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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岁寒一怔, 感到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心跳的很快,她下意识想回答,却又斟酌不出句子。等到终于纠结着想出声时, 眼前的宋识雪却已经卷着被子,翻了个身。

  ……很安静的睡着了。

  气息平稳而轻,眉头皱紧, 一副连梦里都不安稳的模样。

  傅岁寒轻声叫道:“识雪?”

  没有回应。

  傅岁寒沉默片刻, 提她掖好被子,关了灯。在睡侧卧与主卧间犹豫了一会,还是去了侧卧。

  身旁没了女人的温度与永远存在的桃香气, 连空间都冷下来许多。

  傅岁寒平静地度过一夜,一如往常每一天。再醒来, 手机躺着数条留言, 只有一条来自宋识雪。

  -昨晚如果跟你说了什么, 忘了吧。

  傅岁寒盯着这条回复, 好一会才回:好。

  -许勉加了你, 让我跟你说一声。

  傅岁寒静了几秒,又回:好。

  屏幕便安静下去了。

  傅岁寒返回主页, 果不其然有许勉的申请。似乎是见第一次没通过, 他接连加了几次。傅岁寒对对方的心理活动并不感兴趣, 但不管是拒绝还是放置不理都有再被打扰的风险。

  她随手点了通过,在镜前咬着发圈扎头发, 眼前闪过的, 却还是宋识雪呓语般在耳边说的话。

  “恋人, 暗恋对象, 还是炮/友。”

  傅岁寒也不知道。

  *

  由于柳源天的突然退出, 编剧为了不削减宋识雪的戏份, 绞尽脑汁数日,做出了一个违背古偶的决定——他把所有属于女男主互动的剧情,都写给了沈渺渺。

  譬如,原剧情本只是,随着沈渺渺与明珏的关系逐渐亲近起来,二人相知相熟的过程中,明珏时常会教导沈渺渺一些权谋之术,期望她平日不要除去武功便是打杀常人。

  作为回报,沈渺渺也时常会为其讲述一些花边八卦解乏。两人亦师亦友,相处极其融洽。

  但在修改后,本只是想单纯教导沈渺渺的明珏却突然变的十分钓系,说话柔和,语气诱/哄。沈渺渺也从桀骜不驯谁都能啃下一块骨头的硬茬子变成第一醋神,与明珏三天一吵、五天一闹,吵到侍女从惊吓到了麻木。

  侍女麻了,傅岁寒也麻了。光是看着宋识雪那张脸,说出那些“吃醋”的话便足够让她有压力。偏偏宋识雪每次都只会无奈地笑着看她,温声安慰她。

  戏里戏外,被安慰的到底是谁,傅岁寒分不清楚。

  可即使编剧努力修改的暧昧难分,在原剧情里,女主女二都不可能得到好结局。

  因为沈渺渺是必死的。

  当下剧情已经进行发展到明珏一行人已经推平了江湖上的一众反派。

  按照正常逻辑,一众人已经像推反派一样,把当下的腐朽王朝也推翻了,登基为皇,对应剧名。

  编剧愿意,但短剧不适合水广告,只能又从明珏人设上下手。

  明珏是个万人迷,她会谋政,但不会杀人,为她办事的都只为她的美貌与才华,但都各自有所要忠诚的势力。

  会真正陪她一起一统天下的,只有沈渺渺与男主沈驰声。

  沈渺渺家世与身手都好,自是被先放回了京替明珏布局。

  即使已经与明珏相熟、关系亲密。但古偶剧里,男女主永远年轻,永远万人迷——沈渺渺仍旧没有放弃沈驰声。在回京后,她时常会与沈驰声书信交流,谈及的大多都是明珏的近况。几日一封,皆有回应。但即使是年关时分,沈渺渺偶尔会出城外见明珏,却也从未再与沈驰声见面。

