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三更半夜连老婆都不要,自己一人携带金银细软逃跑的罗管事,被书城抓着, 拎到了阮府城外的别院里。

  罗管事不愿进庄院的大门, 被书城推着踹了一脚, 直接摔在了赏月的连衣和舒清晚面前。

  罗管事包裹里的物件散了一地,他生怕别人会跟他抢似的, 伸手一并揽进怀里,然后一股脑地往自己的包裹里塞。

  连衣给椅子里的舒清晚掖了掖盖在肚子上的厚毯子,转了个角度看向罗管事:“罗管事,别来无恙啊。”

  罗管事瞄了连衣一眼, 心虚地加快动作往包裹里塞东西。

  连衣被他这动作逗笑了:“你别急啊, 我不跟你抢, 等你捡完了我们再说话。”

  罗管事见连衣说话语气还算和善, 胆子也大了起来:“少东家,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我只不过是想出门去探望一下我的兄长,你们抓我做什么?”

  “噢?”连衣假装露出豁然开朗的表情,“原来罗管事是要去看望家人啊, 但你三更半夜出门, 我还以为你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没脸见人,所以跑路了呢。”

  罗管事被连衣点中心思, 面上颇为羞赧:“少东家这是哪里的话, 我好端端的, 怎么会......会跑路呢?”

  连衣打趣:“那你这看望亲人的风俗还挺别致,需要三更半夜出门。”

  罗管事尴尬地往下接:“看了出门的时辰, 那时......最好。”

  连衣没打算继续尬聊了,冷了声调开门见山道:“那你平时去见你在李家别院做事的女儿,也是这样三更半夜去见吗?你就不怕她的相公以为你们偷情吗?”

  “罗管事,该说实话了,否则我不介意请你的女儿来这里喝杯茶。”

  罗管事的情绪激动了起来,但依旧不打算承认:“少东家,你若觉得我在福寿行做的不好,你大可直接和我说,我早已和我那女儿断绝来往了,就不必要打扰她了吧?”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她就知道,这罗管事没这么容易承认。

  “小邓!进来吧。”连衣不再看向罗管事,转回身子为自己倒了杯茶,“把你带来的东西给罗管事瞧瞧。”

  随着连衣的声音,福寿行的伙计小邓拎着一包东西进来,扔在了罗管事的面前。

  罗管事看了一眼气愤的小邓,又瞥了一眼背对着他的连衣,不明所以地解开那个包裹,掏了掏包裹里的东西。

  包裹里是几件罗管事的衣裳,他为了逃命,只带了值钱的东西,衣裳占体积又不值钱,他自然都没带走。

  罗管事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向小邓,疑惑道:“这是,何意?”

  小邓愤怒道:“罗师傅,费掌柜平时待你不薄,你怎么能做这种事情?”

  连衣喝了茶,替小邓回答:“我之前闲着无事的时候,带着那布样去过医馆,有个老大夫说,那布匹上的药是抹上去的,并非浸泡而成。”

  “你当时想用玉汁儿处理福寿行的布匹,可是你又没法直接偷出布匹一匹一匹的慢慢泡,怕会被小邓或者费掌柜发现,所以你是直接调了一整瓶,然后趁费掌柜不注意的时候,每天.朝那堆布匹泼一点。”

  “可你不想被发现,就要泼的均匀,然后你又紧张,难免会泼到衣服或者袖口。”

  “你可能不知道,用来调配玉汁儿的配料,它沾上你的衣服以后,短时间内,它是没法洗干净的,经过处理,就会有颜色差异。”

  “所以你现在看一看你的这些衣服,是不是有些地方颜色偏深,像油渍一样。”

  “书城!给罗管事打两个灯笼,让他好好瞧瞧。”

  被连衣如此一说,罗管事顿时也慌张起来,他慌乱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凑到眼前,就着书城的灯笼一一查看衣服的袖口边角。

  见到衣服上面果然有些深色痕迹,蓦地就变了脸色,颓废地瘫坐在地。

  空气寂静两秒,罗管事倏地从地上又坐起身来,大怒道:“你们休要框我!那几日我明明不是穿......”

  连衣好整以暇地接话:“不是穿什么?”

