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 ”狄长杰从暗室中走出,他肤色极黑、又穿着身银甲,在浓郁夜色中就咧嘴笑开, 竟只瞧见一排齐刷刷的白牙,显得骇人。

  可惜当事人不知, 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 咂嘴感慨:“小小一个县令居然能攒下如此多的钱财,都能与都城中代代传承的贵族相比了。”

  他看向仍坐在八仙椅的人, 略带不满道:“家主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他只是一个县令……”

  江辞卿放下茶盏,无奈笑道:“你忘了那个青阳太守?”

  虽只是个地方官, 却能贪下如此巨额的财富, 连一直咳嗽的老皇帝都听得拖着病体, 要亲自下来抄家, 这郑夏两家都得感谢他,抄了他一个,出征的一半军费都有了。

  “有时候反倒是天高皇帝远的小官最贪,”江辞卿摇了摇头, 既不在皇帝更前要小心做人, 又在偏远小城,是升迁无望,只能仗着手中那一点点权势敛财。

  狄长杰摸了摸下巴, 感慨:“倒是苦了自己的百姓。”

  “明日你和阿福用这些钱多买些粮食, 参与其中的将士各分一个金元宝,剩余的送回都城, ”江辞卿站了起来, 不曾往里头投去一个眼神, 一向锦衣玉食的世家子怎么可能在意这点脏钱。

  还惦记着自家Omega还在用私人小金库补贴外头,手中有了银子就立马派人送回去。

  狄长杰立马答应下来。

  周围不是江家护卫却参与其中的士兵闻言,呼吸急促,一个人一个金元宝?这一点赏钱就够平常的人家富裕过上一整年了,江将军竟然如此大方?!

  深夜还不能休息的士兵顿时消了怨气,死心塌地干起活来。

  再看江辞卿面色平淡,好似早就意料到这一幕,只看向狄长杰道:“让他们早点收拾完,明儿还得赶路到建宁,早些休息。”

  “欸好,”

  江辞卿转身踩着堆成小山的尸体离开。

  次日清晨,

  许浮生又好笑又无奈地瞧着快马加鞭送回来的信,莫名觉得有些离谱,哪有人出征打仗,不消耗多少钱财还送回一堆金子的?

  不过……

  她看向旁边同样笑得开怀的李知乐,反问道:“北狄的地方官员是如何安排的?”

  李知乐笑意收敛,心知许浮生哪是问自己,温声回道:“府上刚招了位手艺不错的厨子,陛下赏脸去我府上尝尝?”

  嘴角笑意散去,许浮生眉眼间又多新愁。

  南梁的制度混乱,既要遵循旧礼又吹崇改革,有些官位是世家承袭,有些又是官员举荐,有些是才名被还是皇帝听闻、招募为官,故而官员良莠不齐,给许浮生留下一摊烂摊子。

  眼下朝中任命都是个大麻烦,江辞卿还往上头加了块砖,不相信江辞卿只会在一个县城折腾,日后估计要有大批地方官员人头落地,这重新任命就成了许浮生的主要麻烦之一。

  所以她才会想去和北狄摄政王讨教一二,那位可是以一己之力将摇摇欲坠的北狄扭上正轨的人物,摆在家里放着,也实在太可惜了。

  思绪回笼,许浮生低头看向信纸下方,笔迹工整如其人,横平竖直皆有劲骨,尾笔刻意拉长却淡如云烟,好似轻描淡写的提起一句:“一切安好,勿念。”

  再底下便是江辞卿的签名,上头印着红泥竹文,是江家家主独有的小章,隐藏在那蓝宝石尾戒的戒托下,需要打开活扣,取下蓝宝石,再染上红印压着纸面上。

  瞧见这章,才能肯定这是江辞卿亲自写下、寄出的信。

  许浮生抬手拂过那红印,上头竹纹看似简单实则繁琐,每一片细长叶子的纹理都被清晰描绘,或抬起或低垂,各有各的特色。

  可以想到那个小Alpha是如何在昏黄帐篷里,低垂着乖训眉眼,附身双手按住戒指,用力印在纸面上。

  许浮生眉眼舒展开,似有春风划过。

  阿辞,

  你虽说无需挂念,但分隔两地教人如何不念?

