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阿尔弗雷德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在无人的大海上漂浮, 被一波又一波巨浪拍得睁不开眼,海水腥咸,流经喉咙时使他有一种想要呕吐的酸涩感。这片海上太阳永不沉落,高高地斜坠在东方, 像一轮火球炙烤海面。于是大海总是一片金光粼粼。水波纹照在他脸上, 阿尔弗雷德却感受不到阳光的热度。他并不温暖, 刺骨的寒冷像针一样扎着他的大脑, 他忍不住在暖阳中打起寒颤。

  然后他忽然开始下沉。

  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拉扯他, 拽着他的脚踝, 将他往海底深处拖。越来越深,越来越黑,最终,阿尔弗雷德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听到微弱的海水钻过指缝的流动声, 和隐隐的从远方传来的隆隆的爆炸声。那是什么的动静?他感到一些锋利的碎片正飞速穿过水流, 向大海深处冲去。陨石雨一般的碎片划破了他的脸,阿尔弗雷德觉得有血珠正滚烫地爬过鼻梁。

  血珠。

  他看不见血珠如何上升、破碎、融进茫茫的大海中,像一条细细长长的线。

  但他感觉到生命在离开身体。

  什么东西断了, 阿尔弗雷德茫然地想, 是什么东西?

  心脏剧烈跳动着, 想要挽回他所失去的这件物事。但只是徒劳, 阿尔弗雷德在疲惫中闭上双眼。

  躺在粗糙的沙砾和岩石上, 他不知道自己沉睡了多久。直到他感觉沉寂许久的心忽猛地颤了一下,一道白光, 一个白色的影子慢慢飘向他, 对方伸出手, 轻轻将他揽到怀里。

  他飘起来了, 越来越高, 越来越轻。可以看到海面了,阳光洒下来,穿透他的身体。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但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度。

  阿尔弗雷德忽然挣扎起来。他本能地不想离开大海,哪怕这片大海昭示着永恒的死亡,但海面之外那个全然陌生的,虚假的世界更令人恐慌。

  他奋力挥舞四肢,试图从对方怀里挣脱。但对方牢牢抓住他的手,长长地叹息道:“哥哥……”

  阿尔弗雷德醒了。

  “哥哥?”一只手探上他的额头。触感和梦里如出一辙,阿尔弗雷德本能向后一躲,那只手便顿在空中。

  “你做噩梦了。”尤利西斯说。他静静看了阿尔弗雷德一会儿,收回手,拿起床头的热水:“还没退烧。起来把药吃了。”

  阿尔弗雷德终于回神。他已经连续三天高烧不退,尤利西斯不得不待在家里亲自照顾病人。也许是因为梦里的下坠与窒息都异常真实,他一直在被子里小幅度挣扎。冷汗浸湿了被褥,睡衣黏糊糊地贴在后背,幸好尤利西斯揽着他,弟弟的手臂和胸膛都散发着温暖的热度。

  阿尔弗雷德点点头,接过水杯,并不喝,只是坐着捧来焐手。

  尤利西斯帮他换了件新睡衣,乖乖伸手时,阿尔弗雷德偶然瞥见自己腰间有几只指印般的淤青,嵌在腰窝里,他一直没发现。

  不过他不记得这伤是怎么来的了。他不记得自己曾经撞到哪个桌角。

  阿尔弗雷德这边刚咽下退烧药,尤利西斯已再端来一碗粥。

  对方把勺子伸到他嘴边,阿尔弗雷德有些无奈:“特行局长官就可以随随便便翘班吗?——不用担心我,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

  “当然不可以,”对方只是端着勺子躲开他的手,“但哥哥照顾不好自己。和维护联盟秩序相比,还是我唯一的哥哥比较重要。”

  “也没有到那地步吧,”阿尔弗雷德拗不过,“不要把我说得像三岁小孩。我只是最近累到了,免疫力下降,所以才会一烧就烧到40度不退……其实我以前从来不生病,你记得的。”

