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于天德如同只弯腰大虾, 直接被一脚踹下楼梯,跟随他而来的仆从都被派去拦截茶店小厮,故而无一人拦住他, 任他就这样撞了栏杆又撞墙的滚落下去。

  噼噼啪啪的滚动声将底下人全部吸引,诧异地望向这边。

  那些个仆从看到这一幕, 更是又怒又慌, 直接大力推开身前小厮,急急忙忙往这边跑, 大喊道:“小少爷!”

  修身衬衫随着滚落裂开,玛瑙扣子弹起,于天德直接跌落至最后一阶, 脑袋撞向地板, 额头皮肉顿时裂开。

  “少爷!”

  旁边的仆从吓得腿软, 连滚带爬地冲到他面前, 立马将他翻身扶起,吓得脸色发白的喊着。

  只见刚刚还嚣张至极的人,染了一脑袋血红,眼神疼得涣散, 缓了一会才龇牙咧嘴的喊起疼。

  他本就是个身体健壮的Alpha, 外加这楼梯也不算高,故而只是看起来严重些,但也没有什么大事, 这大喊疼的声音, 比之前在三楼的声音还显中气十足。

  再看上面,

  那道青色身影不但不逃, 反倒不紧不慢地踏阶而下, 好似只是随意踹开了挡路的狗, 清冽矜贵的眉眼写满了漫不经意。

  身后传来脚步声,应该是三楼的那些人反应过来,急忙走过来。

  捂着头哀叫的人看到对方不但不知悔恨,还装出一份风轻云淡的模样,只觉得身上的伤口更疼了,大吼道:“小杂碎!爷要你不得好死!”

  “我不弄死你,我叫于天德!”

  “我要打死你!”

  他哪受过这种委屈,在青阳的时候,从家里到外头,到处都是哄着捧着他的人,平日里在大街上看谁不顺眼,直接让身后打手上前一顿揍,这还是他头一次如此狼狈。

  那身穿青色骑射服的人听到这话,不知怎的竟勾起唇角,她五官轮廓偏凌厉,笑起来却变得奶气,看起来就是十分无害的模样。

  让人难以想象是她将人一脚踹下楼的。

  踏、踏……

  沉稳的脚步依旧不紧不慢,完全无视了面前的打手。

  这让于天德越发气愤,也顾不得什么疼了,直接推攘旁边的随从,大声呵骂道:“你们傻站着干嘛,快点过去把这小杂碎给爷打死!”

  “老子你们有什么用!?就他妈站在一边看着我被打是吧?!”

  “给我弄死他!不然你们一个也别想好过!”

  旁边的仆从被推开也不敢说一句,将怒气转到江辞卿身上,立马凶神恶煞得地起身要往楼梯上冲。

  却听见已站在楼梯口的五皇子,冷笑了句:“孤倒是要看看,谁敢动淮安王一下!”

  孤……

  这称谓在南梁只有皇子皇女可用,金发蓝瞳又是南梁皇室显著标志,底下的人齐刷刷一颤。

  还有他所说的淮安王。

  那些个仆从顿时僵着原地。

  而后面的于天德也懵了,他只是不识人,却不是傻子,岂能不认识淮安王这名号?在入城的马车中,一向疼爱他的父亲也板着脸,告诉哪些人千万不能得罪,甚至让他直接避开走。

  这世袭淮安王爵位的江家,便是提了又提、说了又说,千万不能惹的其中之一。

  于天德整个人都愣在那里,没想到竟能在这种小地方踢到铁板,遇到皇子和江家家主。

  再想到若是这两人都如此尊贵,那茶桌上的其他人呢?

  特别是他看上的那个银发女人……

  他突然想起前几日被封为公主的蛮荒女皇,好像确实是银发红瞳来着……

  他大脑一片空白间,江辞卿已走到他身前,笑意不及眼底,几乎是嘲讽般开口:“杂碎?”

  于天德都是回神,身体猛然一抖。

  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居然吼淮安王是杂碎,还要弄死她?

  江辞卿挑了挑眉,眼眸如林中寒潭,无端让人生畏,继而抬脚就朝着他面门一踹。

  恐惧之下,于天德根本反应不过来阻拦,直接被踹摔在地,来不及讨饶,就看见青色身影猛然曲膝蹲下,单手拽紧他衣领,将他如破布般提起,一拳挥下!

