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俯仰而望,绵延数千里,山川岩脊一降一升之间,便造就了千朝百代的龙兴之地。

  李孟津一身黑袍,呼猎猎的飞扬,他抱着含章,在云头之上,朝下瞭望这北麓渭河的八百里秦川。

  两人刚到,还没等从云头上落下来,就见整座山脉微微震动,天边乌云汇聚,顷刻间,一条似龙非龙,似蛇非蛇的东西,周身裹着浓浓的黑气,从山体中间破石而出,呼啸着冲上天际。

  那“东西”正从两人的眼前盘旋过去,含章仔细一看,当即惊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倒不是那东西非常的吓人,而是太诡异了,叫人浑身不舒服。

  它一身皮囊上凸出数不清的残破的人脸与斑驳的鳞片,像是要长鳞但又未成,背上生翅,头上独角,浑身漆黑,只有蛇头里那一双眼睛是金色的,叫含章觉得似曾相识。

  李孟津衡量眼前的情况,最终没有出手与那家伙抗衡,而是带着含章,远远的在别处的山峰处落脚。

  含章被惊的不行,他目瞪口呆的伸手指着挟裹黑气在云中嘶吼翻腾的东西。

  “啊这,这是化蛇吗?他,他不是去化龙了么,怎么这样?”

  含章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又不是没见过“龙”是个什么样子,甚至还骑过摸过呢,不可谓不熟悉。

  可眼前在空中翻滚着的,明显不是龙,但也不是化蛇了,不知道是变成了个什么东西。

  李孟津观察了一会儿,则像是早知如此似的并不如何惊讶。

  “不必靠近,他执念太深,已经不太正常了。”

  化蛇借助人间的龙脉,终于能飞上天空,并引来了天边轰隆隆的雷鸣,天空中金光大盛,一道隐隐约约的擎天巨门出现,矗立在苍穹之上。

  化蛇欣喜若狂,但李孟津却面色平淡,甚至将含章护在了身后,不让含章直面天边那巨门的金光。

  而含章不仅不好奇的往天边看,而是本能的躲闪起来,他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双手,说不清是愤怒还是恐惧的情绪占据了内心。

  好在那道门并不如何清晰,只模模糊糊,时隐时现的,兴许是因为化蛇并没能完全化龙的缘故,待他从秦岭中抽取的龙气一用尽,还不知是什么后果。

  即便如此,等化蛇拼命靠近那道门时,却觉得仿佛永远都到不了,不论他什么飞,那道门依旧远在天边。

  化蛇怒吼着催动身上仅剩的龙气,不甘心的一路向前。

  就在龙气被进门感应到时,只见那门上电闪雷鸣,最终无数的雷电呼啸着,铺天盖地的朝化蛇劈来,天地为之变色。

  李孟津将身后的含章严严实实的护好,而后眯着漆黑的眼睛,情绪莫名的盯着那道即将消失的门看着。

  那雷电有超越这个世界的力量,化蛇只挨了几下,便折了那只独角,浑身血淋淋的,惨叫着轰然坠落在山谷中,不知死活。

  而化蛇坠地之后,那道隐隐约约的天边大门并没有即刻消失,反倒是渐渐凝实的扩大了几倍。

  天地间的灵气骤然纷乱起来,继而一股脑的往那道门里涌去。

  含章只觉得浑身难受,呼吸都困难,他躲在李孟津身后,双臂紧紧的环抱着男人的腰。

  李孟津并没有去管化蛇,反而是一双黑目逆着光的朝那雷电翻滚的“龙门”看去。

  “果然!”

  含章听李孟津兀自念叨了一句,就问,“那就是龙门么!”