  “将军有令,就地扎营!”有人骑马每百米高喊一声,不见头的长队逐渐停缓下来,一座座营帐凭空建起,炊烟袅袅升起,让空旷的平原多了几分烟火气。

  最大的牛皮营帐中,江辞卿坐在首位,左手边是狄长杰、阿福等江家亲信。

  右手边是来自许浮生麾下的一女Alpha,文韬武略,平日深受许浮生看重,这次也和江辞卿一并出来。

  再下面是李家的人,大抵有三十多岁,眉眼大气,表情沉稳,已和李知乐跑商多年,短短几日就被军中人心服口服地尊称作先生。

  中间站着一普通士兵,抱拳就道:“将军,我等已在城墙下喊了十多分钟了,建宁人不仅不降,还派人在城墙上叫骂,污言秽语不断,誓不投降。”

  江辞卿微微点头,挥手让他退下,继而看向两边的人,早有预料道:“听见了?”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开口道:“既然对方求死,哪位愿意主动带兵去给他们来个下马威?”

  右手边暂无反应,各有个的小九九。

  这才刚出都城没多久,他们心里头对江辞卿没底,还拘在之前对江辞卿虚弱又守旧的印象里,即便有都城一战和昨晚夜袭起远县一事,但仍拿不准,觉得江辞卿就是倚靠着麾下江家军,故而一直隐而不发,故意藏拙,生怕打了出头鸟,削减己方实力,日后没法逃跑。

  左手边则得了江辞卿的命令,不敢第一时间回应。

  眼下这情况,也是江辞卿不敢直接往边城走的原因之一,看似人少精干的队伍,实际分为三股势力,若不拧成一条绳,日后麻烦不断,甚至可能会有覆灭的风险。

  看着底下出门,江辞卿不气反笑,清冽眉眼染了笑意,却丝毫未柔和半分,一双黑瞳如林中深潭,无端让他后背发凉,淡淡道:“都没胆子?”

  那女Alpha只低头看着桌面,那男先生摇着羽扇不开口。

  江辞卿拂过手上尾戒,淡淡道:“既然都没胆量,那就我来吧。”

  “不过本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我手底下的人将城破了,除了粮草外,其余战利品都要分与他们一成,其余皆送回都城,不参战者一分没有,”江辞卿随之站起,不看右边人是什么神情,直接扶着刀柄,大步往外头走。

  阿福、狄长杰两人急忙跟在后头,里头的人神色难辨,只是忽然对视一眼,未开口就便走出营帐。

  集合的号角声顿时响起,只见一群白袍银甲的将士提刀握盾就往外冲,好似前头是黄金而不是城墙一般。

  再看最前面的那人,毫无畏惧地直冲向前,风刮过稍长黑发,腰间悬挂的两柄横刀随之摇晃。

  分明只有五千多人,却踏出了万人的气势,让建宁城墙上的士兵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那建宁县令站在城墙之上,脸上露出几分强撑着的怒气,连忙吼道:“五千人罢了!?放箭!放箭让她们有来无回!”

  他话音落下,周围握枪的士兵退后一步,拿着弓箭的人骤然上前,拉开牛筋弦,银白箭镞闪出阴寒的碎光。

  只见楼下那人突然高喊了声结阵,身后银甲人突然提起盾牌,那盾牌不大,大抵只有半个身子高,奇怪的是不同于平常的圆形,是上宽下窄、两头皆尖的菱形。

  前面一排人站成持盾蹲下,一排人提盾高举向上,竟放在两盔甲的缝隙中,竟严丝合缝,在空旷城外组合出一道半圆巨大龟甲,在日光下泛着黑沉的寒光,是之前那柳大人与竹山交换的那批陨铁所打制出的盾牌。

  把数量稀少、材质坚硬难溶的陨铁锻打成寻常盾牌,估计也只有江家能如此大手笔。

  只见那箭羽铺天盖地而下,却被那龟甲牢牢挡住,尖锐箭镞在撞向盔甲后连个凹坑都未留下,甚至有些羽箭当场折断在地,而江家军持甲缓步往前,踩着横七竖八的羽箭而行。

  那城墙上的人不免慌乱,连喊道:“给我放!快放!我就不信他们盔甲能抗下一波又一波的箭雨!”

