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买了一堆礼品, 没想到压根进不了孟府,在门口等了一天,直到光色消散, 孟府依旧大门紧闭。

  舒清晚只好返回舒府, 想想能不能另辟蹊径, 通过别的渠道再接触孟府。

  连衣也回了阮府,只不过她没有久待, 交代完家里的事情,就趁着夜色溜进舒清晚的院子。

  大概是舒清晚已经与反派们撕破脸皮,也没必要装样子,故而原本守院子的那些人都撤的差不多, 只剩下几个巡逻的人, 让她很轻松就钻进舒清晚的卧室。

  倒是舒清彦可能真怕她会报复。

  连衣翻进舒清晚院子时, 远远一瞧, 舒清彦院子里到处都是巡查的人,比之从前, 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衣关好翻进来的那道窗户,又喝了点舒清晚的茶水,就在房间里边发呆边等着舒清晚, 不一会, 远处就传来轻微的声响。

  连衣怕是舒清晚的丫鬟明儿来了,便屏气凝神地分辨着响动,没想到仔细一听, 竟听出好几个不同频率的声音。

  先是舒清晚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传来:“明儿, 你待会跟管家再说一下, 再飞鸽传书催一下老爷。”

  明儿应了声“是”,一道轻微的脚步声就向外而去。

  紧接着响起一个女人半带哀求的声音:“清晚, 你一定要救救你哥哥啊,怎么说他也是你连着血缘关系的兄长,是咱们舒府的独子啊。”

  舒清晚的声音带着点敷衍,裹挟着继续往前的脚步声:“母亲请放心,我一定尽力。”

  那女人的声音紧追不舍,连衣听出是舒夫人的声线:“清晚,你会尽心救你哥哥的对吧?虽然他是做过不少混蛋事,但这几年......这几年他也对你不薄啊。”

  “母亲请放心,我会尽力的。”舒清晚还是这个不咸不淡的声音,脚步声也没停过,“您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我刚刚已经修书给朱大人了,让他帮忙去孟大人府里打听情况,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传来。”

  舒夫人紧跟在舒清晚的后面,快跟到了厢房门口:“这个,这个朱大人可信吗?他会不会不尽心啊,他要是不尽心,你兄长可怎么办啊?”

  舒清晚的不耐已经压到了极限,但语调仍旧冷静:“朱大人曾欠过我一份恩情,应当可信,母亲先回去等消息吧。”

  舒清晚的声音落罢,房门就传来一个声响,但房门似乎没被打开,就叠加了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小姐,老奴求求您,一定要救救公子啊。”

  接着传来一个“噗通”的声响,应当是那老妇人跪在了地上:“小姐,过去那些都是老奴的不是,夫人和公子都是不知情的,都是老奴一个人的错。”

  然后是“咚咚咚”的磕头响声夹杂着苦求之声,隔着房门传到连衣的耳朵里。

  连衣循声出了里间,到了外面的侧室,那老妇人的声音越发清晰:“......小姐,求求你救救公子吧,过去都是老奴的错,老奴跟你道歉,老奴愿意一命换一命,求求小姐救救公子吧......”

  舒清晚站定,声色毫无波澜:“孙嬷嬷,你的命值几个钱?”

  孙嬷嬷愣了一瞬,她没再磕头,而是以膝为脚,往前两步攥住舒清晚的裙摆:“那那那那老奴全听小姐的吩咐,是要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老奴都是愿意的!只求小姐消气,可以救救公子......”

  舒夫人大概是心疼,喃喃了一句“孙嬷嬷”,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舒清晚冷笑一声:“松开!”

  “我要是想将你千刀万剐或者五马分尸,你觉得你还能活到今日?我不过是觉得杀你会脏了我的手,才留着你这条狗命日日在旁边看着。”

  孙嬷嬷应该是明白她的命对于舒清晚来说分文不值,于是改打感情牌:“小姐,纵然老奴早该万死来解您的心头之恨,可公子他是无辜的啊,公子虽说不曾厚待您,可也没太过亏待于您,您可千万要救救他啊。”

  舒清晚没回应,只稍顿片刻,便推门进来。

  大约是外面的舒夫人想跟进来,舒清晚进来后,转身毫不留情地“嘭”了一声,将房门甩着关上了。

  孙嬷嬷见舒清晚没理她,又继续磕起了头,一边磕还一边道:“求求小姐救救公子吧......”