  “对,它在吸取天地间本就所剩不多的灵气,不能让它开着。”

  含章也知道,灵气是妖怪们赖以生存的紧要东西,没有灵气,妖怪们无法修行,都要褪去灵智,变成普通的动物了。

  “这个怎么关!”他从李孟津的肩膀处探出头,远远的瞧了一眼那遥遥不及又隐隐约约的门。

  李孟津见此情景,就想到自己越龙门时的场景,自己三千年修得龙身,灵气惊动天地,而后龙门从天而降,自己龙躯早已风雷不侵,但想越过龙门尚且不易。

  且龙门在津水之上一开,津水的灵气便无止无休的开始朝龙门涌去,水中各类水族开始挣扎,最终不得已,他自断龙角,散去因果双目,以鱼龙之躯潜入人间,那龙门才堪堪关上。

  于是李孟津施法将含章护在一处山阴处,“含章,你且在次处歇一歇,我去去就来。”

  他本想将含章送进白玉京,但白玉京的结界早先被自己震碎,尚未恢复,不能进入。所以无奈,只能建起一道水墙来护着含章。

  说罢,李孟津转身就朝坠天的化蛇飞去。

  含章挽留不及,“干什么去!”

  山谷中幽幽传来男人一句话,“杀了化蛇,关天门!”

  含章知道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叹气了一口气,叫男人小心些,而后,索性就老老实实的坐在李孟津布下的水墙里,下意识抬头往天上看。

  水墙不但防止有人伤害含章,反而还隔绝了些天门的威慑力。

  虽然隐隐约约的门,却叫含章一阵胆寒,他只觉得,自己仿佛曾经见过这门似的,不知是哪辈子的事了,只是自己所见的那门,仿佛更加凝实清晰,也更骇人。

  越想这些,含章后颈处就开始火辣辣的疼,于是他不敢再想了,躬身躲进了山岩的阴影。

  周围的灵气越来越稀薄,他一个原本就不靠灵气生存的凡人,此刻却一反往常,只觉得喘不上来气,胸口闷的很。

  没一会儿,秦岭的山涧里就传来阵阵嘶吼的龙吟与山体绷断的轰隆声。

  或许是李孟津与化蛇打起来了,小公子提心吊胆的,既担心李孟津,他毕竟刚从幽冥中出来,又得了人躯,怕他受伤,又时时觑这龙门,深怕那门不分青红皂白,下雷把李孟津也劈到。

  一时间,他倒是在水墙中忙的很,上蹿下跳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却不料含章正往山谷中看时,就见那边树林中跌跌撞撞出来一道人影,透过水墙一看,含章吃惊。

  “师,师兄?是你么!你怎么在这。”

  来人一脸的憔悴,浑身衣衫不整的,但明显正是傅彩生。

  含章知道他这师兄怕是与化蛇是一伙的,心下戒备起来,但是也想到那日在阳泽的大阵中,也是师兄拼命把自己拉了出去,或许将自己送到胥见心那里的,也是师兄了,于是也狠不下心。

  含章一时间心情复杂,“师兄,你,你还好吗,这里打起来了,你还是赶紧离开吧。”

  傅彩生见到水墙中的人影是含章,便停下了脚步。他看了一会儿隐在波光粼粼水墙之后,身影模糊的小公子,而后笑了一声。

  “逃也没用,他死我也得死。”

  说罢,他倚在石头上歇了口气,继续说,“只是,师兄还有一件事放心不下,人间的皇帝与贵胄们还被那妖怪锁在地底,只怕再耽搁些时间,圣上便被妖怪吞噬了,届时岂不天下大乱。”

  傅彩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一紧渐渐稀薄的黑气,知道那化蛇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但师兄被那妖怪折磨,没力气走了,含章,未免生灵涂炭,快速速与我就救人间皇帝吧。”

  含章犹豫了,他也不知道师兄说的是真是假,但哪怕有一丝可能,皇帝还是得救,不然到时候群雄逐鹿,天下割据,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了。

  傅彩生不敢接近水墙,只得在旁边催促,“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含章索性一咬牙,伸手又抽出腰间的佩剑,心道,大不了,自己再割一割手掌,在往剑上抹点血就完了,幽冥他都闯了,不是也好生生的将李孟津从里头带出来了么!