  她按捺不住好奇地问问明珏,明珏却只用沈驰声外出办事的理由搪塞她。

  沈渺渺再不满,也不会怀疑明珏骗自己。

  而这一信任,便酿就了大错。

  又一年中秋,沈渺渺在宫外大批购置吃穿用度,亲自带人送去明珏的冷宫。

  她本不该这般张扬,直白承认自己确实与明珏交好,借机警告那些对她包藏祸心的皇子。好巧不巧,在去往冷宫的路上,沈渺渺遇见了“据传要继承太子之位”的三皇子。

  沈渺渺与对方并不对付,念着明珏教导的“忍”字,正想眼不见为净,三皇子却主动挑衅,谈起了朝堂之事,明里暗里都在说沈家动作太大,最好有所收敛,以免满门豪杰晚节不保。

  这话威胁的意味很明显,倘若他继位。待到皇帝毙了,他肃清朝堂第一个挨刀的就是沈家。

  但沈渺渺早知晓明珏已与外邦联合,不日入京,自然不会将其放在眼里。她自明珏那学到不少东西,早就不像当初一般形式粗/暴。拿捏着嘲讽的音调,将三皇子从上到下数落了个遍。

  宫闱里永远有宫人,众目睽睽下,三皇子被揭开糗事,当即震怒不已,直言骂道沈渺渺也不过是棋局上的棋子。

  在明珏眼中,她只是为了稳住权势的工具。待到羽翼丰满,沈渺渺就是下一个被废的沈驰声。

  沈渺渺一时气急,拽住其衣领,想要质问对方是何用意。三皇子转头便抛出了沈驰声做暗探被发现后废去武功的消息。

  明珏出京的事,知道的人少有,却也不算无人听闻。

  在世人眼里,一男一女共处多日,自然而然有些肮脏事,三皇子同样没有免俗。

  他想的简单。明珏连同床共枕的身边人都能随意舍弃,沈渺渺既付出不了皮肉,又没有才能辅佐明珏。待到对方事成,知道她那么多秘密的沈渺渺下场能有多好?

  最诚实的,永远是死人。

  沈渺渺想到的,却是自己前日写给沈驰声的信。那封信她昨夜便经由探子之手收到了回复,这与三皇子所说的沈驰声被抓时间不符。

  可他若是没有被住,三皇子为什么要骗她?要知道江南离京城虽远,可舟马劳顿几日总能赶到,真相一探便知。

  可他要是被捉了,她送出的信到底落在了谁手上?

  沈渺渺愈发惶恐,甩下三皇子便想扬长而去。三皇子却在落地后捂住胸口,突然吐出一口血,不过几息时间暴毙身亡。死时身体淤紫,显然是中了毒。

  当即,宫人大惊。光天化日谋害皇子,这是阎王爷在世也救不回的硬帐。

  沈渺渺当即入狱,一夜间,天元的格局被彻底改写。

  看剧本时,傅岁寒觉得这段戏除了狗血一点,也没什么。

  但真正拍摄时,自三皇子交代出一切后,傅岁寒的情绪突然乱了起来。沈渺渺对明珏的感情太过眼熟,既爱慕,又怀疑对方欺瞒自己。

  就像是她对宋识雪一般。

  又一次“卡”于耳边想起时,傅岁寒抬眼,精准无误地找到镜头后,齐鸢身边的宋识雪。

  女人一袭银白长袍,珠饰少了很多。随着时间流逝,明珏的腿疾彻底痊愈。她也逐渐变得端庄,沉默少言,不再像最初一样赧然。

  她在不知觉中变成了一把隐忍的剑。

  即使傅岁寒再不满意《为皇》这部剧,也不得不承认,宋识雪的饰演很到位。

  她真正演活了明珏这个角色。

  在两人要开口前,齐鸢挥了挥手:“岁寒先找下状态,其他人休息一下。”

  傅岁寒这才从怔然中脱身,周遭只有工作人员的目光。宋识雪毫无顾忌地回望着她,她抿了抿唇,抬腿上前。

  宋识雪问:“怎么了?”

  傅岁寒落座,看着宋识雪,顿了顿才说:“你觉得,沈渺渺对明珏什么感情?”