  尤利西斯笑笑,不置可否。他按下床头铃,一只小机器人骨碌碌地滚进卧室。

  “要一起吃吗?”阿尔弗雷德皱眉,“我记得这种激素类药物和感冒药不能混在一起服用吧。”

  小机器人端着两粒药丸。一蓝一红的两只胶囊,正静静躺在银盘子里。

  ——病人患有严重精神障碍,曾出现失眠、幻觉以及记忆紊乱的症状,相关监护人员应予以高度关注,并对其进行包括但不限于有关人身自由的限制。这是印在诊断书上的语句,白纸黑字,只是阿尔弗雷德从不认为自己有病。

  “否则哥哥就会总做这样的噩梦。”但尤利西斯非常紧张,坚持那只是他作为病人聊以自/慰的错觉,总是监督阿尔弗雷德服药,“哥哥总是因为梦里莫名其妙的事情疑神疑鬼大惊小怪。一些明明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哥哥总拿那些梦来质问我——哥哥,我们从没有去过海边,你却总梦到溺水。”

  他摊开手,无奈耸肩,然后笑着扑到阿尔弗雷德背上。

  像小时候那样,猫一般亲昵地蹭阿尔弗雷德的脸来撒娇。

  尤利西斯的脸颊很软,有时阿尔弗雷德会觉得意外。

  因为抛却仅对他展露的温柔与关切,大多数时候,作为维序官,他的弟弟冷漠得像台机器。

  “我问过医生了,可以吃。”他把胶囊放到阿尔弗雷德手心,垂眼耐心道,“这种药不能随便停。何况哥哥已经在做噩梦了。”

  温水滚过喉咙,阿尔弗雷德只好将两粒胶囊送进肚中。那胶囊在身体深处融散了,一股淡淡的维生素片的酸味弥漫。不知为何,他有一种错觉,觉得那药在肚子里化作了某种奇异的东西,是一个个闪着光的小碎片,会随着血管流向末梢各处。

  就像补丁,聊胜于无地修补着这具即将坍塌的肉身泥塑——

  “也就是说我要做一辈子的药罐子。”阿尔弗雷德被塞进被子里。

  “嗯……也不一定,”尤利西斯探他额头温度,“也许会有彻底好的那一天。”

  阿尔弗雷德点头:“我昨晚也做了梦。你猜我梦到什么?我被一根锁链拴着,就在这张床上,哪里都去不了,只感觉有一个人影坐在旁边,一直握着我不松手——很奇怪吧?”

  尤利西斯顿了顿。

  阿尔弗雷德感到弟弟的指尖僵了一瞬,疑惑抬眼。但那诡异的停滞早在须臾间消失,尤利西斯相当自然地笑:“哥哥在暗示什么?家里除了你只有我,会是谁把你锁在这张床上呢?”

  “毕竟你看起来真的做得出这种事——尤利西斯,你连门都不让我出。”

  “哥哥,”尤利西斯皱眉,“那都是为你好。你的身体……”

  “——我的身体不足以支撑我进行过的度体力消耗,疲惫会导致精神系统出现错判或紊乱。医生也说这种一定程度上的人身自由限制是必要且符合联盟规定的——同样的话你要说多少遍?”阿尔弗雷德无奈挥手,“我困了。”

  尤利西斯本要反驳,但全被最后的三个字打发回去。

  “好吧,记得吃药。”他只能关上灯,低头亲了亲他哥哥那只烧得发红的耳朵。

  “不吃又怎样?”而阿尔弗雷德缩回被子前,笑着顶了一句。

  那时尤利西斯将将起身,出了房间,手里搭着的门掩至一半。他闻言回头,静静地看了阿尔弗雷德一眼。维序官的目光在黑暗中模糊不清,身影却如同密林深处的孤月一般寂然静冷。

  阿尔弗雷德的心漏跳一拍。

  “哥哥,别开这种玩笑,我会生气。”片刻后,尤利西斯平静地道。

  “……对不起,我只是好奇。”阿尔弗雷德顿了顿。

  “我知道,”尤利西斯笑着点头,仿佛方才一瞬流露出的压迫感从不存在,“哥哥不会这么做的。哥哥一向很听话。不过,哥哥,我必须提醒你——如果不吃药的话,你大概率会死。”

