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之前, 在舒清晚的暗自支持下,裴言义又巧妙地破坏了一桩裴言枫的事情,惹地裴老爷颇为生气。

  过了两天, 裴言枫突然通过以前和舒清晚沟通的关系网, 联系舒清晚到城外裴家的偏院相见。

  舒清晚此时还未与李少横和裴言枫撕破脸皮, 她只好去见。

  舒清晚到了裴家庄院,并没有见到设想过的刀光剑影, 只有裴言枫一人,带着两个随从,站在庄院内的槐花树下,边赏月边等她。

  她抬脚进来, 裴言枫便挥退两个属下, 温声道:“你我, 许久未这样相见了吧?”

  舒清晚不欲与他废话, 但还是虚与委蛇道:“你找我什么事情?”

  裴言枫回过身来苦笑一声,语调依旧和善:“如今我们, 也走到了这步田地,你宁愿帮她和裴言义,都不愿意站在我这边了是吗?”

  舒清晚当然知道裴言枫在说些什么, 但没正式摊牌, 她也只好装傻:“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吗?”裴言枫的声调终于渗入了些冷意,他转身看向皎洁的月亮,有些无奈道, “其实我早该想到的。”

  “那一年, 我带你来城区, 你其实是去找阮连衣是吧?”

  舒清晚心头微紧,就看到裴言枫转头看了她一眼, 微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

  “你记不记得当时你跪在阮府门口,曾经喂过你一碗水的老嬷嬷?她是裴言义娘亲的陪嫁嬷嬷,那时我去给母亲请安,听见她说,有一个女子跪在阮府门口,硬生生跪了一夜。”

  “我一猜便知道那人是你,我又问了嬷嬷,才知你是为了阮林一而来。”

  “我那时还真的以为你是为了阮兄而来,却没有认真去想,以阮兄的性子,你若真的跟他有什么,他定是不会让你就这么在门口跪上一夜,更是不会如此耽误你五年时间,最后还娶了他自己的表妹。”

  答案虽已被裴言枫揭出,但舒清晚还是不想就这么承认:“不,我就是为了林大哥而来,只不过林大哥并不钟情于我罢了,他只是把我当做安妹妹的替身而已。”

  “是吗?”裴言枫哂笑一声道,“可是你的林大哥他已经死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我挖了他的棺,查了他的骨,那写着阮连衣的墓碑下,埋的却是你真真正正的林大哥!”

  舒清晚心下大骇,怒道:“裴言枫,你竟敢做这种事情!”

  裴言枫冷笑一声:“怎么?你现在又敢承认这五年来,装在阮林一壳子里的人,是女子身份的阮连衣了?”

  舒清晚被堵的一时无言,只能愤怒地盯着裴言枫。

  裴言枫无视舒清晚的目光,喊了声“来人”,那两个随从便从屋内推搡着一个和尚出来。

  随后那和尚被裴言枫的随从狠踹一脚,直接摔在了舒清晚的面前,他惊慌地从地上爬起,双手慌乱地依旧竖于身前,看到旁边站着的舒清晚后,有些讶异地叫了一声“小师妹”。

  舒清晚看了一眼洞云寺的扫地和尚了戒,虽猜到连衣的身份可能暴露,但还是心存侥幸道:“裴言枫,你这是什么意思?”

  裴言枫有些失望和感慨:“怎么?还不愿意承认吗?”

  “不过我刚开始听阮家门口的那些商贩说你是来找阮连衣的时候,心里也有些不信,我又听了这和尚的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所以我只好对不起阮兄,索性挖了他的坟瞧个真假。”

  “没想到,你一个养在庄外的舒家庶女,竟然会与阮家的嫡女从小相识,且还相伴数年,真是不可思议。”

  “阮家胆子也真是不小,竟然敢让阮连衣一个女子冒充阮家嫡子,且还上了官牌,这份胆量,真是让我望尘莫及。”

  听到裴言枫将她和连衣的秘密如此一帧一丝地剖解出来,舒清晚反而镇定下来,寒声问:“你想怎么样?”