  那求饶之声不绝于耳,混杂着磕头声,一遍又一遍。

  舒清晚不为所动,脚步未停,关了门之后,就继续往里。

  她没走几步,抬头间就看到站在侧室里的连衣,冷漠的表情顷刻间松了一大半:“你怎么来了。”

  连衣迎上来:“我怕你一个人在家,心里难受,所以来陪陪你。”

  “或者你想做什么,也有个人商量。”

  舒清晚想到连衣素来单纯善良,她也不曾舍得对连衣说一句硬话,乍然听到她刚才那般狠厉的冷言冷语,连衣会不会被吓到,于是放软声音解释道:“我要不,叫她们出去吧,免得你听的心烦。”

  “我前面只是......”

  “我知道,那个孙嬷嬷肯定对你做过很过分的事,所以你才会这么生气的。”连衣截住舒清晚的话,笑着抱上舒清晚的胳膊往里走,“我们家晚晚,温良又恭顺,从不做针对别人的事,能让晚晚这么生气,肯定是她不对在先。”

  舒清晚的表情终于缓了缓,还带了点笑意:“连儿觉得我,温良恭顺?”

  “那是。”连衣垫起脚尖亲了下舒清晚的嘴唇,“你看,我家晚晚这么乖,又能持家对人又好,温柔的不得了,不是温良恭顺是什么?”

  舒清晚没有接话,但嘴角的笑意却深了些。

  连衣见舒清晚的神情总算放松下来,又继续道:“听她那个声音,就知道她肯定不是好人,若她欺负过你,那这些就是她应得的。”

  这个世界里的舒清晚虽然都未对连衣说过孙嬷嬷的事情,但原网剧里,这个孙嬷嬷的镜头可不少。

  她每次出现的画面里,不是在欺负舒清晚,就是在出主意整舒清晚的路上,如今深爱舒清晚的连衣又怎么会忘记这号人物。

  刚才孙嬷嬷出声的时候,连衣可能一时没有想起,但舒清晚点出名字时,连衣就想起了这人的所作所为。

  听到孙嬷嬷的头磕的“咚咚”直响,连衣心里也跟着一阵爽快,她又怎么能让舒清晚为了照顾她的感受,而放弃这个大好的报仇机会呢。

  两人到了里屋,孙嬷嬷磕头的声音隔着距离却依旧清晰,聒噪地总让舒清晚觉得破坏了她和连衣在一起的氛围。

  舒清晚道:“还是让她走好了,免地吵到你。”

  连衣想想也是,她要跟舒清晚商量点事情,还要分耳去听这“咚咚”声:“行吧,算是便宜她了,让她走吧。”

  连衣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脚步声靠近房门,随后房门“吱呀”了一声,像是被打开了。

  舒清晚赶紧站起,往外走了几步,就看见刚关门的明儿:“明儿,何事?”

  “回小姐的话,管家刚刚已经发出三份飞鸽传书了。”明儿边说边施了一礼,又继续道,“还有,表少爷家的郭老爷和郭夫人来了,说要见您。”

  “不见。”舒清晚回道,“让夫人去见郭家的人,都别来烦我。”

  “还有,让门口的孙嬷嬷滚出去,别来扰我的清净,若是再吵,公子有没有的救,就未可知了。”

