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衣的身体虚弱地晃了一下, 旁边候着的书城赶忙疾步过来扶住她,她这一下,旁边的好几个世家子弟都看到了, 纷纷出言关心她, 让她找个地方休息下。

  她借机和周围的公子哥们说了抱歉, 扶着书城找了个距离他们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阮家公子的身体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何况大家也知道她之前生过那场跨度好几年的病, 本身长得又很书生气,稍微装一下虚弱就显得身子单薄羸弱,更容易博得大家的同情。

  但连衣这晃了的一下,却不是完全装的。

  她最近因为那些记忆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压力, 又因为这两天路上的奔波没有休息好, 再加上钟七七突然的刺激, 让她一下子有点腿软。

  她坐下后, 环顾四周,见没有人在注意她, 她抓着书城的手臂把书城的身高拉低些,凑过去问道:“我昨天回来的时候叫你们给舒小姐准备点礼物,你和小蝶准备的是什么?”

  原网剧里这个情节貌似有过一笔记录, 但具体是什么, 她脑袋乱地一时有点想不起来。

  这会越急越是想不起来,总觉得脑袋超负荷了,感觉根本不够用。

  不过按照正常套路, 这种场合她只要不跟事故主角舒清晚碰面, 再加上礼物上没有出错, 钟七七应该就无处做文章。

  书城老实道:“属下和小蝶在库房里拿了一盒千年人参,一对翡翠手镯, 还有一副看着挺漂亮的画。”

  连衣原本一边听着书城说话,一边点头赞赏着这两人果然是随便拿的礼品,正准备放下心来,就听到最后一句话里的“挺漂亮的画”。

  连衣不解道:“画?什么画?你们为啥拿画?”

  书城难得露出有点窘迫的表情:“库房里几乎都是人参灵芝什么的,小蝶说......说咱家的首饰比较贵,可总拿几乎一样的东西又显得不够用心,然后那个画离的近,我们看着那画挺漂亮的,就拿了。”

  呦!小蝶这家伙还深知她的心啊,还知道拿便宜的,果然没白疼她。

  连衣满意地点了点头,觉得书蝶分析地挺有道理的,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可一时又没有想起来。

  不过阮府的库房都是人参灵芝,倒也可以理解,毕竟阮府公子是个远近闻名的病秧子,谁来探望不带点啥补品的,渐渐地库房也累了大半。

  但说起这个画,连衣确实毫无头绪,如果说位置离得最近,那就是说是最近某个人拿来的,可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连衣朝书城勾了勾手指,示意他再矮下身来,她凑近小声道:“那画上画的什么?怎么个漂亮法?”

  书城思考了片刻:“属下也不懂画,就觉得顶好看的,上面好像是有山有水,还有两个人,差不多是这样。”

  连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始努力回想关于这副画的渊源。

  突然她灵光一闪,想起一个重要的事情来,赶忙问道:“这个画是不是没有落款?上面是不是有一首诗?画的背景是不是有一座山,山上有房子?”

  书城思考一瞬,然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连衣的头皮一麻,伸手捂住额头,感觉整个脑袋都要大了。

  她刚才一直在想这幅画是谁拿来的,现在终于想起来了,这幅画根本不是外面进来的,而是本来就在阮府里面的。

  之前一直放在阮林一的书房里,倒不是挂着的,是放在画桶里,放了也不知道多久,上面都盖了一层薄的灰尘,将纸质染地有些灰暗。

  现在想来,应该是当时阮连衣溺亡后,就没有再被打开过了。

  后来有一次,连衣要去库房里拿点补品送人,看见那画一直放着,想着索性直接扔到库房去。于是就随手打开看了一眼,见上面连落款都没有,就猜测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画,觉得也许是阮林一之前没画完的,就顺手带走了。

