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闲适, 数日阴沉的南梁都城终于迎来了一个久违的晴天,澄澈天空让暖阳倾泻而下。

  桂花树下,白袍散乱的少女半躺在竹编摇椅上, 一脚蹬在地面,轻轻晃起摇椅, 右手虽握着本书, 却已许久未翻过页,目光落在横抱在怀中闭眼休息的银发女人身上。

  两人吃完馄饨后就回了小院, 许浮生不似她那么有精力,还没听江辞卿多念几句书中语,就已经气息平缓地睡了过去。

  摇椅发出咿呀、咿呀的刺耳声, 风又卷起桂花香。

  江辞卿强迫着自己移开视线, 才看了两字又扭头转回来, 这本火遍南梁的话本实在是徒有虚名, 不及怀中人半分诱人。

  覆在腰侧的手不由紧了紧,江辞卿轻轻吐出口气,也不知道在担心些什么,低垂着眼眸, 静静地瞧着这人。

  怀中的Omega是极具攻击性的漂亮长相, 五官到身段都带着与生俱来的傲气,像是美艳绝伦的带刺玫瑰,即便是在沉睡时, 也不曾削弱半分凌厉。

  江辞卿心不静, 看不了书也不敢只看美人,脑子浑浑噩噩一片, 既闪过曾经在蛮荒之地的画面, 又有回到南梁后的事。

  将许浮生归降南梁的事又细细过了一圈, 终究还是想不通这人所求的到底是什么。

  后头又想到那个提了两回问句。

  她们是什么关系?

  如深潭般的黑色眼眸压抑,左手小指的蓝宝石戒指如同束缚,告诫着她要背负的东西。

  如果……

  噼噼啪啪的敲铁声在耳旁响起,掺杂着铁甲推倒宫门、一往无前的喊杀声,那个压在心底的计划反复在脑子推翻又构建,但头一回有了对结局之后的设想。

  想起人生中学会的第一首尺八曲,娘亲曾笑着叮嘱她,这首曲子只能吹给喜欢的人听,代表着自己要求娶对方。

  如果,真的有如果。

  许浮生你愿不愿意听一听?

  怀里的女人依旧睡得香甜,不知抱着她的人,心中翻江倒海,做出怎样的艰难决定。

  许是覆在腰侧的手太过用力,许浮生发出不满的嘟喃,不耐地往她怀里缩了缩。

  摇椅一顿,片刻后才又轻轻摇晃起来。

  ——叩、叩叩

  院门敲响,继而被护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将红木食盒置于石阶上。

  江辞卿抬眼望那边一瞥,熟悉的糕点铺印记,昨晚就和狄长杰叮嘱过,如果她不回去,就将今日的桂花糕送到这边来,只是不知怎的,平常只用牛皮纸包着、送过来的东西,今天莫名多加了个木盒。

  心中非常清楚,狄长杰不会是那么体贴的人,肯定有什么东西放在木盒中一并送来。

  她眉头微微皱起,却并不着急着去拿,心知若是紧要的事,他必然是要见到自己才行,不会如此轻率行事。

  手中书页看都没看就翻到下一页,江辞卿扯了扯对方披在身上的外套,尽量遮掩严实,深秋寒重,即便出了太阳也带着几分凉气,若不是方才这人非要赖在院子里,江辞卿早将她抱回屋内。

  如果许浮生还醒着,定然要笑这人老气横秋的,有哪个知情趣的Alpha会将眼前的旖旎风光盖住,还担忧起针织衫太薄。

  目光游离往下,本就不长的裙摆由于姿势的原因,越发往上,露出大片白皙肌肤,江辞卿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扯着自己身上的宽袍往对方腿上盖。

  无意瞥见大腿间的梅花印,扯着衣袍的手停顿在半空,作为始作俑者的江辞卿自然清楚,再往上是怎样的光景,的亏Omega纵容,让江辞卿拼凑出一副落梅雪景图,舌尖尝试着往内卷,现在还觉得有些酸痛麻木。

  衣袍盖了上去,手却诚实的不肯离开,带着厚茧的大拇指在红痕上来回擦拭,宛如沙砾在绸布上摩擦般的粗糙触感,那道红痕变得越发浓艳。

  眸光逐渐变得晦涩起来,静如寒潭的眼眸终究是泛起波澜,不明显的喉结上下滑动,舌尖泛起独属于龙舌兰的浓烈香气。

  直到江辞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太过用力,猛然收回手,急忙回头、心虚地看向许浮生。

  怀里的人见状挑了挑眉,如红宝石的眼眸一片清明,不见半点困意。

  江辞卿被吓得一抖。

  许浮生看着好笑,戏谑着开口:“怎么?江家主有胆子摸、没胆子承认?”