  明儿应了声“是”,就开门出去,没一会就传来一阵向外的脚步声,门口终于安静了下来。

  两人在舒清晚的房里等到夜深,朱大人的手信终于传来了舒府。

  信里说孟大人十分气愤,态度坚硬,说一定会将侄女之死追究到底,要安抚他侄女的在天之灵。

  孟大人如此态度,让两人担心一夜,翌日一早,两人协商后,又去知州衙门拜访知州大人。

  因为李少横的事情,连衣与知州大人倒是有些简单的交情,所以没费什么力气,就在知州府衙里见到了知州大人。

  两人从知州大人那里知道了舒清彦应获的刑罚——褫夺个人官位,流放三千里二十年。

  若是孟大人有手段追究,舒清彦的直系亲属也免不了要获些罪责,至于是什么罪责,就要看孟大人那头的手段如何。

  另外,这个三千里的地方,几乎已经是拂烟城北边最是边境的位置,那里紧靠游牧民族,每年秋季以后就要应付时不时来抢一趟的胡族,很容易有生命危险。

  也就是说舒清彦不仅要服役,还要时刻担心生命,有可能二十年时间未到,就做了胡人的刀下鬼。

  舒清晚倒是无所谓,她年少时最恨的就是舒家,梦想也是和阮连衣浪迹江湖,舒清彦是生是死对于她来说,都没有太大影响。

  但她有些怕舒老爷承受不住,还有这罪责殃及到她自己,令她往后余生都无法再陪伴连衣。

  两人回去又商量了一天,模模糊糊地摸索出几条对策,舒清晚将几条对策又飞鸽传书于舒老爷,两厢商量后,等舒老爷回来,便一条一条往下执行。

  两个月后,由于舒清晚和老爷多番运作,整个舒家终于求得孟府的原谅。

  舒府散了一半家产给孟府赔罪,且舒老爷自请舒家辞去皇商之位,才换得舒府的解脱,且舒清彦由原谅的流放三千里改成流放五百里,去了稍微富庶的地方服役。

  舒夫人娘家的表少爷就没有那么幸运。

  郭家不仅将所有家产赔给孟府,就连舒夫人都散尽了私房钱,最后只换得表少爷缩短两年流放年限,但地址依旧是两千里,与李少横流放的位置相同。

  又一月后,舒家正式退出皇商行列。

  秋后最后一次出刑日,舒清彦与表少爷同日驱逐出城流放,舒夫人与舒老爷病倒,舒清晚掌管全家。

  忙忙碌碌几个月,不知不觉就到了年底。

  今年由于舒府出了这种事情,舒清晚生辰日时,虽也摆了席面,但舒府门口门可罗雀,只来了寥寥几人送礼,还都是命家里管家送来的。

  连衣看着舒清晚桌上屈指可数的礼品,心里很不是滋味。

  趁着四下无人,坐在椅子上的连衣抱住舒清晚的腰,用脸蹭了蹭:“这些见风使舵的家伙,去年一个个都往你这塞礼物,今年出了事,就都跑没影了。”

  舒清晚倒是豁达:“这不是我们早就猜到的吗?人性如此,有什么好生气的。”

  “不过我倒觉得,今年比去年好。”

  连衣松了点手,抬头去看舒清晚:“今年比去年好?好在哪里?没人没礼物还空荡荡。”

  舒清晚浅浅一笑:“今年,我有连儿陪着,比任何一年都要好。”

  “哎呀晚晚,你怎么突然说这么撩人的话。”连衣让舒清晚说的心里甜滋滋的,好似她自己过生日一般,“没人来也好,那我们两个就可以待在一起一整天了。”

  舒清晚摸了摸连衣的脑袋:“嗯,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晚一点,我带你去个地方。”

  舒清晚送完前厅里的最后几个客人,交代了管家,又给连衣投喂了点吃食,就带着连衣抵雪架着马车出了城区。

  舒清晚一边驾车一边和在马车里趴在她后面的连衣聊天,倒也不觉得无聊不觉得冷,行了几个时辰,终于到了舒家别苑附近。

  连衣还以为舒清晚要带她到别苑里面过生日,没想到舒清晚只经过外面的小树林,拐个弯,朝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又行小半个时辰,两人进了一处村庄。

  外面白雪皑皑,舒清晚将马车停在一处农户外面,然后下了马车,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院子的木门前,伸手敲了敲。

  没一会里面就传来一声“来了”,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随后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从里漏出一个穿着朴素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看了眼外面的雪,又眯眼瞧了瞧舒清晚,随后惊喜道:“哎呀,是小姐来了呀。”

