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天才造疯者[无限]>第125章 疯狂玩偶屋

  尘封多年的这一扇门前, 江秋凉和凌先眠并肩站在一起,时隔这么久,画面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气味却依旧新鲜,普鲁斯特将江秋凉猛然拉回到往昔,他望着画面里的被绑住的自己, 仿佛自己不是站在门口,而是坐在椅子上,被束缚了行动。

  黑夜又一次吞没了他,他在熟悉的地下室里攫取着有限的空气,哪怕有限的空气中弥漫着让他窒息的气味。

  江秋凉看着眼前的自己, 稚嫩的, 十八岁的自己的反抗, 对于当时的他来说拼尽全力才说出口的几句反抗, 在如今看来确实没有什么杀伤力, 甚至还有几分乏善可陈的稚气。

  但这确实是当时的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了。

  画面在眼前模糊, 江秋凉上前,捡起了那张面目全非的纸。

  酒液顺着纸张留在他的指腹上, 是鲜艳的红, 浓郁到化不开, 他听见凌先眠靠近的脚步声。

  凌先眠的气息凑近过来,他惯常夹烟的两根手指伸过来, 从江秋凉那里接过。

  “当时, ”江秋凉淡淡开口, 听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我是真的相信你的。”

  凌先眠扫了一眼纸上的照片,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像是在思考,在几秒钟之后,他终于舒展眉头。

  “他死了。”

  江秋凉盯着凌先眠的脸,冷硬的线条在有限的光线下藏不住戾气,他的视线用凌先眠的脸转到照片,反应过来凌先眠说的是照片上靠在他身边的男人。

  “哦,”被凌先眠盯着,江秋凉觉得自己应该给些反应,“那可真遗憾。”

  “我和他不熟。”凌先眠补充道,“他是我父亲安排在身边的眼线,照片是合成的,我确实有在酒吧待过,但是没有带过他,在比尔酒吧那次,我也很意外能遇见他,不过……这也算后续一系列的端倪。他在几年前去世了,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

  凌先眠很难得说完了一长段话,末了强调:“真的是一场意外。”

  江秋凉没想到凌先眠会给出这么长的一段解释。

  “你没有必要和我解释这些,”江秋凉说,“我没有怀疑过你。”

  “……我认为你有必要知道。”

  凌先眠松开手,这张纸轻飘飘落下来,他低着头,很专注地盯着那张纸。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凌先眠的声音低沉,落在地下室里,像是不经意之间漏进来的月光,“你的坚持不是一场笑话。”

  纸张再次落在地板上,江秋凉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就在他出神的眨眼之间,地下室的场景又发生了变化。

  他被困住的那几天,时间变成了某种非常模糊的概念,有时候他分不清白天和黑夜,黎明和黄昏,他只记得自己的伤口很疼,腿是麻的,被绑住的地方有金属冰冷的质感。

  他的心脏每一下的跳动,都牵连着神经末梢最为细微的疼痛。

  就像是古人发明日晷,江秋凉也发现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独特的计时方式——

  江侦仲开门,是北京时间的晚上十点到十一点之间。

  “你当然可以等他来救你,”江侦仲偶尔会坐在书桌后面的椅子上,看着江秋凉,“你可以期待一下,现在自顾不暇的他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你。当时你还剩下几口血,几下呼吸。”

  很多时候,江秋凉不会应答江侦仲,他只会沉默,然后在沉默中等待,等待江侦仲离开。

  二十九岁的江秋凉站在这一幕面前,面无表情,仿佛在看一场和自己毫无关联的电影。

  凌先眠拉住江秋凉的手,这是他能想到的在此时此刻安慰江秋凉最好的方式,他发现江秋凉的手冰的可怕,摸起来很像是一块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冰。

  “你知道他和我说过最残忍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江秋凉看着被绑住的,十多年前的自己,冷冷开口。

  凌先眠盯着他,而不是十八岁的江秋凉,不发一言。

  江秋凉露出了一个很嘲讽的笑:“他说……”

  画面里,江侦仲把他的一堆书,这是江秋凉藏在卧室地板夹层下的书,各类关于数学的书籍,江侦仲不允许他有任何摆脱于自己控制的爱好,所以江秋凉只敢在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看。

  江侦仲把他的书,几乎每一页都有笔记的书,当着他的面,一页页撕下来,丢进火坑里。

  包括他之前参赛的奖状和奖杯。

  纤维燃烧的灰烬燃起了滚滚的烟,呼吸之间吸入了大量的杂质,火舌卷裹了江秋凉的视线,他被烟呛得咳嗽起来,生理性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流这么多的眼泪,或许是因为烟太大了,或者是他的距离太近了。

  两个时空,两个世界的声音在火舌燃烧的噼啪声中巧妙融合在一起,一个来自于二十九岁的江秋凉,另一个来自于画面中的江侦仲。

  “思想是原罪,反抗是负累,不受控制的行为是反动的劣举。”他们说,“你的身体,你的意识,你的思想,就全都不属于你,他属于另一个人。”

  火焰攀上了画面,在江秋凉的瞳孔中化为星星之火,画面褪去了颜色,无形的烟在空气中弥漫,画面中多余的人和物在灰烬中灭亡,只剩下冰冷而孤寂,落满了灰尘的地下室。

  “又是一段枯燥的回忆,”江秋凉冷笑道,“过往对我来说唯一的价值,大概就是增加仇恨。”