  “既然叫我来了,不妨直说。”

  裴言枫敛了所有冷意,依旧温柔和善道:“清晚,你知道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只不过是想,让我们恢复到从前的样子。”

  “从前我们互助互益,难道不好吗?”

  舒清晚思考一瞬,干脆利落道:“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我,放过阮家。”

  裴言枫和煦一笑:“这当然,若是阮林一是个女子,只要她安分守己,便构不成我的威胁,放她一马,那又何妨?”

  ......

  “那又何妨?”连衣靠在床头听着舒清晚说的这些内容,无奈地想翻白眼,“他这么说是骗你的知不知道啊晚晚,他只不过是想稳住你而已。”

  “而且他——那又何妨的基础是我当不了主君,没有子嗣且娶不了你,等到安涟生个阮家的男孩,且他知道我们两个已经生米煮成爆米花,你觉得他会放过我?”

  舒清晚被连衣的“爆米花”三个字羞了下脸,卡了下道:“我知道他只是敷衍,可事已在眼前,我不得不答应。”

  看到舒清晚如今躺在床上的样子,连衣已然猜到了当时舒清晚的想法:“晚晚,你这么快答应裴言枫,然后你又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我,是不是准备又要背着我干坏事?”

  鬼门关里都走了一趟,舒清晚哪里舍得再瞒连衣:“我原本想......先答应他,然后找到他的把柄,再与他......”

  “同归于尽?”连衣说着,看到舒清晚默认的神情,生气道,“舒清晚同志!我郑重跟你说一遍,你要是再敢做这种事情,我以后就找个男人结婚生孩子,生一堆,气死你!”

  瞧着舒清晚那吃瘪且越来越内疚的样子,连衣也没舍得再责怪她:“听到没有,以后凡事想着家里还有一个人等着你,知道吗?”

  连衣顿了顿,又问:“那后来呢,你就派人看守阮府了?”

  舒清晚如实道:“嗯,我叫人时刻注意阮府动静,怕裴言枫只是敷衍我,会暗自对你动手。”

  “难怪,难怪那日罗管事来府里,你那么着急问我他是谁,原来是怕裴言枫对我下手。”连衣说着说着,就突然想起之前舒清晚痴缠她的那个早上,耳尖慢慢红了起来,“还有第二日早晨,你还那个什么......”

  “我就说,你怎么就突然那么奇怪了......”

  看到连衣的耳尖红润,舒清晚心底也泛起羞意:“后来你跟我说,你要去原西镇,我怕你会出事,还交代书城要格外注意,没想到你还是出事了。”

  说起原西镇,连衣就想到舒清晚去原西镇的事情,追问道:“那你是怎么去原西镇的?”

  “你不是那个时候被李少横叫走了吗?他叫你去做什么?”

  “李少横第二日突然叫我和兄长去他的别苑,说是要商量刺杀阮林一。”舒清晚道,“我知他是故意,可又怕真的有什么伤害你的计划,便去了。”

  连衣又问:“然后呢?”

  舒清晚回道:“我们去后,李少横只字不提刺杀之事,只叫着舞者缠着我们寻欢作乐。”

  “我等了一个时辰,便猜其中有诈,就找了个借口离开,去原西镇找你。”

  连衣不解:“可你也来的太巧了吧?”

  舒清晚来的时机刚刚好,刚好在她打的快要力竭的时候。

  重点还是舒清晚来了以后,对现场的局势很是明了,不仅很快就加入战斗,还没有分错过黑衣人与蒙面客,也分的清谁是敌谁是友。

  都说到这了,舒清晚也没什么好隐瞒:“我赶到原西镇时,还没来得及找你,便看见了天上的信号,就知你已出事。”

  纵然已经猜到,但连衣依旧十分震惊:“晚晚,果然是你,那些人果然是你的人!”

