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 连衣周围依旧一片风平浪静,但她却知道,暗地里在不知名的地方早已波涛汹涌。

  舒清晚第二日离开后, 调查到的消息就不间断地传到她的手里。

  裴言枫果然如连衣猜测的那样, 早在大半个月前就突染恶疾, 且那恶疾来势汹汹,不过一两日就将裴言枫的精神吞噬大半。

  他背着所有人好不容易调理地有些许改善, 却在前几日贡品出现问题后再次加剧。

  虽然他依旧在强撑着精神处理家里的生意,许多场合也都正常露面,但越来越久的居家时间还是让连衣和舒清晚察觉到不对劲。

  为了核实裴言枫的病情,舒清晚命令安插进裴家的眼线长时间监视裴言枫在家的状态。

  眼线反馈, 好几次都听到裴言枫压制着声音在咳嗽, 且身上也有越来越重的草药味, 只不过他每次要出门, 都会重新沐浴,然后穿上新的衣服, 如此才没被其他人发现。

  尽管裴言枫已经病的如此严重,但让人难以理解的是,他并没有像原网剧的裴言枫一样, 将生病的事情告诉裴家的其他人, 只硬生生扛着。

  没过几日,连衣就从舒清晚传来的消息里知道裴言枫如此行径的原因。

  原来是因为,贡品瑕疵的事情发生以后, 裴言义趁裴言枫被裴老爷误会的时间里, 多番运作, 最后拿到了协理裴家的权利。

  而裴言枫为了能继续持掌裴家的当家之权,不得不将自己生病的事情先隐瞒下来。

  他如今也知道舒清晚已经偷偷撤掉了对他的支持, 此时他一旦因为身体原因退后,往后想要再拿回掌家之权,难度将会远远超过之前。

  虽然裴言枫表面上对裴言义的夺权忍气吞声,但私底下的小动作却没有停歇。

  他一方面将手上的事情做的越发.漂亮,另一方面则笼络裴家的各方势力对裴言义进行打压,李少横那头的事情他亦没有落下,多方密谋之后,终于开始了隐忍之下的大动作。

  这日晚上,连衣在家刚吃过晚饭,才回西院走了一小段路,福伯就急冲冲地跑进西院,冲着她的背影喊了好几声“公子”。

  连衣扭头就看到福伯小跑着追上她,喘息了两口气才道:“公子,原西镇福寿行的罗管事来了。”

  “来就来了呗,你急什么啊。”连衣不以为意,只示意书城给福伯顺顺后背,“你先缓一缓呼吸,慢慢说,不差这点时间。”

  “公子,罗管事说找您有急事,说是特别急的急事。”福伯深呼吸了两下,又急道,“我看他挺着急的,就让他去书房等您了,公子您快去吧。”

  听福伯这么认真地催促,连衣也不敢耽误,带着书城调头就往书房方向去。

  连衣刚进书房时,罗管事正在喝丫鬟刚刚端过来的茶,看见连衣带着书城进来,急的茶水都倒了点,也顾不上擦,只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站起来道:“少东家,您可算来了,福寿行出事了。”

  连衣示意丫鬟给罗管事擦干水渍,再换杯新的茶水,自己则坐到罗管事对面的椅子里:“出什么事了?您慢慢说。”

  罗管事没有坐下,依旧站着:“前段时日,原西镇的贾家从我们福寿行买了几匹布回去,说是给家里及笄的小姐做衣裳,这几日衣裳刚做好,谁知那小姐一穿,竟浑身起了疙瘩。”

  “诊断的大夫看过之后,说是衣服出了问题,那衣服后来拿给贾家的丫鬟一穿,果然也出了疙瘩,贾家就拿着衣服上我们福寿行来找说法,如今闹的不可收拾了。”

  连衣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听罗管事这么一说,反而放下心来:“那你们可检验过咱们店内的布匹吗?究竟是不是我们布匹的问题呢?”