  宋识雪说:“各人身处的位置不同,对角色的感知也不同。你饰演的是沈渺渺,至少当下,你不应该知道明珏对她的看法。”

  傅岁寒也懂这个道理。实际上,她这通问询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与其说,她是想问宋识雪剧内二人的关系,倒不如说是她想知道宋识雪眼中对自己的看法。

  就像多日前宋识雪问的那个问题。

  宋识雪想知道,傅岁寒也想知道。

  先前的戏份都是连贯一次过的,傅岁寒的情绪也一直很高昂,兀然停顿几次,难免会让情绪低落。傅岁寒有些怕自己忘词了,向工作人员道过谢,回头才发现宋识雪仍在注视她。

  依照傅岁寒的直觉,宋识雪这样长时间看她,通常都意味着没什么“好事”发生。

  她按下心底莫名其妙的悸动,问:“怎么了?”

  “你没有别的问题了吗?”宋识雪说的自然,眸底情绪却难免带着纠结,显然与她一样——醉翁之意不在酒。

  许勉进组,只意味了一件事,《为皇》的剧情又要开始修改。

  编剧每天都在飞页,现写剧情。傅岁寒日常不是在拍摄就是在补拍视频的路上,倒头就睡,与宋识雪再没有温存。醉酒的那天晚上像是个梦,被二人都隐瞒着的梦。

  这是难得的闲暇与独处时间。

  傅岁寒以为最先忍不住开口的是自己,没想到先提及此事的是宋识雪。

  她顿了顿,反问宋识雪:“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形象?”

  傅岁寒以为宋识雪会夸她,又或者干脆不答。却不料宋识雪在漫长的沉默后,轻笑一声,语气舒缓道:“是个很笨的形象。”

  宋识雪想了想,补充道:“像明珏眼里的沈渺渺一样。”

  傅岁寒:“……”

  褪去稚嫩的明珏,面上对你温润如玉,内里却早早将你算计了个透。

  宋识雪注意到她瞬间变换的委屈神情,有些无奈:“问题是你问的,要哭的也是你,两边都让你说完了,我怎么办?”

  傅岁寒沉默数秒:“你不应该说这只是你口误吗?”

  宋识雪也默了。

  她习惯了与傅岁寒争口舌上风,永远是怎么赢得快怎么来,自然没想过傅岁寒会突然计较起来。

  她倒是有意补过,傅岁寒却不给这个机会,几步间走到化妆师身边,美名其曰“补妆”,实际就是想离宋识雪远一点。

  化妆师不懂小情侣为什么要在大庭广众下闹别扭。

  闹别扭也就算了,还牵扯上她。

  但在注意到宋识雪宋识雪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后,化妆师也不敢有多余的心思。她猜不透对方,只好小心翼翼地同意傅岁寒要求后又道:“那,识雪那边……”

  “心静自然凉。”傅岁寒说,“宋影后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计较的。”

  化妆师终于忍不住,偷偷瞥了眼宋识雪,见到的,却是唇角微勾,心情颇为不错的女人面容。她本就一身如玉绸缎,气质出众,再一笑,让人心动,又让人心悸。

  心动于世上还有这般好看的人,心悸于,这种人不属于自己。

  这一刻,即使是见惯风雨的化妆师也有一刹窒息。好一会,她才吞了吞口水,视线重新落回傅岁寒脸上。

  她心内刚想要感叹对方身在福中不知福,又见到傅岁寒那眼角眉梢挂笑的模样。

  联想起数月前Alpha与柳源天的事,化妆师:“……”

  这么A还装柔弱?情趣罢了!

  *

  沈渺渺入狱第二日,宫闱兵变,符安饰演的妖妃也下线了。

  她的杀青,意味着《明珏》的剧情终于进入到高潮点。

  齐鸢的剧,从不搞反派死于话多这一套。兵变大乱当夜,生养三皇子的她便被七皇子所安排的刺客刺杀。宴席上,她甚至连三皇子是被谁下毒的实情都没说出口,便香消玉殒于剑下,十分无情。

  七皇子是宫女所出,被妖妃养在宫里,也要叫她一声母妃。妖妃死后,她面上万般悲痛,恳求皇帝彻查。奈何皇帝大限将至,是否亡国与他无所关联,自然不想再劳心费神。

  有了“心灰意冷”的缘由,七皇子当下开始与麾下权臣商议逼宫。不到三日,皇帝交出玉玺,七皇子成了太子,前朝也由太子太子代掌朝政。

  一夜之间,沈府门可罗雀起来,所有与谢家明面交好的朝臣也纷纷退去,生怕触及霉头,受到牵连。

  太子不敢对沈家动手,却不意味着不敢对沈渺渺动用私刑。

  被点去内穴用不了内力的沈渺渺与普通人无异,在被后人誉为极刑的刑具前,她却依旧未吐露出半句有关明珏的踪迹。

  时间若白驹过隙,沈渺渺在牢内度过半个深秋,在初冬来临前,她的密探终于联系上她,告知了她朝堂的变化。但在明珏一事上,探子却支支吾吾,说早在多月前,便与明珏失去了联系。