  罗管事卡了一下,一张脸突然就变得铁青,紧抿着嘴唇,再次跌坐在地。

  “怎么不说了?”连衣浅喝了一口茶水,“我给你机会,来,请继续解释,我听着。”

  是的,上面连衣解释的那一大片确实如罗管事所言,是故意框他的,但内容并非凭空捏造,而是连衣和舒清晚根据现场情况推测出来的。

  因为连衣的话趋于真相,罗管事又太过着急解释,故而就真的上了当。

  这主意其实是舒清晚为连衣出的。

  那日两人吵吵闹闹后,舒清晚便问连衣调查福寿行的事情卡到了哪里,连衣就如实说了玉汁儿的事情。

  舒清晚之后就让连衣去药店调配一剂玉汁儿回来,但两人左右研究,都不得其法。

  之后舒清晚便出了这个方法,让书城加急传送信息给费掌柜,命人去罗管事的家里,拿来下毒那段时间,罗管事经常穿在身上的衣服。

  小邓听了费掌柜的吩咐,很快就将衣裳送来,知道是罗管事下的毒,小邓气愤地自发和书城做了假证,还一起出场来诈罗管事。

  没想到罗管事真是亏心地厉害,又因为小邓在场让他以为自己真的暴露,所以不过几句话,便语言间漏了陷。

  “怎么?没有话要解释了吗?那我再说点别的吧?”连衣说着又补上一刀,“那日你上阮府去找我,若不是有人事先告诉你老爷不在家里,你怎么会独独指定找我,往日里,你有事不是都找我和老爷两个吗?”

  “为了方便查账,老爷出门是甚少会通知管事和掌柜的,你是从哪里知道老爷不在家的?”

  “还有,你那日三句不离要我跟你去福寿行,你这要把我引去原西镇的目的也太过明显了吧?”

  连衣放下茶杯,转过身子追问:“罗管事,你现在还有什么可说?”

  罗管事呆愣两秒,看向连衣,突然以膝盖为脚,猛的往前踏了几步,吓得书城扔了手里的灯笼,“唰”地一下拔出了银白薄剑对准罗管事。

  罗管事怕的颤抖两下,只是攥住连衣的衣摆,哭求道:“少东家!少东家我这都是被逼的啊,少东家,我真的是被逼的啊!”

  “你就看在我为福寿行兢兢业业的十来年时间,你就饶了我这次吧!”

  连衣没有拂开罗管事的手,只看着罗管事诚实道:“罗管事,这事我没法饶了你,我若放了你这一回,其他家掌柜管事知道了,阮家这以后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罗管事的手松了下去,气馁一瞬却又激动了起来,再次攥住连衣的衣摆哀求道:“那那那少东家饶了我的女儿吧,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是我自己做的,不管什么样的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行。”连衣承诺道,“只要你把来龙去脉说了,我可以罪不至家人儿女。”

  罗管事点头如捣蒜,急急答应:“好好好!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原来,罗管事经常私下接济女儿的事情被他女儿的相公撞破,那相公真的以为罗管事女儿在外偷人,就这事逮着狠打了一顿。

  不得已,罗管事女儿只能将罗管事是她父亲的事情说出,并且还说了住址以及任职之处,让她相公不相信的话,尽管去查。

  由此一查,便就知道罗管事在阮家福寿行任职之事。

  后来这男人与李家其他管事喝酒耍话,便将自己有个有本事的丈人这事炫耀出来,最后传来传去,不知怎么的,就被当做闲话传到了李少横身边的属下耳朵里。

  那几日李少横正愁要怎么给连衣添堵,那属下帮着苦思冥想,最后将这茬想了起来。

  一层传一层,最后那男人便回家将事情与罗管事女儿说了,要罗管事帮忙下毒,若是不肯,便要将罗管事女儿活活打死,再扔出去喂狗。

  罗管事一开始不同意,那男人就真的将他女儿暴打一顿。

  看着浑身都是伤痕,且哭泣不止的女儿,罗管事心疼不已,最后被逼无奈,就将这事应承了下来。

  原本他下了毒,把连衣引了来,又跟贾家配合地还算默契,他便将心放回肚子里,只等连衣把事情摆平,他也算逃过一劫。

  谁知贾家突然就反悔,贾何如还带着管事上门来道歉。

  如此场景,他便知道这事已经不成。

  再加上后来去了贾家,贾家态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让他更是坚定要带着女儿跑路。

  他当然也知道连衣带人监视他,于是故意装作若无其事了几天,然后收拾完金银细软,趁着看守人换班,顶着夜色跑路。

  没想到他特地选的山路,都已经跑进隐蔽的村庄,最后还是被连衣的人抓了回来。

  罗管事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球体:“事情就是这样,我确实是被逼无奈,若不是那该杀的欺辱我的女儿,我断然是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

  连衣思量了下没想通的地方:“那你后来有没有问过贾家那边,他们为什么突然收手?”