  尤利西斯合上门。

  阿尔弗雷德听见落锁的声音。

  *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子黄了又红,红了又绿。雪早已不下了,晚春也早早离开,只有蛰伏多时的浓浓绿荫,在某次瓢泼大雨之后,随那瀑常青藤悄无声息地占据一整面石墙。

  贺逐山的生日便在这炎夏永昼的夏天,某个他被送进孤儿院的日子。

  这一天,他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件生日礼物——一台小巧精致的观星仪,来自阿尔文。

  下班后,两人在城里吃了晚餐。华灯渐浓时,把车拐上高速,沿公路前往城市北部的山区郊野。阿尔文说那里有一座废弃多年的天文台,平日里少有人迹,亦没有光污染,非常适合观测星象。他们没有忘记捎上乔伊——主要是乔伊也不会允许自己被人类遗忘——她一路上都在用爪子“唰唰唰唰”狂挠车窗,试图把天幕间低垂的玉璧圆月捞进爪子里。

  “如果你把我的新车刨报废……”阿尔文瞥了眼后视镜,淡淡地威胁道。

  乔伊立刻“喵”一声把自己盘成一团乖巧的猫饼。

  贺逐山坐在副驾驶上睡着了。他连着开了一整天的教学研讨会,脑袋嗡嗡响,一上车就把自己塞进阿尔文的大衣,裹着被子似的昏迷不醒。外套上属于阿尔文的幽净的清香实在让他安心,平日里,他也总是这样蜷缩在阿尔文怀中睡觉。

  随着车身颠簸而迷糊醒转时,越野车正驶过一望无际的原野。

  晚风顺着窗缝溜进车内,空气里浮动着草与露水的清香。

  “醒了?”阿尔文瞥他一眼。

  贺逐山睡眼惺忪地偏头,有点茫然地看着乔伊跳到自己腿上,吹胡子瞪眼喵喵大叫。

  “你又欺负她了?”

  阿尔文腾出手来揪了揪乔伊耳朵:“都说养猫随主,怎么她就没有主人那么可爱听话?”

  贺逐山笑了笑:“因为她主人本来就既不可爱也不听话。把你滤镜关关。”

  窗外树影飞快后退,最终完全消失,驶入一片无际的平原。星星越来越亮,只是雾还没散,隐在云后。

  阿尔文忽然说:“那是我的家。”

  “什么?”

  “那儿,”阿尔文腾出手朝斜前方某处一只,“说家也不准确,只是我来自那里。算是一个唯一称得上故乡的地方。”

  贺逐山扭头,顺着他的手望去。终于,当起伏远山归于平地时,原野深处亮起一团模糊的光。光晕柔和,像白雾一样弥漫在山谷间,坡上隐约露出建筑的影子,那是一座建在低处的安静的小镇。

  “没有什么特别的,”阿尔文说,“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城里的人很少过去,甚至不曾听说。那里的人保有某种传统而古老的生活方式,喜欢在某种旧历记法中的新年前夜放烟花。除此之外,他们和城里人区别不大,同样喜欢打发小机器人跑腿做家务,常年把随处可见的联盟新闻播报当背景音。”

  “从没有听过这个地方,”贺逐山晕乎乎的,隔着车窗望向迷雾般的深处,“也没有朋友去过。它叫什么?”

  “苹果园。”

  贺逐山顿了顿,一些捉不住的东西在瞬间从脑海闪过。

  他有些茫然,扭头对上阿尔文的视线,阿尔文也正看着他,只是那目光平静,仿佛这个名字、这个地方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苹果园……”贺逐山抱紧乔伊,把猫盘成一团塞在怀里当暖手炉,“那还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有什么好玩的?”