  “嗯。”舒清晚点了下脑袋,“他们是我派去暗中保护你的人。”

  连衣简直心惊:“可是这些人很早以前就救过我了啊,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派他们来保护我的。”

  舒清晚算了下时间:“那时,你追着刺客到余洋庄的舒家庄院,你说之前也有人要杀你,我担心你的安全,便派人白日里保护你。”

  “那么早?”连衣又是惊讶又是感动,“晚晚你......你真是......难怪我白天在外,好像很少遇到刺杀,我以为是他们怕巡防营呢,没想到还因为你的人。”

  “可我怎么几乎没有撞见过他们呢?书城好像也没怎么发现。”

  舒清晚目光微微黯然,犹豫须臾道:“你那时对我很是排斥,我怕你知道了会......所以一直只让他们乔装在外保护你,并不敢让他们太过接近你,或者进入阮府。”

  看到舒清晚失落的表情,那时和舒清晚发生的一幕幕事情从连衣记忆里全部跑了出来。

  那时舒清晚和她表白,又带她去见了玄清师父,她以为自己不是阮连衣,故而一直躲着舒清晚。

  之后还为了尽快完成脱身之计,刻意在家装病好几个月,然后又计划娶了安涟,要不是舒清晚吃醋跑到她的新房里,她和舒清晚大概不会再有交集。

  是啊,一直都是舒清晚不停地默默在付出,而她只知道躲。

  那时的舒清晚应该很是伤心吧,被自己心爱的人躲着怕着,而她只能难过地抱紧自己,连靠近的胆子都没有。

  连衣心疼地不得了,赶紧俯身过去靠近舒清晚,“啵”的一声亲了一大口:“晚晚,你怎么那么好,我真是爱死你了。”

  被连衣这么直白地表达爱意,舒清晚的脸又微微沁出粉红,腼腆地笑了一下。

  看到舒清晚的表情终于洗去忧伤,连衣心里也暗暗放松,旋即又想起一个新的问题:“哎不对,按道理说,裴言枫都答应跟你合作了,为什么还要派人来杀我?”

  “他都敢用你做靠山,直接公布病情,难道还敢翻脸?”

  舒清晚脸上也微透凝重:“我原本也以为是他反悔,所以才去杀他,可那日我杀他时,他说那些人不是他派去的。”

  “我那日太过气愤,便也没信,可现在想想,确有蹊跷。”

  舒清晚之所以以为裴言枫反悔,一则是因为李少横在准备刺杀连衣的时候,故意将她困在李府,她猜李少横应该是知道了她跟连衣的关系,不想让她去支援,刻意而为。

  而知道她跟连衣关系的人,目前只有裴言枫。

  二则是,那刺杀三人组是裴言枫的人,那刺客首领,舒清晚曾在裴言枫身边匆匆见过一次。

  她也是在蒙面客们将刺客首领带走后,又带到她的面前,她亲自拽下面罩看到面容后,才猛然想起的。

  由此她才断定,裴言枫私自毁约,她一气之下,就想跟裴言枫同归于尽。

  没想到她一剑刺进裴言枫胸膛时,裴言枫却无辜地说,那批刺客不是他派去的人,他根本没有暗自派人去刺杀过连衣。

  她没有相信,又拼着命抵着刀锋剑雨刺了裴言枫几剑,可现在冷静回想,那时裴言枫的表情似乎不想作伪。

  而且裴言枫也没有突然要在这个时候反悔的动机。

  就算要反悔,他也要大权在握才行,而他那时候才刚刚宣布生病几天而已,手上的权利又被裴言义瓜分走了一些。

  连衣也没想明白:“李少横不是跟裴言枫一伙的吗?”

  “难道是我们想错了?李少横和裴言枫根本没动手,那些人不是他们派来的?”

  连衣又想起福寿行的事情:“可又不对啊,可我这边已经查到福寿行的事情跟李少横有关。”

  “李少横憋半天,总不能只是为了做这点事情给我添堵,而且他的事情还没做成,贾家半路突然反悔,直接拆了他的台,他这样绕来绕去有什么意义?”