  于是说话间,含章便提着剑,从那堵对他而言柔软温和的水墙中脱身出来。

  “走吧,师兄,我信你了。”

  傅彩生看着如今这样果决的小师弟,一时间愣了一会儿。

  这人小时候病重,总是柔柔弱弱的,对待人又有些小心翼翼,很是珍惜仅有的几个伙伴,深怕嫌弃自己,不再和他一块。因此显得既叫人怜惜,又有些软弱。

  可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是手提青钢剑,一脸果决的踏出护罩,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了。

  傅彩生低头看了看自己不人不鬼的样子,苦笑着感慨,时间这样快,总叫人措手不及的觉得物是人非。

  正在傅彩生愣神的时候,秦岭的山涧处飞沙走石,传来化蛇的惨嚎。天空上闷雷阵阵,那道门时隐时现。

  傅彩生不再犹豫,跌跌撞撞的上前拉住含章,顺着山林中隐蔽的甬道,一直往下走去。

  山涧中,化蛇“嘭”的一声撞在山壁之上,张口淅沥沥的吐出黑血,他已然被雷劫劈的浑身焦黑,此刻又被李孟津一言不发的按在山涧里打。

  化蛇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李孟津,正吐血的功夫,他歪头稀奇的看着长身立在松柏树梢的龙君大人。

  上下巡视之后,化蛇的瞳孔猛然紧缩,“你!你,你竟抛弃了天生地养的龙躯,苟活在人身里头!可恶,可恶!”

  他求之不得的东西,却被旁人弃如敝履,怎么不叫他发狂。

  李孟津面无表情的看着强弩之末的化蛇,声音冷淡,“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么。”

  说罢,李孟津抬头看了一眼随着化蛇衰弱,而将要消失的缥缈龙门。

  而攀在岩壁上的化蛇闻言却如遭雷击,他不可置信的也抬头看向那道他们全族求索千万年的“龙门”。

  “不可能,不可能!”

  但他眸中的因果双目不断流转,透过纷繁复杂的迷雾与执念,清清楚楚的叫他看透世事本质。

  所谓龙门,就是一个骗局。

  那道门不但使世间灵气衰微,还诛杀强妖,严密的封锁了这一界。

  化蛇浑身都抖起来,他状若疯魔,满眼血丝的忽然看向李孟津。

  “你,你早就知道。”

  李孟津垂目,“你因执念成魔,活吞了化蛇整族,使得这一条血脉自绝于世,所求为何?或龙或蛇,森罗万象,不过天地一虫豸,六道轮转而已。”

  化蛇顿时间身躯变异,被烧得焦黑的皮肤上,不断有不同面孔从他的皮下挣扎着往外逃,那是他整族的怨气与血脉。

  这个一向一往无前,吞吃无数生灵,以化龙为执念的妖魔,此刻双目无光,万念俱灰。

  什么都是假的,可他还深刻的记得咀嚼同族身躯的黏腻感,记得蜕皮抽骨的锥心之痛,记得魔气逐渐侵蚀身躯的五内俱崩。

  什么都是假的,化蛇全族自行剥皮抽筋的甘愿被他吞吃,妄图蛇种能化龙,经营了千百年,只有徒劳灭种而已。

  什么都是假的,只有痛苦是真实的。

  化蛇突然朝天怒吼一声,浑身黑气大盛,他眼中的一对龙目与他身上魔气相斥,从秦岭龙脉处吸取的龙气也都用尽了。

  黑物双目流血,一切过后,他连蛇都做不回去了。

  李孟津只见化蛇猛然伸手,掏出眼中那一对他费尽心机才得来的龙目,而后血淋淋的抛向了秦岭脉脉的山谷中。

  “我咬着东西何用,哈哈哈哈,可笑,连你也逃不出这束缚。”而后化蛇空洞着血目朝天望去,声如泣血。

  “天道,什么天道!我不服!”