  “没什么。哦,有一座有很多年历史的教堂,”阿尔文说,“还有一棵很大、很高,花开得很密的白树。我不知道那树叫什么——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树。”

  “树?”

  “对,白树。一年四季都结着小而密的重瓣的花朵,一颗颗像星星一样点坠在枝叶间。这种花永远开不败,每天都被风吹落,但每天都会漫生出新的花苞。树长在山坡高处,只有它一棵,于是树下纷纷扬扬无时无刻不在落雪,夜晚,白花像萤火一样生出辉光,随风而去,山野里便洒满了碎星。”

  “听起来很漂亮。我们会路过吗?”

  越野车飞速向前,在黑暗中划出优雅的弧线。

  “会,但你看不见,”阿尔文说,“那棵树……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

  “什么啊,国王的白树?只有聪明的人才能看见?”贺逐山忍俊不禁,“看不见你又何必讲给我听。”

  “只是觉得你总该知道那棵树的存在。它对我来说有特别的意义。”阿尔文笑了笑,目光投向前方,却没有落点。

  他总是给人这种永远漂浮、永远游荡的孤独的错位感。

  车又继续向前飞驶了近两个小时,最终停在山脚,一条小路沿山坡蜿蜒而上。

  古老的石阶隐没在荒芜杂草里,风呼啸而过,发出飕飗的声响。贺逐山下了车,把乔伊捞起来,以防他一个不小心一脚踩到小猫尾巴。乔伊则蹬鼻子上脸,顺着他的胳膊爬到肩膀,摩拳擦掌,又跳到阿尔文头上。

  “不过后来,我就搬进城市了。”阿尔文扶了扶猫,替贺逐山拨开齐腰高的野草,“住的房子就在学院附近,你知道城市公园,公园里有一片很大的草坪。沿着那条横穿草坪的石子路向前走,第三个街区左拐,临街的第一栋便是我家。就在钟楼下面,非常好找。”

  “你住在那里?”贺逐山惊异道,“从我曾经租的公寓窗户向外看,就能看到那排花房的阳台。”

  “也许就是这么近,近到我们可能在同一家面包店买过同一块奶油面包。”

  “不过我讨厌奶油面包。”

  “我只是在进行一些浪漫主义的表达,暗示你也许我们曾擦肩而过了无数次——能不能不要这么扫兴?”

  贺逐山笑着抬头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

  他的撒娇和示好都像小猫一样。

  山有些高度,两人慢慢上爬。天文台终于在夜色里露出一角。大门早已生锈,又被铁链锁紧,乔伊快把门挠出火星,也没能抛出一隙小小的缝。阿尔文便撸起袖子,徒手攀上外墙。他的臂力强劲到能把站在地上手足无措的教授直接托起,一把拽到怀里。

  阿尔文抱着贺逐山稳稳落地,轻描淡写地拂了拂裤上尘灰。

  “所以我们去过同一家书店、同一个咖啡馆,经常在同一个十字路口等设计得极其不合理的交通灯……但直到十年后我才知道你的存在?”

  “你会希望早点遇到我吗?”

  “为什么不?”

  “所以我觉得我很幸运,”阿尔文说,“毕竟人与人相遇的概率只有几十亿分之一。”

  “吱呀”一声,天文台顶的穹盖被打开了。灰扑簌簌往下落,呛得乔伊打了好几个喷嚏。他们爬到天文台建筑的外侧面,坐在一弧圆顶上。这里的天空格外低,低得几乎触手可及。

  这晚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异常适合观星,没有一丝云,没有一丝雾,银河如瀑布倒悬,在穹野之中奔腾流淌。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星群层叠,夜色深处则散发着不知多少光年外的璀璨星云的辉光。