  像这种“无理取闹”的事情,她从假扮阮林一开始,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了,回回都换汤不换药,不是同行抹黑就是栽赃要钱,没几次是例外。

  “怎么没检查,我们检查了啊!”罗管事急的往前一步,“这种事情我们也不是第一次遇到,处理的方案都是知道的,可这次的情况不一样。”

  “哦?怎么不一样法。”连衣好奇道,“仔细说来听听。”

  罗管事如实道:“贾家找上门来后,我和费掌柜就把贾家买的那些个布匹重新翻出来检查,也请了大夫,结果证实确实是我们家布匹出了问题。”

  “我们检测的第一批布里,十匹中就有一匹有问题,后来又陆续检测出了几匹。”

  “出问题的这批布料是不是七月份跟细锦同批的货?”连衣眉心微皱,语气也沉了些,“如果是这一批,那不应该有问题,这批是我亲自盯的所有材料,其他店铺入库前都有检测过,根本没出过问题,现在卖出去的那些,也没人反馈有问题。”

  “我要说的就是这个。”罗管事端起旁边的茶水猛喝了一口,继续道,“少东家,这批货在入库的时候,我跟费掌柜都亲自参与过检测,根本没有问题,现在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有问题了。”

  “难道是有奸细?”连衣沉吟着喃喃了一句,接着问,“那你们检测出来具体是什么问题呢?”

  罗管事的脸色微不可查地僵了一下:“应该是布匹的固色染料出现了问题......”

  “不可能!那批材料我亲自检测过。”连衣应了一句,又突然觉得此时争执这个没有意义,她吁了口气,“算了,那你们跟贾家提了赔偿了吗?贾家怎么说?”

  罗管事的脸色变地难看了些:“已经跟贾家提了赔偿的事情,也说过会尽可能的赔偿他们,但贾家却说他们不要赔偿,他们只要福寿行道歉关门,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是奸商......”

  这事情比想象中棘手,看着就像有备而来。

  连衣想着,便问:“你刚才说的贾家,是不是专门卖笔墨纸砚的那个贾家?”

  “是那家。”罗管事回完,见连衣只面色浓重着,却没有往下说内容,于是顿了顿,没忍住追问,“如今我们怎么办?少东家,那贾家虽说只是卖个笔墨纸砚,但也是个不小的商贾之家,若是真的闹起来......情况也不容乐观。”

  连衣正想开口问问事情闹了几天,罗管事却率先插了话:“少东家,事不宜迟,要不......您明日跟我去福寿行看看情况吧?”

  连衣明天手上还有点急事,她还在权衡要先顾哪一边,就听到罗管事声调更是着急:“少东家,您看,老爷现在也不在家里,您可千万要为我们拿拿主意啊,这事也只能指望您做主了。”

  他见连衣抬头看向他,再次劝道:“费掌柜还在福寿行等着呢,您要不明日就跟我去看看吧......”

  正如罗管事所言,阮老爷昨天已经出远门巡店,最快也要三日后才能回来,如今之计,确实也只能连衣自己去看看情况。

  连衣答应了罗管事的提议,两人便约定明天天亮后就一起出门。

  又和罗管事仔细了解了一遍来龙去脉,连衣就去回禀周氏她明天要出门的事情,她和书城刚从北院出来,路上又遇到已经安排好罗管事而回来的福伯。

  福伯回复完安顿结果,正准备离开,却被连衣叫住:“福伯,父亲这次去南丙镇巡店,可有跟你提过要经过其他地方吗?”

  福伯对于阮老爷,相当于书碟书城和连衣的关系。

  他们年轻的时候,也是片刻不离无话不说的主仆,如今年迈,阮老爷出门前还是习惯将家里的事情交代给福伯,就连行程也都如实相告。

  “老爷没说。”福伯如实回答,“老爷只说五日必定回来,若是要去其他地方,那五日时间是断断不够的。”

  “哦。”连衣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那你前面跟罗管事说过父亲不在府里的事情吗?”

  福伯的表情出现了点惶恐:“我是......是说了,这个是不是不能说呀,公子,我是不是......”

  “没有没有。”连衣赶紧安抚福伯,笑道,“能说能说,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别担心,对了,你前面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跟他说了老爷不在家的事情。”

  福伯的脸色总算缓下来了些,他仔细回忆了下说:“他敲门敲的急,是外面守门的阿洲开的门,我出去的时候,他就跟我说他有急事找你。”

  “我领他去书房的时候,他问我少东家是在家吧?我说在家,他又问我老爷是不是不在家,我就跟他说了老爷已经出门的事情。”

  连衣和书城对视了一眼,旋即露出个轻松的笑容:“哦,是这样啊,我说呢,他怎么会知道老爷不在家的事情。”

  “行了福伯,你去忙吧,我明天还要赶早,就先回西院睡觉去了。”

  福伯看到连衣还算闲适的神色,最后什么都没问,转身往另一处去了。

  连衣回到房间里脱衣躺下,将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又重新捋了一遍。

  没一会她又翻身起来,简单披了件衣服坐到偏殿的书桌前,翻出笔墨纸砚,准备给舒清晚留个她要出门的信息。

  她和舒清晚两天前才刚刚见过,按照约定的时间,舒清晚今晚根本不可能会来找她,可明天一早她就要跟罗管事去原西镇调查布匹的事情,根本来不及亲口告诉舒清晚她要出门的事。

  看来她也只能写个纸条,明早让书城想办法传给舒清晚,否则她这出门来回少说得三四天,舒清晚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担心。

  如今在这个世界里,危机四伏,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舒清晚担惊受怕,然后去做危险的事情。

  不过,她该用什么样的内容才能让舒清晚看出来是她写的,而其他人看不出来呢?