  “快快快,小姐快进来,外面那么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

  舒清晚将马车牵进院子里,绑在一根柱子上:“嗯,突然有点想你了,所以来看看你。”

  舒清晚利落地绑完马,就掀开车帘,将车里的连衣牵了下来,然后拉到张嬷嬷面前:“张嬷嬷,这个是阮连衣,是我心里喜欢了很久的人。”

  本来连衣听着舒清晚与老妇人说话时的亲切感,就猜测这人定是舒清晚亲近之人,心里莫名生出了点紧张,没想到又听到舒清晚说她是舒清晚喜欢的人,脸一下就羞涩地烫了起来,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憋了会,又看了舒清晚一眼,就红着脸朝张嬷嬷弯了下腰,有点无措道:“你好,张嬷嬷,你好......”

  张嬷嬷不知是听了她的声音,没发现她是女儿身还是怎么,表情没有一丝异样,热切道:“好好好,快进去吧,里面暖和,外面冷,别在外面待着了。”

  舒清晚难得脸上露出一点少女该有的羞意,牵着连衣的手就跟在张嬷嬷后面。

  两人进了屋,张嬷嬷就端来两碗热茶,一碗递给连衣,一碗递给舒清晚,自己则前去关上房门,进来时还给她们挪了凳子坐。

  舒清晚喝了口茶,就将茶碗放到桌上,起身为连衣脱了身上落了雪的斗篷。

  添完材火的张嬷嬷赶忙上前:“让老奴来吧,小姐您坐。”

  张嬷嬷接过舒清晚手里的斗篷,又抬手帮舒清晚一起脱舒清晚的斗篷,一双眼睛却落在连衣的身上:“这孩子生的这样标致好看,眉目温朗,可是谁家的公子小姐。”

  张嬷嬷问的含蓄,连衣却不敢答,只好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舒清晚。

  舒清晚倒是坦然,那目光看的连衣心跳都差点漏了一拍:“她是城区阮家的嫡女,比我小一岁。”

  听到舒清晚说出“嫡女”两个字,连衣紧张地喉咙哽住,一口茶水都不敢往下咽,只敛着目光,不敢去看张嬷嬷的表情。

  她此时已经想起这个张嬷嬷是谁,蓦地有种见家长的感觉,心里虚的厉害。

  张嬷嬷收了斗篷挂在墙上:“从前那人,是她吗?”

  连衣脑袋低地更低,正紧张地手脚不知往哪里放,舒清晚却握住她另一只没拿碗的手,安慰般地紧了紧又道:“嗯,我喜欢了她许多年,千辛万苦终于追上了,今日带来给张嬷嬷瞧瞧。”

  这里是封建社会,连衣以为张嬷嬷会觉得她们伤风败俗,或者有伤风化,毕竟这样的感情在这里实在太过独树一帜,没想到张嬷嬷只安静了会,口吻平常道:“小姐您喜欢就好,只是这是阮家的掌上嫡女,千娇万贵,怕是人家家里不肯的。”

  连衣心里原本因为张嬷嬷的语气松了一下,听到内容又紧了起来,赶忙抬头答道:“肯的肯的,我可以自己做主的。”

  张嬷嬷没想到连衣如此果敢,一时有些愣怔。

  连衣看到张嬷嬷愣住,余光里又映出舒清晚有点惊讶的表情,蓦地想起自己刚才那没羞没臊的话,“唰”的一下脸红了大半,赶紧把头又低了下去。

  见到连衣的羞态,张嬷嬷欣慰地笑了出来:“好好好,只要你们两情相悦,那便是好的。”

  这下连衣的脸全部羞红,烫的她自己都能感觉的到。

  舒清晚也许是感知她的窘迫,趁张嬷嬷走到里处,笑着把头快低到地上的她,轻轻地揽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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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连衣:我家晚晚最是温良恭顺。

  死掉的李少横:......

  流放的舒清彦:......

  死掉的云烟:......

  不敢看连衣的舒清晚属下:......

  瘸了的刺客首领:......

  脑袋磕破的孙嬷嬷:......

  被打过一顿的高矮刺客:......

  ---感谢订阅,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