  贺逐山打开观星仪。

  仪器虽然微小,但相当精妙,很快,得益于阿尔文的悉心指导,他在那方小小的视野里,熟稔地找到各大星宿——他正专注地寻找天鹰与天琴,在白色的玉河一样的光带里飘游,忽然觉得有风拂过耳畔。下一秒,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吻柔和地落在鬓边。

  阿尔文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所以为了抓住这几十亿分之一的概率,我做什么都可以。”

  贺逐山稍稍移开目镜,望着阿尔文的眼睛:“那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你是突然出现的,在审讯室。现在想想,真是居心叵测。”

  阿尔文看着他的唇瓣一开一合。

  “我说过吗?”贺逐山忽道,“每次看着你,我都有种感觉。觉得我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你。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奇异感总是出现,但又总是消失,每一次都会被我很快地忽略遗忘,但下一次又回再次想起。”

  “现在你也有这种感觉?”

  “嗯,”贺逐山点点头,“熟悉……但是又很陌生。为什么?”

  他伸出手,皱着眉点了点阿尔文的眼睛。

  “嗯?”阿尔文抓住他的手,“什么为什么?”

  贺逐山的眸子像黑湖一样深不见底,蛊惑人心。

  “你为什么喜欢我?”

  “你到底要问多少次,”阿尔文失笑,“我说了这个问题没有也不可能有答案。”

  贺逐山首肯般点头。这是阿尔文第一次“看不到”他在想什么。

  “如果我们早点遇见呢?”他忽然说,“早到你刚搬到城市里。早到你说的十字路口,咖啡店,还有卖奶油面包的面包房……”

  “时间早晚并不影响。”阿尔文想了想,“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就像万有引力。无论何时何地遇到你,我都会被你吸引、捕获,直到被吞噬,无法逃脱。”

  贺逐山挑了挑眉,若有所思。他拎开用爪垫踩他额头的乔伊,重新将目镜贴上眼眶:“但我其实……”

  他说,尾音却戛然而止。

  在这一刻,风声和虫鸣都极其巧合地消失了。

  “怎么了?”阿尔文眸子微微一暗,面上却平静道。

  贺逐山没有说话,他调拨着观星仪侧面的□□,又摁下一个按钮,电子快门“咔嚓”一声。贺逐山摸出通讯器,与观星仪记录系统连接,一张照片浮动在空中的虚拟投影屏上。

  那是贺逐山刚刚拍下的星轨。恢弘的银河璀璨无边,像水波一样,一圈圈荡射开去。

  “这不可能。”贺逐山低声说,有些抑制不住语调中的颤抖。

  “这和那天我们在学校天文台上看到的星况完全一致——所有星体都在同样的位置上,同样的轨道倾斜角,同样的经纬……”

  阿尔文摁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冷静一点,你记错了。”

  “不可能。”贺逐山抬眼望进他的瞳孔深处,那是一种锋锐的、带着某些令人畏惧的东西的目光,“我不可能记错。不可能——”

  “星象图很复杂,你当然有可能——”

  “我把那张图看了无数遍。”贺逐山打断,“无数遍。因为我很喜欢那天的星星。……因为是你带我去看的,因为是你说将目光投射到天幕的那一端,就会忘记这一端的所有烦恼……所以我看了很多遍。我记得每一颗星星的位置,亮度,倾斜角,我不可能记错。但你知道现在这意味着什么吗?”

  阿尔文克制不住自己,用力握紧贺逐山的手腕。

  但对方挣开了。

  他在那一瞬捕捉到了一些曾被秩序官强制删除的记忆的碎片。

  良久,又或者只是几秒。风重新流动,虫鸣渐起。

  但贺逐山微垂的眼睛里笑意不再。

  “阿尔文。”他平静抬眼,却像在对一个陌生人。温和,却又令人寒栗。

  贺逐山低声说:“告诉我,你对我做了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什么也不说了给大家磕一个躺平任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