  只听见一声皮肉碰撞的巨响,于天德直接被迫甩头朝向另一边,紧接着就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听得旁边的人都感同身受地颤栗一下,听着就疼。

  江辞卿却未就此停手,朝另一边脸又是一拳挥下,平日如清泉落石的声音,多几分愤恨,斥骂道:“你爹是太守?!”

  又是一拳挥下,方才还谈得上清秀的于天德脸颊青紫红肿一片,额头血水如泉水留下,染遍整张脸。

  “清阳太守公子?”这一拳直接挥向太阳穴。

  “想弄死本王?!”这一拳落在下颚处,一掺着血肉的牙齿飞落而出,滚着不远处的恶徒的颤抖脚边。

  “我平生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的破玩意!”

  紧握的拳头染上深红血迹,抬起又挥落,于天德根本来不及反抗,只要他一抬手想挡,对方就立马一拳挥来。

  “看上谁就抢,玩腻了就丢是吧?!”

  “你们这些人当别人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吗?!你看得上就来粘着我,看不上就躲在家里不见人!”

  又是一拳挥下,这一拳相比前面都更用力,好似将积攒已久的怨气都砸向对方,若不是这两人都是Alpha,旁人估计会以为这是什么渣男玩弄别人感情,被人抓着打的报复现场。

  溅起的血珠落在清冽眉间,顺着挺拔鼻梁滑落,方才风华霁月的矜贵小公子落在于天德眼中,却如同恶魔般可怖。

  再次挥拳的力度却比上一次要软绵许多,好似力气已用完,但江辞卿仍咬着牙骂道:“有权有势就了不起是吧?就可以随意戏弄别人了是吧?”

  屋里头一片寂静,众人都被眼前这幕吓傻了,帝星虽尚武,但也少见如此暴戾血腥的场面,随从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了,想上前阻拦却被江辞卿一个眼神吓退。

  那可是淮安王殿下,深得当今陛下宠信的江家家主,连皇子皇女都得好言好语、恭敬伺候着的江辞卿。

  三楼的人则神态各异,倒不是害怕,他们能爬上高位,自然也见过不少龌龊暴戾之事,不仅不觉得有什么,反倒思索起别的事。

  比如江辞卿后面越说越偏的话。

  仗势欺人,狗眼看人低?玩腻就丢,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躲在家里不出来?

  视线转向面色铁青的楚家家主,想必他也听明白了。

  这可是一向守礼自持、身体虚弱的江家家主头回在外人面前动手,瞧着一拳接着一拳的狠厉模样,不知道被楚家嫌弃的事在心里压了多久,满身苦闷无处消减,今天又被提到……

  这于天德也算是撞到枪口上来了。

  众人皆不语,这一个太守公子还没能他们放在心上,只当个普通人,能江辞卿消气就打吧,基本打死也无人在意。

  又是一拳挥下,这一拳越发无力软绵,再看被提起来的于天德,紧闭的双眼青肿,额头口鼻都是血,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模样,已彻底昏了过去。

  江辞卿冷哼一声,好似脱离松手往地上一丢。

  后面的五皇子这才走下楼,望向旁边的仆从,表情冷肃,开口便道:“把你家少爷带回去,再替孤向太守大人说一句,孤明日要登门拜访,让太守大人好好准备着。”

  那仆从更是惧怕至极,明明他们少爷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被人踹下楼且打晕了过去。

  但这位皇子却偏袒着江辞卿,不仅打一顿还要找上门讨说法。

  他们面色苍白,心知自家少爷终于踢到铁板上了,已暗自盘算着要如何离开于家,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直接扛着晕过去的于天德,逃似的离开。

  而五皇子不以为然,反倒看向江辞卿,关切问道:“先生可伤到哪里?”