  说罢,转身朝深深的山谷中冲去,他浑身透出皮肤的那些张面孔尽都是深深的绝望和癫狂。

  李孟津一看,心中一惊,“不好,这家伙要断龙脉!”

  看着俨然疯狂的想要和天地同归于尽的化蛇,李孟津再不留手,身后金色的光轮大作,回手间以龙气做弓,汇聚天地灵气为箭。

  他伸张双臂,弓弦如满月。

  李孟津刚要射箭,就听地脉深处“轰隆”一声,就连身旁的山脊都生生的矮了一丈。

  化蛇直直冲进地脉处,却被一股耀眼的青光一剑逼退。

  灰尘尽去,在山谷的底处,碎石堆悉悉索索间,从里头爬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公子来。

  他手里的剑芒在对着化蛇挥出一击后,也渐渐黯淡了。

  李孟津一见石碓中的人,登时呼吸一滞,也不管化蛇了,匆忙往下飞去。

  从石碓里头爬出来的正是含章,他一双眼睛青湛湛的,只是表情有些尴尬。

  “咳,咳咳,嗐,没注意,一剑打偏了。”

  洞口已经塌了,李孟津上前扯着含章好生的检查了一番,而后就盯着他神色莫名的看,也不说话。

  含章自知理亏,于是挠挠头,“那个,先等会儿,我这还有事儿呢。”

  说罢,李孟津就见这一脸灰的小公子弯腰回手,又在乱石堆里扒拉半天,然后“嘿呦”一使力,拽出来一个人,正是昏迷的傅彩生。

  这还没完,傅彩生身后,竟提溜出一串人!

  什么皇帝,王爷,文武大臣之类的。

  而后含章弯腰掸了掸袖子,“这回齐了!”

  李孟津不知该说眼前这人什么好,他琉璃珠不稳,也不知道小心,倒是背着自己涉险,把山都削塌了一丈。

  化蛇被含章的青光剑逼退,已经癫狂的心中尚且还有些神志来诧异。

  迦楼罗醒了?那这凡人怎么还活着,不应该被烈火焚烧而死么。

  只是他也顾不得其他了,但鼻尖一动,闻嗅到了傅彩生的气味,他侧着脸细细的闻了一会儿,便不再去管了,李孟津看准时机,把含章护在身后,再次化出身后光轮,拉弓朝化蛇射去。

  化蛇身上的黑气被含章一剑削的溃散,但仍旧失心疯一般咆哮着往龙脉冲去。

  而后顷刻间,就被一道金灿灿的光箭贯穿了身躯。

  化蛇中箭的一刹那,傅彩生猛然从昏迷中睁开双眼,含章扶着他一看,他师兄那张完美无暇的脸,瞬间就面目全非的从他的脸上斑驳的剥落下来。

  傅彩生狠狠的喘着气,竟直接自己伸手,去将还未掉尽的面皮血淋淋的撕了下去。

  无声的惨叫之后,终于露出了这完美面具之下,他自己原本的脸。

  眉目平庸,面色暗沉,眼角还有填不平的疤痕。

  可这,才是含章熟悉的,从前小师兄的脸。

  “师兄,师兄!你还好吗。”

  含章跪在地上半抱着虚弱的傅彩生,见此就慌张的伸手去擦傅彩生脸上的血迹与瘢痕。

  李孟津收起弓弦,侧脸朝身后的两人瞥了一眼,看含章紧张的抱着别人,心里有些不自在。

  他活了这些年,头一回有这样的莫名又扰心的感受,想克制,但没忍住,就一伸手,将含章提了起来。

  “他和化蛇长久共生,如今算脱身了。”

  含章一听高兴了,“那就好,那就好,我师兄他其实本性不坏的,你能给他治治脸么。”