  当时的她不知道这幅画是谁画的,画的什么含义,现在的她已经被记忆通知地明明白白。

  这幅画根本不是阮林一画的,因为画的背景就是洞云寺的那座上,山上的房子就是洞云寺,那画上的两个人虽然画的小,但看那装束,俨然就是小时候的舒清晚和阮连衣。

  这幅画是阮连衣以阮林一的身份第一次见到舒清晚之后,心中郁结难解,怀着思念和苦涩画下的。

  她画完后,又怕被人看到而露出身份的破绽,故而没有实名落款,只提了一首带有连字和晚字的四言诗句,聊表慰藉。

  她将这幅画放在书房的画桶里,心中苦闷时便翻出来看看,也算是怀念自己从前肆意洒脱的日子。

  这幅画既然没有落款,画上的内容当然也只有阮连衣和舒清晚才能看的懂,虽说那画上的诗提的也有点思念的意思,但外人看到的话,也只会以为这是一幅普通的寄情山水画。

  但坏就坏在,这幅画现在被当做礼物送到舒清晚手里,如果只有舒清晚看到内容,倒也无事,但这幅画要是被别人看到,特别是怀有恶意的人看到,那要拿来揣测什么龌龊的内容,那还是防不胜防。

  而且这个怀有恶意的人,现在就在舒府里蠢蠢欲动。

  连衣仔细想了想她之前列好的恶毒女配作死列表,后知后觉地想起,钟七七确实在舒清晚的这次生辰宴上留下过浅浅的一笔。

  原网剧里,选商大会诬陷私会、礼监生辰宴上诬告私相授受等等事情,钟七七都成功了。所以后来舒清晚的生辰宴,她没有做什么大举动,只是顺手轻轻一推,把他们暗通曲款的事情给坐实了,在男主裴言枫的心里插下无法消弭的隔阂。

  钟七七用来坐实的证据当然首选的就是阮林一送来的礼物,且当时那几样礼物里刚好有一样东西被钟七七七拐八拐的,最后和定情信物扯上了关系。

  毕竟有前几次的事情作为铺垫,后面这次的诬陷也就顺理成章地被大家相信,阮林一和舒清晚也百口莫辩。

  原网剧里的舒清晚和阮林一的性格设定上简直是异曲同工,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娇柔女主,两人对上钟七七这个刁蛮小姐,简直就是毫无胜算。

  只不过连衣隐约记得,原网剧里之前被钟七七用来做文章的并不是一幅画,而且当时阮林一送的东西里,好像也没有画这种东西。

  阮林一当时喜欢舒清晚,舒清晚的生辰礼物肯定是精挑细选的,哪像她这次,真的是叫书碟去库房随便拿那种没有诚意的库存。

  只是命运安排,随便拿,还让他们拿了个炸.弹。

  连衣刚才顺着那幅画的线索思路,把原网剧这里的剧情想了个七七八八,可问题是这次剧情的钟七七在前面的诬陷都以失败告终,那她在这次的生辰宴上,会不会正在酝酿个大的?

  毕竟前面两次她输的很惨,最后还反被连衣踩了一脚,会不会气急败坏地反弹个更大的报复?

  但不管钟七七在酝酿什么风暴,目前最棘手的就是这幅含义暧昧不清的画,这幅画现在就是隐藏的地雷,她必须趁钟七七她们还没看到之前,先把这副画找到。

  当然,能够趁舒清晚也没有看到之前,把画拿走,那是再好不过的。

  连衣理清楚头绪,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事情弄成现在这样,她自己也完全没有想到,她根本早就把这幅画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何况记忆里,阮连衣学武的事情家人几乎都不知道,更遑论这幅画的含义。

  而这幅画存在的事情,除了阮连衣她自己,连贴身的书蝶都不知道,书蝶和书城的学识又有限,看着觉得漂亮,觉得送的体面,也是可以理解的。

  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找到这幅画,然后见招拆招或者溜之大吉。

  连衣拍了拍站在旁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书城,附耳道:“这个画不能送,会有猫腻,你现在出去溜达看看,看看那些礼品被送到什么地方去了。”