  罗管事无力地摇了摇头:“我试着问过,但他们都假装没有那回事,一直装无辜,我便知道这事无望了。”

  舒清晚难得开了口,也问道:“那李家有没有通知你收手?”

  “没有。”罗管事又摇了下脑袋,“那边什么消息都没说,我也没问。”

  连衣和舒清晚沉默片刻,便挥手示意书城将罗管事带下去。

  这条线索看似断了,但连衣和舒清晚却能间接觉察出来,李少横与裴言枫的关系出现了裂痕,否则两方不会在事情即将成功时,突然就分道扬镳。

  但至于是什么事情,两人依旧没有理出头绪。

  不过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答案早晚都会自己浮出水面的。

  收拾了现场,连衣亲自任命小邓为新一任的福寿行管事,然后又命书城带着罗管事返回城区,自己则扶着舒清晚进了别院的房间休息。

  原西镇那边的结果已经出来,知镇大人很是清廉,花了几天时间审出一份招认李少横的口供,快马传给城区知州大人的同时,也捎信一份告诉了连衣。

  后来连衣将手上与安涟合作过的几个黑衣人也一并送到城区知州府,并送上诉状,控诉李少横多次刺杀朝廷命官。

  如今加上罗管事的招供,李少横这次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舒清晚的伤口还有点疼,不宜车马劳顿,而且明天还要带连衣去见蒙面客们带走的刺客首领,她们便没有跟着书城返回城区。

  两人宿在阮家别院,只留下书碟与屋顶的四五个护卫作伴。

  第二日清早,舒清晚的伤口又好一些,两人别了书碟,同骑一匹马,带着两个隐在暗处的护卫往余洋庄的舒府庄院而去,想去见见那已经抓住数日的刺客首领。

  一别数年,算来两人已经有六年时间没有同乘一骑,如今坐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以前的日子。

  连衣也很是感慨,一手抱着怀里的舒清晚,一手拉着缰绳道:“好神奇啊晚晚,没想到时间一晃,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们都长大了。”

  “嗯。”舒清晚道,“时间过的很快。”

  连衣想起那时她去找玄清时,玄清说的话,于是问:“晚晚,师父跟我说过,你以前找过他,跟他说你生了旁心,你怎么喜欢我不跟我说啊,反而跑去告诉师父。”

  舒清晚犹豫一会,还是如实说了:“那时我觉得,我喜欢上你是十分罪恶的事情,也怕你......讨厌我。”

  “我怎么会讨厌你,我那时明明也很喜欢你啊,还日日与你形影不离。”连衣好奇道,“那你后来怎么又想说了呀?”

  舒清晚红了耳尖:“你说,在遇到喜欢的人之前,要我陪你去闯荡江湖,一直和我在一起。”

  “我便想在及笄之后,把这个事情告诉你,想成为你......第一个喜欢的人。”

  连衣简直被舒清晚的话软了心肠,但心里又有点疼:“晚晚,你怎么这么傻啊,明明是双向奔赴,非要藏在心里,自己一个人苦恋。”

  “哎呀,老公这会也亲不到你,快靠过来老公蹭蹭。”连衣说着,用脑袋抚慰似的蹭了蹭舒清晚脑袋,“你本来就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啊,而且也会是最后一个。”

  “这样,我再告诉你个事情,让你也高兴高兴。”

  舒清晚被连衣亲昵的动作蹭的整个耳朵都红了起来,偏着脑袋问:“什么事情?”

  连衣想起她失忆的事情,一直都没有跟舒清晚完整提过,于是道:“我八岁的时候掉下过冰泉,失去了八岁前的记忆,之后在裴家后院落水,又把中间的记忆忘的差不多,所以品花大会后,我完全想不起以前对你的感情。”

  “就是这么个情况下,我又喜欢上你了,所以我两次都被你吸引,可以算是爱上了你两次,开不开心?”

  连衣说着,兀自回忆起舒清晚那时中春.药的场景:“哎呦我的天,晚晚啊,我跟你说,那个时候你中了药,我开门进去时你看我的第一眼,我的心脏都要停了。”

  “还有那个水里啊,我那个时候差点流鼻血呢,我跟你......”

  连衣的话没说完,就看到舒清晚轻按马背,整个人转了个角度,位置变成了侧坐。

  她正想说让舒清晚小心着点伤口,舒清晚却扭头靠近她,在她嘴上不轻不重地吻了一下:“现在亲的到了。”

  连衣懵了一下,才刚反应过来前面好像说过“亲不到”的话,舒清晚就抱住她的脑袋,深情地吻了下去。

  远处两个躲在树上的护卫脚滑了一下,赶紧稳住身形,识趣地敛下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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