  李孟津被含章亮晶晶的眼睛一看,就要伸手帮忙,但却被傅彩生摆了摆手,拒绝了。

  傅彩生竟提起力气站起身来,他像是脱出囚困的兽终于得见天日一般,粗喘着气,看着被钉死在山岩上的化蛇。

  化蛇被射中,却并不认命,他仰起头,活生生将自己的心脏吐了出来,浑身的嗥叫着的脸也终于沸腾起来,竟都长出利齿来,咬破他的身躯,带着蛇身上焦黑的皮肉飞了出来,全部涌向化蛇吐出的心脏。

  随后,那些戾气化成的同族面孔,与自己的心脏,都被化蛇再次一口吞进腹中,借助这一股气,他挣扎起来。

  “糟了,他要跑!”含章一见,下意识就提剑要割手掌,结果被李孟津怒气冲冲的按住了。

  这人在关龙门的时候,都没这样喜怒形于色,怒气很明显的挂在脸上。

  “你再割,不要命了!”

  含章于是讪讪的放下了剑,李孟津则在深思熟虑,怎么能既杀了化蛇,又不叫他那一身魔气与冲天怨念散到人世里。

  杀好杀,可化蛇毒烈,流散到世间,那就不免瘟疫横行。

  傅彩生却一声不吭的直接夺过含章手中的剑,迅速的朝还在挣扎的化蛇扑去,含章来不及阻拦,就见他师兄举着剑,大喝一声,直直跃入化蛇身前。

  化蛇低头,看着傅彩生没动,傅彩生咬着牙,流着眼泪,一剑刺进了化蛇身躯,正正刺入了他刚吞下的心脏上。

  化蛇咧着嘴,吐着血笑,“你也来杀我!”

  傅彩生没说话,一张斑驳而丑陋的脸,对着化蛇,眼神执着,毫不退缩。

  一人一蛇,仿佛对视了很久,也仿佛只一小会儿。

  傅彩生也不跑,也不反抗,最后,化蛇呼啸一声,卷着傅彩生,跌入了秦岭深深的山涧里。

  山涧之下全是他吞噬后丢弃的无数枯骨,此刻仿佛如同那日东海上一般,燃起了熊熊业火。

  “师兄!”

  含章大叫着跑去要救人,却被李孟津拦住了。

  “他自己作出的选择,旁人不必阻拦,含章,当心业火,你身上本来就有火毒!”

  含章被李孟津抱着,慢慢的在温润水墙的包裹下往山涧里去。

  到了近处,他只见,师兄和那化蛇缠绕在一起,已经分不出彼此了,一人一蛇身上皆燃着滔天的业火。

  化蛇卷着傅彩生,仰天哈哈大笑几声,便不再挣动,静静的被烧化了。

  傅彩生身影渐渐被火吞没,含章流着眼泪喊师兄,并徒劳的要伸手去救,却见他师兄转过头,朝他忽然开口。

  “不必为我流眼泪,我作茧自缚,贪婪作祟,早已面目全非,这里枯骨成山,有我的一半因果,该遭这样死。”

  含章看着山涧中遍地的腐尸白骨,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被天命戏弄,我被皮囊所困,如今终得解脱。含章,好师弟,你长大了,珍惜眼前人,好好过日子吧。”

  话音刚落,傅彩生便被业火吞噬,继而化成一股青烟,和着化蛇烧尽的烟灰一起,在熊熊的业火中,飘悠悠的消散了。

  两人一死,山涧中怨愤之气渐渐消散,火也灭了。

  含章愣在原地,徒劳的伸手触碰山涧中纷纷扬扬的烟尘。

  只是没一会儿,自己冰凉的手便被身后伸来的一只大手熨帖的握住了。

  含章回身,紧紧的抱住李孟津,侧耳听着他胸腔中平静有力的心跳,默默的流眼泪,汲取他身上的温暖与柔情。

  男人的胸口微震,低沉又温柔的声音就贴在他耳边。

  “生死经年,魂梦一夜,天地循环,周而复始焉。”

  “含章,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