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朽陈旧的牌匾还有些松脆, 黏在上面的有一层快要剥落的乌漆凝块,南椰小心翼翼地先戴上了手套才去触碰。千穗理能看懂这两个汉字,但无法理解其中的含义, 于是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另外三人, 却见夏千阑和乐玉珊脸上的表情尤为凝重。

  枣红马不安地在原地来回走动, 打了个响鼻,显然是对于现在的气氛感觉到了浓浓不适。夏千阑用照明工具扫了一圈, 才发现荒草丛生的地面上还有被踩碎了的骸骨片,不知道是刚刚进来的时候无意间碰到,还是在老早之前就已经有人光临。

  “义庄是古代停放尸体的地方,一般如果是没荒废的会有守尸人在这里住。”夏千阑看了眼满脸懵懂的千穗理, 低声给她解释, 不顾对方脸色的轻微变化继续道, “当然, 如果守尸人已经走了,这边应该也是有能歇脚的地方的, 如果非得在这里过夜,估计也不是不行。”

  “肖阑小姐……”千穗理倒抽一口冷气,“是打算在这里过夜不返回客栈的?”

  夏千阑耸耸肩:“要是雨一直下, 不在这里过夜也是没办法的。”马车必须有人坐在外面驾驶, 虽然有篷子,但那一点根本遮不住飞溅起来的雨水,一旦被沾上是什么后果没人想尝试。千穗理闻言忧心忡忡地抬起头来看了眼外面飞瀑似的雨, 陷入了沉默中。

  那股浓重的沤馊味继续侵蚀着每个人的鼻腔, 哪怕戴上口罩都难以抵挡, 枣红马不安地甩着尾巴,驱赶着并不存在的苍蝇, 马尾不时会扫到其中一个人的身上——她们都席地而坐,打算休息一会来观察这场雨究竟会下到什么时候,一次马尾巴啪地抽打到了南椰的头顶,原本就因被困很是烦躁的女孩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咻咻给了马背一巴掌。

  枣红马委屈地嘶鸣起来。

  空气原本很寂静,只有几个人绵密的呼吸在此起彼伏,可枣红马的一声悠然长鸣划破了此时的安宁。夏千阑之前听主人说这马很是乖顺从不乱叫,于是就也没注意那么多,见状下意识地呵斥了声,却迎来了更加激烈的咆哮。

  原本就焦躁不安的枣红马脚底像是踩着了火炭似的蹦了起来,跃跃欲试想要从门口出去,冲入那无休无止的雨幕里寻获自由。夏千阑连忙起身去拽住它的缰绳,可哪怕缰绳把马脖子拉得都往后仰了起来,这匹马依旧是跟忽然吃错药似的嘶鸣惊叫,胡乱扑腾起来。

  尖锐的咆哮像是点燃微弱火花的苗头,被雨水遮蔽朦胧的一片蒙蒙灰暗里,忽而传来了别样的动静。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虽然很快结束,但却还是足以勾起每个人心里埋藏的警惕和惊惧,最先站起来的是夏千阑,她的手中突兀出现了一柄锐利的长刀,幽蓝暗光闪过一瞬就如火花般熄灭。

  义庄里除了她们之外还有旁人。

  这是一座类似四合院设计的义庄,几个人在进来的时候就停驻在门口正堂,并不清楚里面的三间屋子里究竟有什么。本来是想着在这里避个雨,等到天气稍微好点就赶紧走,可刚才那诡异的动静却像一记重锤猛然敲打在每个人的心间,让她们无法再安然地坐下休整。

  雨还在下,空气中混杂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夏千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起身沿着廊檐,手中拎着长刀慢悠悠地朝发出声音的那个地方逼近,每走一步,漂浮到鼻腔里作乱的恶臭就会浓郁一分,等走到一扇门口时,冲天臭气已经浓郁到难以忍受。

  门口的牌匾虽然在岁月的冲刷下已经斑驳不堪,但从那苍劲的字迹中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上面写着的是三个字:“摆尸间”。