  他皱起眉头,完全不掩饰自己偏袒的态度,分明江辞卿才是那个打人的人,可他却担心江辞卿有没有伤到哪里。

  旁边的人对传闻中皇家极其宠信江家的事,又有了新的认知,想必不久就会有新的传闻出现……

  而主人公之一的江辞卿好似有些呆愣,像是积压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后的空白,迟钝了一下才道:“我没事。”

  只是看起来有些狰狞,滑落鼻梁的血又从下颚滴落,护腕上也染了不少红,更别说一直击打的拳头,滴滴答答地落着血,木地板上开出艳丽的花。

  五皇子顿时松了口气,无奈笑道:“以后这些事还是丟给仆从处理,先生身体矜贵,总不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伤了自己。”

  江辞卿像是缓了过来,扯出一抹笑,回应道:“多谢殿下关心。”

  可惜她眼下的形象并不美观,好似青竹粘了泥点,幸好旁边的掌柜连忙上前赔罪,又递上干净帕子。

  “不关你事,他们砸坏的东西都记在我的账上,你算好之后派人来竹山取就是,”江辞卿接过帕子,绷紧的下颚稍松,不会把这事没理由的怪罪到别人身上,

  那掌柜见没有怪罪下来,立马松了口气道:“都是些许物件,算不了几个铜板……”

  旁边的五皇子打断道:“算我的。”

  他脸上多了几分愧色,叹气道:“本来是想请先生和几位大人来这体验一下这春日湖景,没想到会招来这种人。”

  “算我的吧,算我们楚家给王爷赔个不是,”略粗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只见那楚家家主走下楼,看向江辞卿道:“若是王爷今晚有时间,楚某想请殿下吃个便饭,给王爷赔罪。”

  那掌柜顿时闭口不言,能经营如此大的茶楼,他自然不可能是个笨蛋,心知这事已不仅仅是赔钱的事,无论赔不赔,都不是他能决定的。

  江辞卿还没说话呢,有人开口道:“此事因本宫而起,算在公主府的账上吧。”

  千回百转的语调,一字一句都撩人至极,众人顿时回望过去。

  那穿着旗袍的女人倚在楼梯口,身后白帘被风拂动,灿烂阳光被打碎成一块块绚丽光斑,那人就站在光影斑驳处,白玉吊坠摇曳,一双笑意盈盈的桃花眼,像是诱惑众生的妖女。

  一群人这才想起来,此事是因谁而起,这江辞卿只是借题发挥的那一位。

  无视了众人或惊艳或贪恋,还有思索探究的目光,许浮生只看着江辞卿,轻笑道:“多谢王爷替本宫惩戒那浪荡子,这衣服都脏了,要不本宫让仆从去府中拿几件干净的衣物过来……”

  “不必,此事与公主殿下无关,”江辞卿先是怔了一下,好似才反应过来有这个人,眉头一皱,掩藏地不怎么样的厌恶全露在旁人眼中,她稍退后一步,直接拒绝。

  楼上的许浮生当即冷了脸,嘴角弧度骤然平直下来。

  江辞卿却当做没看见,扭头向躲在掌柜父亲身后的茶女,语气比对许浮生温柔许多:“此事是辞卿鲁莽了,吓着小姐了。”

  江辞卿和许浮生的关系果然如传闻中的那样,差到了极点。

  “没、没事,”那茶女顿时涨红了脸,别看江辞卿有些狼狈,可容貌依旧不俗,暴戾之后的温和也最令人心动,她揪紧父亲衣角,只觉得这淮安王比话本里的人还要好看。

  江辞卿笑了笑,又一一将面前的人解决:“这店家的亏损就交给楚家主了,只是辞卿今日实在没心思,这饭就改日吧。”

  楚家家主听到这话,明显松缓下来,这说明江辞卿接受楚家的道歉,楚江两家也不必成为仇家,他竟暗自感谢起那于天德来,如不是他撞到枪口上,抵消了江辞卿的怒气,这事估计还得再磨磨。

  但也只是随意一想,若是日后于家出了什么事,他也万万不会相助的。

  “那就改日,楚某随时恭候。”

  江辞卿微微点头,又看向五皇子,抱歉道:“殿下,辞卿今日烦闷就先回去了。”

  “好好,那我派人……”

  “多谢殿下,我想随意走走,”江辞卿婉言拒绝。”

  梁安穆先是皱眉,后才嘱咐道:“那先生小心些,让仆从跟在后面,别又遇到些不长眼的东西。”

  “我晓得,”江辞卿将方才的帕子递回去,转身时的眼神无意掠过楼梯口。

  从得知江辞卿加入五皇子阵营就不再联系江辞卿的三皇女,此刻依旧没什么表情地站在三楼,好似完全不认识江辞卿一般。

  还有那依靠着栏杆的女人……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一瞬,江辞卿别开眼,径直往楼下走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猛一了吗?猛了!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