  也就是说,如今明珏是死是活,没人清楚。

  探子很快离去,沈渺渺却终于惶恐起来。不是为自己将死的命运,而是担忧明珏。

  这一刻,成王败寇的结果与过往的少女情诗在她心内都翻不起波浪。她只是一个忠臣,万般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倘若她武功再搞强一点,当初再细心一点不中计谋。一切是否会发生改变?

  没有人知道。

  看到剧本和真正饰演剧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件事。

  沈渺渺的失落看上去轻巧,傅岁寒演起来却极其落寞。即使齐鸢及时注意到她的反常,安慰她这些都是戏中故事,她却依旧难以出戏,日夜抱着剧本不肯松手,恍如一夜间回到了刚进组处处不适应的那段时间,勤恳又认真。

  齐鸢对此十分无奈。但宋识雪与她他与宋识雪她皆没有好的办法解决,只能任由剧情一再推进。

  时光磋磨,又一晃眼,戏内便到了尾声。

  浑浑噩噩的沈渺渺终于还是醒悟过来,虽说沈渺渺生死不明,但只要一日未确定,他便有足够的时间去找到对方。

  几月过去,朝局逐渐稳定下来。沈渺渺通过探子,得知三皇子的死全是太子自导自演。

  无论三皇子对她说了什么、说了多少,甚至是不遇见她,他都会死。

  明珏没有事,为了救沈渺渺,她明面要何谈,私下却已经笼络势力准备做最后的反击。

  沈渺渺十分不安,但她愿意相信明珏。

  新历第一日,京城因先帝的驾崩不再平静。

  满城素缟不及数个时辰,太子便迫不及待宣布要继位。众朝臣皆以为胜券在握,只待平定纷乱战局,便可坐享其成,设立酒局,推杯换盏,奢靡至极。

  明珏如约而至,带来了那本毫无意义的镇邪剑。都说得剑者得天下,可这把剑只是一把断剑。真正算的上天下的,是隐藏在断剑内可号令统治天元前朝卫国将士的虎符。

  筝音冷冽,室内的檀香灭了。

  月明星稀,太子放下断剑,大笑间,埋伏一室的暗卫骤然出手。从明珏踏入这里的第一步起,她已无路可退。

  明珏自然知晓。

  太子自认算无遗策,却未曾想沈渺渺会突然自门外闯入,更没想过这个自幼病弱的长姐会突然握剑杀人。

  二人见到明珏持剑皆是一怔,然而下一秒,火烧蔽日,箭矢齐发,皆是太子的人。

  沈渺渺只能护送着明珏先离开。

  声音擦着风略过彼此的耳膜。

  沈渺渺问:“你为何要来?”

  明珏道:“你孤身在此,我不放心。”

  明珏反手捉起沈渺渺密布伤痕的手,沈渺渺有心想抽回去,却已经没了力气。她武功被废,救出明珏都全靠一口气吊着,当下除去希望明珏安全外,也没什么了。

  “你受伤了。”明珏一字一句道,“我要他死。”

  沈渺渺嘲笑她:“事到如今,还是先顾好自己安危吧。”

  “你何时学的剑?”

  沈渺渺看得出来,明珏压根不会剑。她之所以持剑,只是因为她害怕。

  “沈驰声呢?”沈渺渺问,“依照他的功力,绝不可能被生擒后数月还未逃脱。你怎会孤身一人来此地?”

  火光烧亮一整个天元,火海蔓延,纸醉金迷的砖瓦被烧透烧彻,亮堂的有如白昼。

  惊呼“走水”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沈渺渺却觉得世界静极了,仿若世界只有明珏与她二人。

  明珏没有回答她,沈渺渺又道:“沈驰声的事,你骗了我。”

  明珏道:“他想我拯救这苍生前,就该做好自己替这苍生牺牲的觉悟。”

  沈渺渺看她一眼,竟觉得明珏有些陌生。动了动唇,想带出些讽意,语气内却掺杂了几分笑:“我呢?也是你拯救苍生中要牺牲的一个吗?”

