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衣拉着舒清晚站在枯井一步之遥的地方, 假装没有听到。

  她静静等着,等钟七七的心里防线再崩塌一些,她们接下来能问到的内容才会更真实一些。

  果不其然, 钟七七没有看到折返的连舒两人, 也没听到离开的脚步声, 一下子慌了神:“阮林一!你......你在不在!舒清晚,你们......你们别装神弄鬼的, 在的话就出个声。”

  连衣依旧没出声,双手交叉抱着胸前,好整以暇地看着井底自乱阵脚的钟七七。

  没听到任何回答,钟七七急了, 声音都带着细微的颤抖:“阮林一!阮林一, 你到底在不在!阮林一, 你的问题不问了吗?你倒是......倒是问啊!”

  钟七七又急的喊了一阵, 两人见程度酝酿的差不多,连衣才往前跨了一步:“来了来了, 你急什么啊,我看你刚才可是一点都不着急。”

  钟七七大大松了口气,也没心思责怪连衣刚刚的恶作剧, 她紧张地看着井口:“你们先拉我上去, 我再回答你们的问题,不然免谈。”

  她说完怕连衣她们又走,弱弱地补充一句:“我既然说答应回答, 就一定会回答, 你们不用, 不用再耍别的花招。”

  连衣看了眼舒清晚,有些气笑:“哎呦, 竟然还有力气威胁。”

  “算了,小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今天就算行善积德吧,不计较你的无理了。”

  “就是......这该怎么拉她上来呢?”她说完,打量四周的环境,自言自语道:“要不,我再找个树藤什么的?可是去哪里找呢?”

  连衣正想着,舒清晚冷声开口道:“不用拆树藤,我来拉她,你休息。”

  连衣不明所以,观察了眼满目萧条的院子,好奇道:“不找个树藤什么的,难道用这满院子的假山拉她吗?难道你要用这两丫鬟拉她啊?”

  舒清晚没接话,果然兀自走到两个丫鬟面前,几下就蛮横地将丫鬟们的外衣脱了下来,然后用软剑割成条状,交缠着编在一起。

  连衣走到舒清晚旁边,瞧着舒清晚不对劲的气压,狐疑道:“干嘛?你对树藤也有什么情结吗?”

  她说完,突然才想起阮连衣从前是用树藤救的舒清晚,那天的情形和今天的情况对比起来有点像,只不过今天的枯井更窄更深一些。

  “噢......”连衣恍然大悟,发现声音太大后,赶紧压低,“哦天!晚晚你也太可爱了吧?这你都要吃醋啊?”

  连衣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井里钟七七焦急道:“阮林一!你们到底想好怎么拉我出去了没有?你倒是回个话,别让我干等着。”

  “你吵什么吵,我弄好了不就告诉你了吗?”连衣大声怼完钟七七,回头继续压低声音对舒清晚道,“你就因为我说要找个树藤拉钟七七,你就吃醋啦?”

  “好啦,别生气啦,我不用树藤拉她,我一辈子都不用树藤拉任何人,可以不?”连衣说着,掰过舒清晚的脸,在舒清晚的嘴上重重亲了一口。

  舒清晚虽说还是只字未说,但耳尖却掩不住微微红了。

  明明舒清晚自己在撩连衣的时候,什么露骨的话都会往外说,但等连衣撩她时,不过一句暖心的话,就足够她红了耳尖。

  连衣摸了下舒清晚红起来的耳尖,笑了下,走回井边:“小爷我心情好,和舒小姐给你用你们家那两个云儿还是花儿的衣服编了个绳子,你应该不重吧,看着应该是可以拉上来的。”

  她说完,还揶揄地补了一句:“要是拉不上来断了,那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哈。”

