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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到水的声音，在不远不近的地方。水流平稳，湿漉漉地将他托起。像圣约翰教堂的摆钟，左一下，右一下，滚动的声音像是被齿轮校准过，连带着他的脑海也形成了共振，于是和那潺潺的水声一起流淌。
粗粝的质感如砂纸在他身体的表面打磨，可他看不见，也动弹不得，只能感受那触碰由浅到深，一层层，一层层，如碎裂的铁砂堆起将人淹没。他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坠入了看不见的地方。
“叮铃铃铃！”
尖锐的铃声像钢针，戳破他耳畔真空的隔膜。静谧的空间瞬间枯萎，周围的嘈杂声传入耳中。
伊恩从云端落在地面上，手中的羽毛笔在练习册上画出一朵娇艳欲滴的蔷薇。那蔷薇栩栩如生，花瓣蜷曲着并不完全打开，羞答答地试探着稀薄的空气，缀于其上的露珠仿佛下一秒钟就要掉落，溅出一顶优雅的水冠。
“下个月你们就将离开公学，希望你们能够秉持绅士的风度和品格，不要忘记公学对你们的教导。”
‘下个月么……’伊恩想着，按照计划下个月他应该进入神学院继续修习，为成为一名神殿执事做准备，可他递交到莱恩神殿的信件一直没有回复。那是普利亚公国境内第二大神殿。尽管他各方面成绩优异也没有一定入选的把握，可他有必须前往那里的原因。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少年抬眼，迷蒙还未完全消退，一双眼瞳如未经打磨的黑曜石，棱角摄人心魄。米勒想说的话不觉顿了下，摘下镜框的伊恩拥有和平日里那个沉默寡言的苦行僧迥然不同的气质。‘得藏起来。’米勒不着痕迹地把眼镜递给伊恩，伊恩毫无所觉地接过，“我还没收到神殿的答复……”
“一定要去莱恩神殿吗？瓦特里神殿也在主城附近，并且曾培养出两位平民出身的大主教。”‘离我服役的洛丁山也很近。’米勒想着。
“嗯…如果被莱恩拒绝，我想我会尝试申请那里。”伊恩礼貌的回答。
米勒听出他的坚决，只能叹口气转而帮他出谋划策，“……马修·保尔森的哥哥是莱恩神殿的执事，也是下一任神父的热门人选。说不定他知道一些消息？”
“我的申请书就是托他交付的，他说了有消息会告知我，不过他也说只能试试看。”伊恩说，“谢谢你，米勒……我是说，一直以来。”
“哦伊恩可别这么说，如果不是遇到了你这么勤劳的室友，我的房间会变成垃圾堆的。”米勒笑道，“不过，两周后我就要前往洛丁山的骑士团入职。在那之前，可以邀请你到我的庄园小住几天吗？最近马场新到了一批马，我们可以一直骑到莱恩山脚下。”米勒相信，这对伊恩来说是无法拒绝的邀请。他在马术课上的表现连出身宫廷的科恩老师都交口称赞，只是伊恩出身于商人家庭，马术课结束后他们就没什么机会再骑马了。
“真的吗！”伊恩的眼睛亮了一下，可随即又黯淡下去。“米勒，你知道的……假期叔父很少允许我出门。”
米勒的手指在桌上无声的叩，他不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伊恩，执着又笃定。青年难以拒绝好友如此盛情的邀请，只好让步。“我会再试试看。”
宴会正酣，舞池里衣袂翩翩。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的男人在人群之外，独自饮酒。
“你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小时了。”杰夫结束一舞，顺着小姐们羽扇后的目光找到了米勒。“一位年轻男士在舞会上不邀请美丽的小姐们跳舞可不符合绅士的品格。”
已过去了一周，他总想起伊恩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有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馨香。结束了同寝生活，米勒没睡过一个好觉，困扰他的失眠症卷土重来，他干什么都没有精神。他没有回答，只是苦涩笑笑，一口饮尽杯中残酒，又给自己满上。
“不会吧米勒，”看着青年兴致恹恹的样子，杰夫好奇地凑近，“还在想着你的那朵‘黑蔷薇’？”他知道米勒的怀表里放着一张蔷薇速写，画上的签名优雅飘逸，但可不是米勒。问他是哪家的小姐，这个锯嘴葫芦什么也不说。“怎么，‘她’还是没有答应你的邀约？我们堂堂坎贝尔伯爵的儿子，未来的骑士长，她也敢拒绝，实在是太不识抬举！”
“不是你说的那样。”米勒反驳得都有些不确切。或许他的身份可以压倒许多人，但那其中并不包括伊恩。可眼见着服役时间越来越近，他实在是想要上门拜访去看望看望他了。
“好了，好了，打住，我不说了。”杰夫举手投降，不由猜测是何方神圣让他们刚正不阿的米勒如此魂不守舍，但门第与阶级注定他的婚事不可能交给简单的爱情。他想到什么，脑海里蹦出一个绝妙的主意。“说起‘蔷薇’，林格街区最近有位也很出名，很多贵族都观赏过‘他’的表演，据说非常精彩。今晚就有‘他’的演出，我带你去开开眼界，就当是陪我放松放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