  凌先眠的指尖带着比江秋凉略高一些的温度,当他垂下眉眼的时候,有什么比黑暗更加沉寂的东西蛰伏在他的眼底,深深的,仿佛不被月亮照到的幽泉。

  江秋凉叹出一口气:“忘了,对你来说也是如此。”

  这次凌先眠很快开口,不过不是肯定:“不是的。”

  江秋凉微微侧过头。

  “我的回忆中,有你。”

  凌先眠继续道,他的眼神很坚定:“我不认可他的这番话,我从不认为思想是原罪,生而为人,永远不该放弃思考的能力,这是我们活过的证明。”

  江秋凉盯着凌先眠,他发现凌先眠冰冷的外表下似乎有一种炽热的力量。

  不同于疯狂的,属于他一个人的火焰。

  “西格蒙德医生引用过一句话,”江秋凉说着,向地下室的更深处走去,“是加缪的话,他说,最终,活着比自杀需要更大的勇气。”

  凌先眠隔着一步的距离,跟在江秋凉的身后。

  靴子踩在地下室的地板上,发出一种沉稳的轻响。

  “其实我一直无法理解一件事,这件事经常被理解为一种常态,可是我认为是畸形。”江秋凉说道,“为什么有些人会把自己的思想强加在别人身上?时代是在变化的,许多曾经被认为正确的思想,后来被证实是错误的,也有许多曾经的谬误,后来被证明是正确的。为什么要用当下认为正确的观点来禁锢一个人的思想?这套思想是谁指定的?在未来,它还会被认为是正确的吗?”

  凌先眠抬眼,光线照在江秋凉的侧脸,描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影。

  仿佛被溪水淌过的鹅卵石。

  这是凌先眠在进入游戏后,第二次在江秋凉脸上看上这种神态。

  第一次是在假面歌舞会,江秋凉弯腰去摸女房东鼓起的肚子,他知道女房东是个怪物,也知道女房东肚子里的不是什么正常生物,但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就像是飞进火里的飞蛾,被火光照亮了翅膀的一角。

  有一种人,他们被生活推进了深渊,苦难消磨了生的意识,他们在浴火中复活,成为了一种非人的存在,这让他们在遇到某些事情时,保持着不被旁人所理解的冷静。

  或者说,是冷漠。

  他们被大多数口中,是缺失情感的恶魔,但这不代表着,他们在个别人眼中,不可能成神。

  江秋凉的身影映在凌先眠眼底。

  像是神殿里伸手不可及的神明。

  凌先眠问:“即使以你现在职业的立场,你也这么觉得?”

  “这和职业有什么关系?”江秋凉反问,“是三观塑造职业,又不是职业塑造三观,如果换一个职业就换一个三观,这个人难道不是个人意志不够坚定吗?”

  凌先眠听着。

  “即使我现在的角色是教书育人,我的任务也只是教授他们当下正确的理论,”江秋凉继续道,“以数学为例,一道题可以有很多种解法,条条大路通罗马,没有必要去框定一条所谓正确的最短路径。可能你以为的最优解,对别人来说不是。长者该做的不是指路,而是引导他们勇于出发。”

  地下室的物件触手冰凉,积了很厚的灰。

  江秋凉的话落下,扬起了一片细小的灰:“如果没有出发的勇气,指路完全没有意义可言。”

  凌先眠接道:“太多人忽略这一点了。”

  地下室的陈设很旧,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家具的做工是好的,就是样式老了些。

  这里,和江秋凉记忆画面中的完全一模一样。

  这就意味着,这里的陈设,完全是按照江秋凉记忆中最恐惧的深处,那间地下室重现的。

  江秋凉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地下室,神态淡淡的,即使是凌先眠也没有办法从现在的他眼中分解出哪怕一丝情绪的蛛丝马迹。

  “你已经从他思想的禁锢中走出来了。”凌先眠说。

  江秋凉的手搭在那张记忆中书桌上,经年的灰尘在他的指尖留下了痕迹,类似于伤口结痂后的血块。

  他拉开抽屉,画面和记忆中重合在一起,如此暴力地冲入了他的视网膜。

  “你觉得我走出来了?”

  江秋凉随手拿起手.枪,因为放在抽屉里的缘故,这把美国M1911A1式手.枪看上去和记忆中的一样新。

  他的指腹抵在枪口上,一片冰冷,他很短暂地闭上眼,思绪回到了很多年前,江侦仲拿这把枪抵在自己的下巴上。

  血腥味,红酒味,玻璃碎片,地下室,黑夜。

  这些他以为已经遗忘的过往流淌在他的血液里,深刻在他的骨髓上,带着呼吸特有的温度,随着心脏跳动。

  凌先眠挑眉,似乎好奇于他的否认。

  江秋凉睁开眼,把手.枪放回到抽屉里,位置和拿出时分毫不差:“我从未这样觉得。”

  他的目光扫过一排排私人收藏的刀具,冷兵器比□□其实更有威慑力,任何生物,或许对□□缺乏认知,不会产生恐惧,但是冷兵器不会,锋利的刀剑会唤起灵魂深处的,远古的恐惧。

  江秋凉突然说了一句话,音质听起来和刃口一样冰凉。

  “这里的摆设和我记忆中的画面有细微的区别,”江秋凉微微眯起眼,“恐怕不是意外吧,凌大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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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最终,活着比自杀需要更大的勇气。

  ——阿尔贝·加缪《快乐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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