  钟七七再次被连衣气的哽了一下,但因为有求于人,便硬憋着不吭声。

  舒清晚的绳子很快就已经编好,她把一端扔进井里,一直往下延伸,结果还没到钟七七面前,上面的绳子就不够了。

  最后她到假山后面,把云烟的外衣也拽了下来,割成条状编好接上,这才堪堪足够钟七七在手里绕一小圈固定住。

  两方准备妥当,舒清晚便将软剑先放在一边,一个人拽着绳子,脚踩井边一点一点往上拉。

  连衣本来要帮忙一起的,但舒清晚不想她劳累,便再次拒绝,只叫她在旁边坐着休息。

  而且也考虑到钟七七的身子新伤加上之前旧的腰伤,若是无人帮忙,待会到了井口估计都爬不出来,而舒清晚拉着绳子,也许会分身乏术,根本无力分出一只手拽钟七七一把。

  叫连衣在旁边看着,也是为了以防万一。

  舒清晚的力气连衣自然是相信的,舒清晚已经多次抱过她,而且动作轻松,仿佛再抱上两个她都能轻而易举,所以她当然是放心的。

  拉锯开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绳子也一毫一寸抽离井边,钟七七终于被拉到了井边。

  钟七七早已浑身湿透,仿佛一只狼狈的落汤鸡,就连平时身上嚣张的气焰都弱了许多,莫名透着一丝可怜劲。

  舒清晚拽紧手上的绳子,脚上落下力气,一步一步缓慢向后,想把钟七七彻底拉出来。

  连衣也没闲着,她一脚踩着井边支撑力气,两只手一起伸过去拉钟七七的手臂。

  就在这时,刚才被舒清晚脱了外衣的云烟正悠悠转醒。

  她坐起来时就看到了前面这番场景,脑袋昏沉地一时竟以为连舒二人准备将钟七七怎么样,她几步就冲到井边,趁几人都没反应过来,捡起舒清晚前面放下的软剑,拿起就朝连衣甩过去一剑。

  连衣这时如果放手,不仅钟七七会摔的够呛,就连拉着钟七七的舒清晚也会跟着遭殃,被钟七七的重力拖进井里。

  为了把钟七七尽快拉出来,连衣吓的索性闭上眼睛,硬生生地挨了云烟一剑。

  但好在云烟武功善浅,根本不会使用软剑这种高难度的武器,挥过去的力道看似很大,实际到了连衣身上,也只是轻轻一割。

  连衣吃痛叫了一声,发力将钟七七拉了上来而后松了手。

  她都没来得及看自己的手臂怎么样,就听到云烟“啊”的惨叫一声,她抬眸就看到,云烟被舒清晚踹的直接摔在了四五米后的假山上面,发出“嘭”的一声巨大声响。

  然后直直坠到地上,猛地吐出了好几口鲜血,场面很是惨烈。

  舒清晚踢完云烟,犹如闪电般地冲到连衣面前,迅速而小心地抬起连衣的手臂,把连衣的袖子谨慎地慢慢拉起来,那表情比连衣自己看起来还要凝重焦急。

  不过实际的伤口很浅,只划破了一层皮肤,然后渗出了一些血丝,但因为是软剑割的,所以伤口较长,看起来比实际严重的多。

  舒清晚立刻从怀里掏出之前用过的金愈膏,然后倒出一点,细细地替连衣抹上。

  连衣被舒清晚的紧张逗笑了:“没那么严重,怎么还用上金愈膏了呢,这东西这么贵重,用在这种小伤上,浪费了呀。”

  舒清晚仿若未闻,继续替连衣抹均匀,小声道:“你忍着些,金愈膏接触伤口会有些疼。”

  听到连衣回了“知道了”三个字,舒清晚俯身帮连衣吹了吹伤口,眼里满是心疼。

  直到确认伤口都涂均匀,连衣别的地方完好无损,舒清晚才将金愈膏收起放回怀里,接着她转身朝假山下的云烟走去,周身气场冷似阎罗,就连连衣都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假山下的云烟吓得往身后的假山贴了贴,脸色苍白,接着又难受地吐了一大口的鲜血,但丝毫没有引起舒清晚的怜悯。

  她捡起地上连衣的软剑,然后像看一个死人一般,不顾云烟的反抗,提起云烟的一只脚,直接拖到了钟七七的面前。

  钟七七还伏在地上喘气,压根支不起身子关心周遭的一切,直到舒清晚把浑身是血的云烟丢到她面前,她才吓得抖了几下,撑着身子往后瑟缩了点距离。

  刚才舒清晚踢云烟的场景她还历历在目,她从未想过舒清晚的武功会如此的高,之前云烟跟她说的时候,她还有些不相信,如今看来,舒清晚的武功绝对比云烟说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连衣看着云烟也有些生气,走过去补了一脚:“喂,我这是好心没好报啊,我好心拉钟七七上来,你这丫鬟倒过来给我一刀,你可真是以怨报德啊。”

  面对云烟,钟七七的气势又摆了上来:“你这死丫头,你是不是不想我上来,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故意的,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云烟边咳边吐血,却还敛着目光,忠心地摇了摇脑袋,可惜钟七七似乎不是很领情。

  舒清晚对周遭的一切漠不关心,只将软剑横在云烟面前,冷声道:“快说,你背后的人是谁。”

  云烟没回答,倒是钟七七有些懵了,她看了眼舒清晚,声音不自觉弱了下来:“什么是谁?云烟她只是我钟府的一个丫鬟啊。”

  连衣补充解释:“她现在是你府上的丫鬟没错,可她之前不是你的人吧?她是谁送给你的?”