  薄红随着脖颈染上耳垂,江辞卿结结巴巴地避开问答:“你、你怎么醒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是个废话,许浮生连答都不答,眼波潋滟着,就这样似笑非笑地觑着眼看她。

  看得江辞卿越发心虚,终究还是那个面皮极薄、又常年被旧礼箍在框架里的小Alpha,即便做过极其亲密的事情,也还会因为一时的轻佻而感到窘迫。

  “你什么时候醒了?”江辞卿只能又扯了句干巴巴的话。

  许浮生不想回答她,长臂往对方后脖颈一勾,强迫着对方对方低下头,而自己微微仰头,润泽柔软的唇瓣贴在急促跳动的大动脉上,像是狼王叼住了猎物的致命处,声音沙哑低沉的开口:“傻狗。”

  上挑的慵懒语调过分撩人,脖颈泛起一阵酥麻。

  江辞卿下意识收紧手臂,将对方拥得更紧,却无法再坦然说出之前的反驳。

  “他们拿了什么进来?”许浮生问了一句。

  江辞卿恍然,原是被敲门声惊醒,面露无奈:“醒了还装睡?”

  就闭着眼看她打什么算盘是吧?

  “本来还想再睡会,”许浮生轻飘飘一瞥,眼中水波流转。

  刚刚支棱起来的江辞卿又焉了下去,呐呐道:“应该是桂花糕。”

  “想吃,”怀里的人笑盈盈地接上,好似就等着江辞卿说出这话。

  江辞卿自然不会拒绝,眼瞧着这人没有从她腿上下来的意思,便直接将对方打横抱起,脚步沉稳地往门口走。

  怀中人依旧懒散,如绸缎的银发垂在半空中,虚勾住对方脖颈的手臂随着走动微微摇晃,在柔和日光下,白得晃眼,可见细腻皮肤下的青色脉络。

  江辞卿抿紧嘴角,避开对方带笑的注视,平日里的大步流星缩成了沉稳小步,倒不是因为怀里人有多重……

  只是很踏实,

  江辞卿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好像天地间终于有了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

  可能在外人眼里,她拥有很多,但在她眼里,江家、阿福等人都是压在她肩上必须抗住的责任,时间已过去三年,她还觉得自己停在那场大雪里,只要那个人真正动了念头,一场大火就能将所有东西带走,她踩在吱呀作响的厚雪中,不知何时会掉落下去。

  可当抱着许浮生时,她便觉得终于踩到了实地,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自己,不往天上去。

  “许浮生……”她莫名开口,语气恍惚。

  “嗯?”许浮生掀起眼帘看她,漂亮的桃花眼上挑,带着缱绻的温柔意味。

  指节回缩,将对方抱得更紧,江辞卿憋不出什么话来,只狼狈地说了一句:“无事。”

  许浮生挑了挑眉,也不追问,就这样轻轻掀过。

  江辞卿微微屈身,指节勾住提梁式把手,再原模原样地躺回摇椅上。

  虽说两人都不算重,可始终是两个人一齐压下去,摇椅顿时发出一声尖锐的咿呀声,大弧度得摇晃起来。

  许浮生倒是悠哉,反正有个软垫子靠着,再怎么晃也有人垫在她下面,食指一挑、掀开木盖,里头不仅摆着牛皮纸装着的桂花糕,还摆着一封书信。

  没什么可避讳的,江辞卿直接当着许浮生的面拆开,从黄色信封中倒出两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页。

  是许久未有消息的李知乐派人递回来的书信,看着写得多,实际内容没多少,大抵就是北狄风光、路上遇到的趣事,还谈到几年前行商至北狄,意外救下的被追杀的小女孩,如今又遇见了,最后提了句如若一路平稳,大抵四五月份就能回到南梁。

  许浮生懒懒靠在身下人肩颈处,手中捏着块桂花糕,视线落在阿辞两字上,停顿了一下,又转回目光,半阖着眼,好似专心致志地吃着糕点。

  江辞卿没露出什么奇怪表情,李知乐与她从小认识,自然是知道她的小名的,只是长大后就不愿在外人面前提起,跟随大众喊一声辞卿。

  直到江辞卿放下信纸,她才幽幽开口,语气不浅不淡,分不出什么情绪:“南梁至北狄只需两月时间,她是打算在那边过了冬天才回来?”