  明珏下意识手一紧,握紧了她:“你是不一样的,渺渺。”

  语调急促,仿若她真是什么世间珍宝。

  沈渺渺还有很多想问,譬如那些信到底是谁回复的她。其实这问题简单到她都不想戳破,无非便是明珏爱怜她,不忍她难过,代替沈驰声与她书信。

  但没真正从明珏口中知晓答案,她总有些不敢相信,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又怕她没有自作多情。

  沈渺渺想说她不怪明珏了,可随着追兵赶到,明珏的眼里却终于有了慌张,不断对她说:“渺渺,等结束以后,我会给你个答复。”

  她也有些想听明珏的解释,明珏总是这样,黑能说成白,而白也能混淆成灰。在明珏的眼里,一切总有很多种模样,沈渺渺想,她大概也有另一种样子。

  沈渺渺很想听,但是已经没有“以后”了。

  追兵来了,身后还跟着那个一直与沈渺渺接头的暗探。沈渺渺目力绝佳,甚至看到了城墙处飘扬的黑色衣角。

  那是沈驰声。

  沈渺渺终于明了,三皇子所说的她在局中寓意为何。她是,明珏也是,她们都是棋子,是被操纵着复兴前王朝的棋子,随时提起,亦可随时放弃。

  明珏是凡人,她看不见,听不清。隐瞒下来,仍旧是唯一的太女,随时在簇拥之下登基。

  但沈渺渺不行。无论是沈家,还是沈渺渺,对前国威胁都太大。

  她必须死。

  静默中,沈渺渺松开了明珏的手。

  “你走吧。”沈渺渺声音很冷,“明珏,我早说过了,我最讨厌你这幅懦弱样。”

  明珏一怔,端庄多年的神情出现裂缝,想攥她袖角,沈渺渺却甩开了她。

  “不要逼我说第二遍。”沈渺渺道,“滚。”

  月色下,血浸透了女子的白袍,血花顺着砖瓦滴落而下,昏黑一片里,宛如浓墨。

  等到沈渺渺体力不支时,一个恍神间,胸口被长剑捅入。

  她踉跄着,却仍攥着剑。

  直到火海被扑灭大半,明珏准备的“援军”终于抵达,仍旧与沈渺渺纠缠着的那个将士方才被百箭穿心。

  沈渺渺失血太多,意识昏沉。静静躺靠在明珏怀内时,感觉到有眼泪滴在她的脸上。她难免觉得不可思议,是明珏在哭吗?可是像明珏那样风光霁月的人,怎么可能为她而哭。

  她想替明珏擦去眼泪,身体却失去了力气。沈渺渺感觉到自己将死了,默然间,最后想到的,却是今日天气不错。

  似是她仍与明珏在一起的每个普通日子。

  她为明珏带来吃食,明珏便为她念书。沈渺渺不想听,就满嘴胡话,说尽京城事。实在没话说了,又就此取材。一会在秋天说桃树结果,一会在冬日说想吃消暑的荔枝。

  又或是最平凡普通的一个落日,她跟明珏说,蠢货,不要看书了,看天。

  今天的云好像狮子。

  明珏攥紧的手失去了力气,一如沈渺渺这个人,终于失去了所有,彻底落在了她的怀里。

  她却升不起任何旁的心思,僵硬着身体,即使周遭一片寂静,沈驰声带头宽慰她,明珏仍旧没有言语。

  好半天,明珏才垂下头,与沈渺渺额抵着额,眼泪顺着她的眉宇滑下,声音却只有二人能听见。

  她说的是。

  蠢渺渺。

  今天的云明明一点都不像狮子。

  眼泪灼烫逼人,仿若透过肌肤,烧烫了傅岁寒的灵魂。

  古怪的就像是,这滴泪不是明珏为了沈渺渺而流。

  而是宋识雪在为她而哭。

  作者有话说:

  两天没更新了不是很好意思写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