  他不是笨人,久闻江家护卫个个装备精良,而小小县城中的军备都是经过都城人先挑选过、再逐层筛落剩下到他们这儿的,只是最普通的长剑与皮质盔甲,怎么可能与江家先争。

  故而他从一开始就打算用龟缩在城中,站在城墙放箭的策略逼退他们。

  没成想这一招却被江辞卿轻易挡了下来。

  混乱间,大批箭雨再次落下,若是有人不幸站在这箭雨中,估计早就被扎成刺猬,而那龟甲丝纹不动。

  “再放!”上头的人咬牙切齿,眼下狠话已说出,他们退无可退,只能放手一搏。

  那箭雨继续,城墙上的弓箭手甚至已来回换了两批,方才站在城墙的步兵都变成了搬箭的工人,一桶桶往上搬。

  正当弓箭手再次换人之时,一直保持稳步上前的江家军突然动起来,那密不可分的盾牌突然四散分开,正当那城中的人面色浮现喜色之时,又有后来人提盾往前,之前的人往后退,竟只是前面的人累了,换一波人在前面挡着。

  在密集箭雨中做出这样的举动,不知江家军是无畏还是挑衅,总之将城墙上的人气得面容扭曲,又忍不住冒出冷汗。

  眼看那江家军越来越靠近城墙,上头的指挥只能无奈放弃之前的打算,下令开城门往外放兵,一群穿着皮甲的士兵顿时涌出,还没有靠近就望着那盾牌生出怯意,士气低落。

  他们下意识想往城里跑,却发觉那大开城门吱呀着合拢,竟有一种迫不及待之意……

  起远县兵越发恐惧,本来是出来拦人的,结果转身跑去拦门。

  而在龟甲后的江辞卿只喊了声:“结阵,破城!”

  前面的盾牌一松,众人单手执同样式的横刀大步冲向前,脚下泥地陷出狭长脚印,长刀劈砍向前头,好似切豆腐般轻易,皮甲一分为二,血肉破开,哀嚎声遍地。

  江辞卿直接冲向城门缝隙,一刀挥开还在推门的士兵,阿福、狄长杰随后而入,那城门顿时停在原地,继而大步往前,看向城墙斜侧边的楼梯口,比之前士兵地位更好的铁甲兵守在此处。

  江辞卿面色一冷,心里头已将上面那贪生怕死的官定下死刑。

  手中三尺长刀刀身漆黑如墨玉,深且长的血槽在灿烂日光下冒出渗人血气,只遥遥一眼就能看出这刀是一把可斩首断肢的利器,刀柄上悬挂着一白玉坠子,正是许浮生视若珍宝的、由六阶魔核所打制的配刀。

  临行前被许浮生塞到江辞卿怀里,大有拒绝就要在将士面前,将江辞卿狠打一顿的意思,江辞卿只能无奈接下。

  长刀扬起挥落就有人倒下,楼梯处到处是都是横沉的尸体,白袍银甲染上血色,再抬眼就看见那颤抖的县令躲在护卫身后。

  “拦我者,杀无赦!”以虚弱守旧礼著称的清冷世家子淡淡开口,手中的横刀有血珠滴答滑落。

  分明头顶上还是朗朗晴空,夏暑酷热,可有人已冷得不停发抖。

  江辞卿往前一步,他们便退一步,直到退无可退,不知是谁哀嚎了声,那些个士兵顿时惊嚎着四散逃开。

  只余下一个已经瘫软在地,无力逃跑的肥头大耳县令,哭喊着:“将军饶命啊,将军……”

  如墨刀痕斩破虚空,血水如瀑布奔涌而出,竟是一句话都未说完就被一刀斩去。

  建宁破了……

  作者有话说:

  小江要努力才能娶媳妇【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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