  夏千阑深吸一口气,猛地一脚踹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堪称是一片尸山骸海。

  馊臭味再无任何遮挡,轻而易举地侵蚀着嗅觉神经,扑鼻而来的酸腐挤压着每一寸的呼吸,一时间搅动起肠胃里尚未消化的食物,让人隐隐作呕。

  那堆积成一座小山的尸体个个用破布掩盖着,但却没有完全挡住身上的青紫瘢痕与肢体的残缺。在夏千阑刚刚把门打开时,一个原本抵在门口的人头骨碌碌滚了出来,大致只有成人的大半,圆溜溜的,头顶上点点瘢痕并不像是剃毛,而是用针一点点地把头皮里面的发根给像是挖野菜一样挖出来。

  那是一颗小孩子的头,在滚出去以后被雨水冲刷着,须臾就洗涤掉了脸上密布的灰尘脏污,露出原本的空洞可怖。他的眼睛一只缺了一半,另外一只被挖了下来,用纸团填补上了空隙,那种薄薄质地的纸张并不能防水,在被雨一冲后,软塌塌地黏在了眼眶上。青紫的嘴唇早已因缺水龟裂开来,滑入裂缝豁口的水珠再啪嗒喷溅到地面。

  里面堆积起来的尸体基本都是孩童,夏千阑粗略看了眼,估计都是比南椰还要小的,顶多十来岁,或是缺胳膊少腿或是头断颈裂,状况惨不忍睹。

  紧紧跟在身后的千穗理见状倒吸一口凉气,结巴着问:“这……这些都是没处理好的尸体?”

  密密麻麻的数量令人咋舌,望之生畏也就算了,这么多的尸体乍一望去都是孩童,哪怕反应再迟钝的人估计都能品出些许不对劲来。千穗理的目光飞速游移在阴暗室内的尸体堆聚处,虽然她之前在副本中就见过了不少尸体,但一次性看到那么壮观的景象还是头一次。

  不禁头皮都有点发麻。

  廊檐很窄,只能勉强站下一人多,就在她被后面的乐玉珊和南椰催着交换位置打探情况时,千穗理不经意间扭过头去,霎时魂飞魄散!

  雨中被淋湿浸透的那颗男童头颅诡异地咧了咧嘴,嘴角冲她勾出一抹正常人不可能做到的夸张弧度来。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却依旧是白日青天,刚刚避开巡守人视线的于绮丽喘着粗气把头靠在自己老公的肩膀上,支楞着脑袋看对方有没有走。她的左手刚刚被巡守人的飞镖不由分说割了一刀,大拇指上面的肉都掉了一块,疼得她眼泪丝丝。

  林塑和那个叫作伊丽丝的御姐并肩而立,两人都站在一栋楼的檐角下,趁着那对夫妻引开了巡守人的时候终于瞅准机会跑了进去。这个地方是炳城的藏书阁,一排排的漆黑铃铛悬挂在廊檐下被风吹得叮当作响,林塑个子太高了,在进去的时候只得用手撩起铃铛来防止头撞到,伊丽丝注意到他的动作,顺势也稍稍低了头。

  整个藏书阁面积很大,半明半昧的阴影笼罩在一排排的书架子上,泛着油墨香味的卷轴或是书籍摆放井然有序,显然是常年会有人来清扫的样子,不过巡守人已经被那夫妻俩引开,这是他们一开始就说好了的计划,为了得到信息,他们会给出尽量充足的时间让两人寻找,如果巡守人快要回来了,哨子声就会是中断的信号。

  这本该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书架里并不会潜藏什么危险,对于两个人来说飞快扫完书或许会稍慢,但只要分门别类地找还是能有希望的。

  林塑的女朋友修的就是古汉语专业,在每次期末会考时对于这些典籍的分类都会十分上心,他也在旁边多多少少跟着有学到一些。很快,林塑竟是在一个很高的书架上找到了一本一尘不染的厚重卷轴,那裹在里面的,是一本轻薄的笔记。

  “Oh,so good!”进来估计是仅仅就十来分钟而已,伊丽丝很是兴奋。但在她想要拉着林塑带上这本书出走时,却被男生拽住了胳膊,脚步一顿,愣怔着回头望来。

  “不能就这么出去了,”林塑摇摇头道,“共享消息给他们,他们还会是做事的主要担当,那样评分会很低的你知道吗,每次评分太低的人积分就会少,到后来就会有麻烦事……”

  男生皱着浓眉,显然是想到了一些令他不愉快的回忆,声音都变得有些锐利:“线索是我们找到的,我们就看完再告诉他们,到时候要告诉多少也是我们自己决定,自己能解决的不要去分享了,别白白当了人家的刷分机器。来。”