  舒清晚插话,给出新线索:“贾家和裴家有关,你去原西镇那日,我着人查过贾家,后来消息回复说,贾家主母的庶妹嫁的那户人家家里有个远房妹妹,嫁到裴家三房那处,就是嫁到裴家叔父那里。”

  “总之,他们有些利益与血缘的牵扯关系。”

  这也是她笃定裴言枫反悔的理由之一,阮家福寿行出了事情,买衣服搞事的是与裴家有关联的贾家,这不得不让她怀疑。

  这话把连衣说的更懵了,她费解地分析道:“你看啊晚晚,如果贾家是裴家的人,那么李少横下毒福寿行,贾家拆台,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李少横已经跟裴言枫反目?”

  “还是说,福寿行的事情是我想错了?其实根本不是李少横做的?因为其实我现在还没找到证据证明是李少横的人做的。”

  两人的头绪正乱着,书城突然敲了门,听到连衣回答的“进来”两个字,便推门而进。

  连衣身子挪了个角度问:“什么事?”

  书城握剑拱手道:“禀公子,罗管事跑了。”

  “跑了?抓到没有?”连衣有点哭笑不得,“他可跑的真是时候,我刚刚还跟晚晚说呢,怀疑他可能不是凶手,他倒自己招认了。”

  书城回答:“还未抓住,不过已经找到踪迹。”

  “行,那抓住了就直接提到咱们这儿来。”连衣说着,扭头看向舒清晚,“你看,我没冤枉李少横吧?我就说是他做的。”

  “不过他突然这样,裴言枫如果没有说谎的话,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两个有冲突了?”

  书城出去后,舒清晚微摇了下脑袋:“这个时候,他们没理由突然反目,究竟是为了何事?”

  连衣也思考了一会,还是没找到蛛丝马迹,于是索性放弃:“算了算了晚晚,咱们不想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伤还没好呢,又陪我说了这么久的话,扯到伤口就糟了。”

  连衣为舒清晚掖了掖被子,由舒清晚的那些蒙面客联想到她死去的那几个护卫,建议道:“晚晚,原西镇的时候,我之前培养的那些护卫死了一大半,我重新找也不知道可不可靠,要不就从你那里给我调几个人过来吧?”

  “嗯。”舒清晚应了一声,又道,“等过几日,我带你去挑些。”

  连衣趁着掖被子的手势,调皮地靠近又亲一口:“好呀,谢谢晚晚,你真好。”

  说起这个护卫,连衣突然觉得她好像漏了个什么重要的细节,想了片刻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了:“哎晚晚,话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放信号的地方受困的。”

  “哎不对!应该说,我的护卫为什么会给你的人放烟花?这不合理啊?”

  看到舒清晚有些心虚的表情,连衣终于恍然大悟:“好啊舒清晚同志,你厉害了哈,眼线直接插进了我的护卫队?”

  “你这人不厚道,不能处,还我刚才的吻!”

  看到连衣站起,舒清晚有些着急:“连儿,我错了,我是担心你的安全,那时你要书城去招募人手,我也怕你招到奸细,只好让我的人一起进去,顺便帮你排查那些人。”

  “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连衣赌气道,“不行,我还是有点生气,快叫相公,然后道歉!”

  舒清晚抿了下嘴唇,耳根也红了,伸着手想够连衣的衣服,小声道:“......相公,对不起。”

  连衣简直被舒清晚这声“相公”软化了心,但还是假装生气地转回身子:“再叫一声来听听,叫的好听,我就原谅你。”

  舒清晚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羞的眼睛都不敢看向连衣,只拽着连衣的衣摆,更小声道:“相公,快原谅我吧。”

  舒清晚这害羞的模样简直撩人于无形,要不是因为两人身上都有有伤,连衣恨不得扑过去摁着狠狠亲一顿。

  忍了会,连衣没忍住又俯身过去,狠狠亲了一口:“好吧,原谅你了。”

  “哎呀,媳妇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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