  就算连衣没说什么责备的话,书城也从她脸上几经变化的表情看出问题了,他自知做错事情,也不敢问缘由,就躬身回了个“是”字,然后敛起周身气息,悄悄地闪身出去。

  书城不过出去一会,连衣却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她心乱如麻地猜想着钟七七接下来会使用的大招,简直如坐针毡。

  她现在已经被过去几天的信息量折磨的焦头烂额,根本无心去应对钟七七的胡搅蛮缠。

  她装阮林一实在装地太累,何况她现在还一人分式两角,演阮林一的同时,还得抽空演阮连衣,简直是吐血。

  她正一边焦急地等着书城的回音,一边敷衍着过来寒暄问候的世家子弟们,生辰宴的主角舒清晚出现了。

  舒清晚难得梳了一个复杂些的发髻,发髻边上插着一根雕花银簪,显得整个人清丽而脱俗。

  她的脸上还画了浅浅的淡妆,那双从前就出落地好看的眉眼更是完全舒展开来,越发的精致美丽,若是带上媚意,简直足够勾魂摄魄。

  她身上长裙的淡粉色是从前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颜色,袖口及领子都用更深的红色丝线绣出精细的花纹,这些暖和的色泽将她身上的清冷气息冲淡了不少,整个人透着平时没有的温婉。

  她提着裙摆从门槛外跨了进来,抬眸的瞬间,整个前厅已经雅雀无声,好似落针可闻,那些世家公子们仿佛都被勾走了魂魄,一动不动地望着门边的方向。

  就连裴言枫此时也都直直地望着舒清晚,手上掀了一半的茶杯盖子都忘记了要继续拿起来,眼底是带着从未有过的惊喜。

  舒清晚已经见过无数这种场合,她波澜不惊地朝最里的连衣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收回目光,朝着舒清彦走去。

  连衣感觉自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颊都已经被这口气憋地有些发烫。

  刚才舒清晚走进来那一瞬间的美丽芳艳已经让她足够惊艳,随后那一眼更像是一团火苗烧地她心脏都差点停了。

  她赶紧掩饰地收回目光,假装去端手边的杯子,实际一颗心已经开始跳地不规律起来。

  连衣是收回了目光,可在场的其他世家子弟却是听到连衣端杯子的声音后,才纷纷缓过气来,他们眼底带着还会消散而去的惊艳,有意无意朝舒清彦走过去。

  舒清晚走到舒清彦面前,朝舒清彦旁边的裴言枫福了一礼,然后转身对舒清彦道:“兄长,母亲说宴席已经准备妥当了,让您稍后带着各位公子过去就坐。”

  舒清彦看到满室世家子弟的呆愣,表情颇为满意,他爽朗笑了两声:“好好,你去忙吧,待会我带他们过去。”

  舒清晚转身往旁边走了两步,朝着大家,落落大方地微福一礼:“感谢大家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小女子的生辰宴,家母已备好薄酒,待会请大家赏光都来喝一杯。”

  众人纷纷地回着“好好好”、“客气了”、“求之不得”之类恭维奉承的话,一时之间,满室都是男子们难掩的兴奋之声。

  舒清晚礼数周到地又福身一礼,然后在抬头的瞬间,目光又穿过层层的人群,状似无意地看了最里面的连衣一眼,而后敛下目光,转身出门,去了斜对面的女区。

  那一眼目光里的眷恋和温情,让连衣的脸颊又烫了起来,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跟着舒清晚的背影,移到了旁边的女区。

  只见旁边女区的小姐们,虽说脸上都带着笑意,可那眼底都是掩不住的妒意,特别是钟七七的脸色,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

  作者有话要说:

  连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差点弯成蚊香。

  作者君笑地含蓄:年轻人,要敢于直面自己的心啊,你不信?我待会让晚晚再过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