  在一个外国人面前,林塑觉得懂中文懂古汉语的自己是有较强优势的,加上伊丽丝也没说什么,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让林塑瞬间有了回升的胆气,带着她穿过书架子就往能休息的地方走。这座楼阁很大,上面摆放了花木桌椅,还有沏好了的茶在青花白壶里。

  林塑走着走着,黑暗中却不小心一脚踩在了软绵绵的东西上面,吓得心脏猛然缩紧了下。直到弯下腰在看到脚底下踩着的是个大红色的双鱼戏珠肚兜后,才松出一口气来。

  “呸呸呸,什么破烂都随便乱丢,傻逼东西。”林塑骂了句脏话,那个红色双鱼肚兜料子还算不错,应该不是女人就是小孩子的,并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但想到之前有个老玩家和自己说的副本里可能处处都隐藏着线索,林塑只觉得浑身热血都猛烈涌动了下,干劲十足地又回过头去把丢掉了的肚兜给捡了回来!

  伊丽丝没说话,只有些疑惑地坐到椅子上,看着他翻箱倒柜地从这边巡守人休息的地方摸到了一把生锈的剪刀,“咔嚓咔嚓”剪开了肚兜的夹层。

  里面却除了一些棉絮以外一无所获。

  林塑颇为失落地把衣服拎起来抖了抖,总是觉得不大甘心,于是就给剪得七零八落,确实是没在里面看到任何的线索,只得安安心心地收拾好现场继续回来看书。

  笔记里只有寥寥几句古语记载,是繁体字,但对于林塑来说问题不大。他简单地给坐在对面的女人翻译了下,继而就把目光投向了那本书上画出来的页面。

  在看到一半的时候女人说要上厕所,问林塑能不能陪着她一起,林塑不耐烦地皱眉说我是有女朋友的人怎么能陪你,摆摆手示意她自己找地方解决。

  他继续看书。

  浓淡不一的笔墨勾勒出几笔雨丝连绵,城镇的廊檐上挂着的铃铛齐齐整整,和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很是相似。几个孩童在街上争相斗蟋蟀,明明是古时候市井人家里极其常见的景象,却因为躲在角落里的一名黑衣人而让人莫名心悸。

  黑衣人的笔画模模糊糊的,像是被水冲开了一样,与那几个神情都活灵活现的小孩子不一样,他看不见脸,可林塑却觉得那个被宽阔箬笠掩盖的脸上却满是阴鸷,像是盯着一群自己的猎物一样盯着那些在玩耍的小孩们。

  孩童年幼无知,不晓得危险正在对着自己步步靠近。

  黑衣人用残忍的手段杀死了一个孩子,把他的尸体装在木桶里,送给了另外一个和自己身形差不多的只是佝偻着背的黑衣人。后来,在街上玩耍的孩子都死了,唯有黑衣人的身边站着一个孩童,黑衣人从街边的阿婆手中接过冰糖葫芦递给他,虽然还是看不见表情,但依稀可以辨别出了两人和谐的关系。

  故事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林塑心脏闷闷的,总觉得这藏书阁里面的空气就跟不流通了似的,憋得慌。

  黑衣人一共杀了好几个孩子,还残忍地剁下来他们的五官或是四肢,丢在木桶里,有点像是在做人.彘的感觉。其实那个方法已经失传许久,如果不是在古代副本里,林塑甚至都不会往那方面去想。

  寒意涌上心头,像是西伯利亚的寒流自远方突兀涌入,沸腾的血液都凝固冷却了一瞬,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决定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跟人汇合。

  “伊丽丝?”他走之前决定喊一声这外国女人,声音不大,怕出现什么事情,不过没有回音。林塑耐心所剩无几了,他又喊了两声,在没有得到应答之后抬脚就走。

  在走到一个书架前面时,林塑感觉到脖颈湿漉漉的,像是有一滴水从天花板上滴了下来,恰好落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好凉……

  --------------------

  作者有话要说:

  哇我怎么算错时间了orz不好意思!

  另外昨天的把死者名字写错了,已经改啦。(晚上别来找我感谢在2022-01-10 21:09:53~2022-01-12 16:1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夜肆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赤灯凪咲 40瓶;姣姣 29瓶;秋霜又起 1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