  虽说舒清晚的关系网较为靠谱,可她目前是所有反派盯着的目标,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落在别人的眼睛里,她不得不防着那万分之一纸条落在别人手里的可能性。

  连衣拿着毛笔,用顶上那端戳了戳额头。

  又思量好半会,才提笔写下:媛媛娘子,相公有事出门一趟,若是想我了,见枕头如见我,爱你的相公留。

  连衣写完放在一边,重新拿了一张纸,准备把来龙去脉详细地写下来,然后放在床上的枕头下面,等舒清晚来拿。

  只要舒清晚看了她第一封信的内容,肯定会知道她在枕头底下又藏了一封。

  结果她的第二封信刚开了个头,就听到外面有一阵细微的声响,她还来不及仔细辨认,旁边的窗户就“吱呀”一声,跳进来一个人影。

  这次的人影很好辨认,衣服都没换,只在平时的男式常服外套了一件深色斗篷,可见来的匆忙。

  连衣愣愣道:“你......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今天才第三天啊?”

  舒清晚脱了斗篷和面罩,急道:“今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今晚来的那人怎么没有离开,他说了什么......”

  舒清晚嘴里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看到连衣放在旁边风干的第一封信,更急了:“连儿,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连衣让舒清晚这焦急的语气问的噎了一下,好半刻才反应过来:“哎?你怎么知道有人来我家里了?”

  舒清晚不打算隐瞒:“这几日裴言枫屡次和李少横见面,我担心你,便让人远远注意阮府的情况。”

  “今日我有事出了趟城区,回来的路上就听暗线回复,说有人进了阮府没出来,我......”

  “所以你急的衣服都没换,就这样来找我了?”连衣抢过舒清晚的话说了一句,把舒清晚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转身抱住,“傻瓜,这里是阮府,我能出什么事。”

  “没事就好。”舒清晚的肩膀微微松懈,为连衣拉了拉肩膀上披着的衣服,“那人是做什么的?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连衣轻嗅舒清晚身上冒夜赶路的寒气,把舒清晚拉到桌子边上,为她倒了杯茶水:“原西镇的福寿行出了点事情,来的那个人是福寿行的管事,太晚了,我就让他住下了。”

  连衣把福寿行的事情从头到尾告诉了舒清晚,两人躺在床上一起揣摩一番,后来就浑浑噩噩地相拥着睡去。

  寅时刚过,天色才刚刚混沌,舒清晚就醒了过来。

  她定定看了会怀里熟睡的连衣,心里越发不舍,原本想靠上去亲一下连衣,但又怕会将连衣惊醒,最后还是恋恋不舍地将连衣小心翼翼放下,自己轻手轻脚地爬起。

  连衣迷迷糊糊地往外蹭了蹭,感觉到身边的空旷,伸手胡乱摸索一番,没探到舒清晚后就清醒了一点。

  她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就看到舒清晚已经套上斗篷,正准备往外而去。

  “晚晚,这么快就要走了吗?”连衣抱着被子揉了揉眼睛,声音柔柔糯糯的,“现在几点了?”

  舒清晚回身:“寅时刚过两刻。”

  “三点多了啊。”连衣用力眨了眨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想到接下来可能要好多天完全见不到,她眯着眼睛甜甜一笑,“那晚晚你慢一点哦,比芯,爱你呦。”

  舒清晚原本正准备走向偏殿,听着连衣昏昏沉沉地撒娇说爱她,顿时就走不动路了。

  她停顿两秒,毅然扭头往床边而去。

  连衣说完临别的话,就往梦乡里沉入一分,猛然间被舒清晚抱了起来,还没睁眼,就结结实实被对方来了个深吻。

  她喘了两口气,刚睁开眼睛,就被舒清晚眼里那化不开的眷恋烫了心尖。

  她耳根微红,还没出声,就听到舒清晚回道:“连儿,我永远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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