  “她是......裴哥哥送给我的啊?”钟七七愣愣道,“是裴哥哥说,云烟有点武功,可以陪着我练武,如果有危险,还可以保护我,所以我就收下了。”

  看到钟七七这完全蒙在鼓里的表情,连衣和舒清晚都有些明白,钟七七不过是中间被利用的一个傀儡,她大概率是真的没有参与到所有事情里面。

  不过钟七七这话仿佛戳中了云烟的心思,她有些激动道:“不是裴公子,我只不过是通过裴公子到的钟府而已,裴公子完全不知情。”

  舒清晚的剑往前递出几分:“那是谁,指使你做的这些。”

  云烟抿了抿唇,却没有接着出声。

  饶是钟七七是傻子,现在也听出了点不对劲,她撑着身子靠在井边,诧异道:“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云烟她是谁通过裴哥哥安插在我身边的人吗?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目的我们也不知道啊。”连衣说着耸了下肩膀,“具体要问云烟啊,可是她不愿意说。”

  连衣想了下,决定从钟七七入手:“你看你也上来了,那云烟不愿意说,我倒是问问你,你记不记得去年的品花大会,裴家花园那次,那个时候,我记得你原本不是离我们这边挺远的吗?你是看见舒清晚和裴言枫说话,你才过来的吗?”

  钟七七想起去年的事情,表情有些尴尬:“当然不是,我那个时候是看见了舒清晚和裴哥哥说话,但是我猜他们在谈事情,所以就没过去。”

  “不过后来,云烟跟我说,她听到舒清晚跟裴哥哥说暧昧的话,她准备勾引裴哥哥,然后我就过去了。”

  果然是云烟从中作梗,想试试阮林一会不会水。

  但这人未免也太算无遗策,他不仅算到钟七七会因为舒清晚和裴言枫说话吃醋,还算到了阮林一会因为看不过舒清晚受委屈,而出手帮忙,这样的心计,未免的太过缜密。

  连衣想到这里,突然又想通一个关窍。

  假如阮连衣和舒清晚的事情是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但“阮林一”这几年对舒清晚有好感的事情却是可以揣摩一二的。

  也就是说,这人或许是在上双重保险,若说阮林一看到舒清晚受委屈情急地上前帮忙,那么他就可能是真的男子阮林一,也就证明着这几年的病秧子阮林一确实是男子身份,他对舒清晚之前的好感也并不是伪装出来的。

  但若他没有上前帮忙,那么他极有可能就是阮连衣假扮的,而他这几年明里暗里照拂舒清晚的行为根本就是在作秀,故意博得别人注意。

  而那一次品花大会,阮连衣先是出手帮忙,被排除了第一次嫌疑,落水后,连衣又从水里及时浮上来,排除了第二次嫌疑。

  由此,那些人才最终确认她就是真正的阮林一,那天晚上才迫不及待地安排上那次她落水的刺杀。

  殊不知这几年对舒清晚有“好感”的人,一直都是女子阮连衣,而又因为阮连衣对舒清晚特殊的感情,导致幕后之人更笃定她是男子的身份。

  连衣和舒清晚对视了一眼,两人显然都想到了关窍点,连衣又踢了云烟一脚,试探道:“云烟,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当时,是那人故意叫你过去引钟七七的对吧?不然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云烟不接话,但脸色变了变,虚弱地咳了几声。

  钟七七明白自己被人利用,气恼道:“原来是你!那个时候是你故意引我过去的,原来你在利用我,难怪你刚才不希望我上来,原来如此。”

  “你快说你背后的人是谁,到底又有什么目的,你不说我就告诉裴哥哥,看他怎么治你!”

  云烟欲言又止,脸色变地十分难看,她嗫嚅几下,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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