气的指他,“还嘴甜,你不会还心疼吧。”

  含章叹气,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家的小厮。

  于是也不敢耽误,含章赶紧起身要跟在苏老爹后边往外走。

  苏大哥赶紧去扶含章,是是注意他的肚子,别管怎么说,他家章儿身体重要。

  只是苏大哥刚扶到肚子上,肚子里一动,他手掌就猝不及防的被踢了一下。

  含章眼见他哥僵在了原地,一瞬间瞪大了眼睛,而后张着大嘴,“哦嚯”一声。

  这时候含章哪还能管他大哥被新世界大门砸中的事情呢,他赶紧不停步的往外走。

  但是到了门外正厅外头,想像中的“暴力事件”并没有发生,反而屋子里静静的。

  等含章一进门,就见他爹,乃至于全家小厮,都已经被震住了,一个个愣在原地说不出话。

  盖因为,只是一间边城小镇稍显富贵的普通厅堂中,竟站了一群浑身气质卓然,贵不可言的人,一个个全都披云带月一般。

  他们抬着数不清的人间宝物,什么绫罗绸缎,金银古董都是最普通不起眼的,剩下珍贵的玩意,就连走南闯北多年的苏老爹都没见过。

  尤其是最中间那一车堆积如山的,磨盘大的夜明珠,璀璨的仿佛要闪瞎苏府人的眼睛。

  要知道,皇帝当时得了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就珍惜异常,公开设宴,给群臣与外邦使节观看欣赏了三天三夜。

  只是这一堆的稀世珍宝,在前边那人的映出下,都显得并没有那么夺目了。

  一个男人,身着磅礴汹涌的红袍,光华万千的站在众人之首,他斜眉入鬓,丰神俊秀,英俊的不像凡人。

  男人朝着还在怔愣的苏父,恭敬的弯腰拱手,施了个人间周全的拜礼。

  “小婿姓李,名孟津,祖居津水,此番,特来提亲,欲接我娘子回水府临盆。”

  别说苏家一家人,这场面,就连在门口的含章都被镇住了,他指着李孟津,“你,你,你怎么来了!”

  不仅来了,还把津水好多的大妖怪都带来了。

  众多的大妖化作人形,甚是风华绝代,此刻都依次站在他们大人伸身后,欣喜的来参加一场人间的热闹,他们大人说了,这是提亲,带了礼物,求的首肯,才能把公子带回去。

  众妖一听是来带公子走的,便都收拾的很是齐整,而后携带者大人准备许久的众多珍宝,前来“提亲”。

  李孟津看着门口磕磕巴巴的含章,便一笑,面色很温和,再也没有含章初见他时那样的疏离与冷峻。

  男人又朝苏父行了个礼,而后就转身去接门外吃惊的直扶门框的含章。

  他小声的在含章耳边说,“我准备了许久了,这人间礼数还周全?与我成亲吧章儿。”

  小公子一听这话,又是在父兄面前,当即面色爆红,嘴跟不上脑子。

  “周,周全,成,成,爹,爹!”

  含章话说到一半,就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喊他那还在震惊的爹。

  苏老爷终于回过神后,他看着一屋子即便装的再普通,也绝非人间景色的宝物与人物,缓缓的叹了一口气,坐在了背后的椅子上。

  最后,苏大哥和苏老爹也没细问李孟津的身世或其他,苏父只是很认真的看着含章,问他。

  “章儿,你愿不愿意。”

  含章也笑着,满眼既伤感,又认真的回答,“爹,我愿意的。”

  而后,就出乎含章的意料,他爹和他大哥,很轻易的就同意了。

  苏老爹甚至都不敢要这一屋子的“聘礼”,他看着那一车磨盘大的夜明珠心里都突突的跳,害怕。但李孟津执意要给,说是人间礼节。

  苏父不再多说,决定一会儿就把这些东西挖个地窖,全藏进去!

  还是苏大哥最后忍不住,问了问李孟津之后要接他弟弟去哪里住。

  李孟津也回答的很诚恳,“我在津水边的灵秀之地,有一处宅院,只是避世难寻,我或可在此留两匹马,马匹可带两人前去。”

  苏家父子两人相视一眼,朝含章点了点头。

  含章没想到,李孟津就这么来了,也没想到,他直接要带自己走。

  而且,他爹和大哥也默认了。

  李孟津看出含章犹豫,便轻轻揽了揽他的肩膀,“山中更好修养,我带着你,哪里都去得。”

  含章知道,李孟津的意思,是他随时都可以带自己回家,不要难过。

  小公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也知道这样在人前叫人看见了不好说,且他这身体复杂,李孟津不放心他。

  含章点了点头,说回去拿行囊。

  但旁边一个自己总见的津水妖怪却说,“公子不必整理,大人已经吩咐过,咱们院子里都齐全,一模一样的也有。”

  于是,含章就这么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家门,或许对人间来说,这事情显得莫名其妙,哪有下了聘礼就直接把人给接走的,但在这帮妖怪身上发生,就显得又那么顺理成章。

  毕竟,妖怪们,通常是看上了,就带回窝里去,什么“提亲”,还是头一回听说,于是大多跟来,凑个热闹。

  就此,他爹和大哥远远看着他们,直到水雾一遮,含章和那个红衣男子一同,消失在路尽头。

  苏老爹没忍住,还是哭了一回,苏大哥拍着父亲的肩膀,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心里也空落落的。

  苏父抹了抹眼泪,默默叹气,“我在就知道,早晚有这么一天。”

  他这小儿子,是在妻子难产亡故时,天降一只青鸟,最后化作婴儿落在他院中的。

  自此以后,苏府便有了一个身体羸弱的小儿子。

  但两父子也清楚,天降而来,早晚,也会循天而走。

  瞧,这不就来人接了么。

  不过能有这多年的陪伴,苏老爹也觉得,很足矣,他章儿是个顶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