  江辞卿先是将纸页出现叠起,看似无意地拂过信封里面,感受到凹下去的印记。

  继而眉眼舒展,看起来心情十分不错地开口答道:“向来都是这样的,冬天官路难行,又有不怕死的饿狼穷匪拼着命放手一搏,指不定出什么事,还不如在北狄那边安安全全的熬过冬天再回来。”

  许浮生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又看似无意地提了句:“江家长对这些很了解啊。”

  莫名感到有些酸,和之前晚宴上的柠檬汁有的一拼。

  江辞卿笑起来,漆黑润亮的眼眸像极了街边摇尾巴的小狗,不见半分清冷,还厚着脸皮往对方蹭,乐呵呵道:“今天的桂花糕好吃吗?分我一口。”

  许浮生一本正经的点评:“不怎么好吃,是苦的。”

  “是吗……”江辞卿配合着点头,眼尾却带着笑意,斥道:“是不是狄长杰那家伙偷懒不去排队,换了别的店买桂花糕。”

  语气一转,又郑重其事道:“你让我尝一口,我看看有什么问题。”

  眼神落在那块被咬去一半的桂花糕,意思很明显,直接指定了要尝那块。

  许浮生似笑非笑地一瞥,拉长了语调:“你也要尝尝啊……”

  小Alpha立马点头。

  捏着桂花糕的指尖往前递,虚虚沾到唇边就拐了个弯,送到自己嘴里,才不惯着这人。

  被戏弄的江辞卿也不生气,直接俯身贴住柔软唇瓣,勾住未咬碎的糕点,刹那间,桂花甜香缠绕舌间。

  还带着碎屑的指尖拽紧白袍衣领,看似阻拦、实则将对方往自己这边拽,布料多了折痕,半长不短的黑发擦过红瞳眼尾,摇椅咿呀作响。

  院外又热闹了起来,急促的脚步踏过青石砖,小儿嬉笑着比赛,故意踩进水洼,溅起的水花落在好友衣尾,引得哇哇大叫。

  江辞卿揽紧怀中的人,越发加深了这个吻。

  许浮生不耐,扯了扯对方的衣领作为警告,别瞧着这人长相乖驯,实际心里头憋着坏,她一旦换气,江辞卿就故意挑拨、加重力度,故而许浮生坚持不了多久就开始举白旗,可江辞卿偏就越发来劲,贴着粘着就是不肯放过她。

  眼尾染上水光,像极了桃花花瓣上的水雾,许浮生躲了两回都避不开,气急了,直接往对方唇上用力一咬。

  “嘶……”毫无防备的江辞卿顿时发出一声痛呼。

  半点没留情,咬得结结实实,直接破了皮、冒出大大小小的血珠。

  江辞卿眨了眨黑溜溜的眼珠子,方才疼出的眼泪直接从眼尾滑落,啪踏落在衣袍上,晕出大片水迹,可怜巴巴地望着怀里人。

  许浮生掀起眼帘,冷冷吐出两字:“活该。”

  好生无情的女人。

  江辞卿笑着往她脸上蹭,鼻尖对着鼻尖,如黑曜石的眼眸亮堂堂的看着她,低声开口:“阿辞是我的小名。”

  “哦,”许浮生很是随意的回应。

  Alpha也不生气,柔声哄道:“你以后叫我阿辞好不好?”

  “不……”

  拒绝的话被堵住在唇边,某个癞皮狗又不依不饶地贴了上来,不敢像之前一样蛮横地撬开口齿,一下下地贴着薄唇,讨好似的求着:“叫一声好不好?”

  许浮生不说话。

  江辞卿不知厌烦,一遍遍地哄:“叫一声,就一声。”

  半垂的眼眸温柔,像是昨夜的月光。

  “阿辞……”终究是依了对方,许浮生不情不愿地想,就当是今早抢了她半个鸡蛋的补偿。

  江辞卿笑弯了眼,比平常女性要硬朗、甚至偏向凌厉的轮廓骤然柔和下来,甚至有些傻气。

  许浮生拿眼觑她,就差再说出傻狗两字。

  下一秒,江辞卿又贴了过来,混像个没吃过糖的傻狗。

  许浮生佯装不愿意,抬手推了推对方肩颈,片刻后便转推为攀,勾住对方脖颈,扬起下颚迎合。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逐渐出现稀薄白月。

  只听见一声细碎断续带着喘息的声音响起:“表现不错,屋里那件狐裘赏你了。”

  旋即,另一人低声笑起,如同偷到腥的猫,笑的很是得意。

  作者有话说:

  两章没了【摊手】

  提示:咱们小许在秋猎的时候带走了两只狐狸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安知北辰 50瓶;是也不是监督检查家 10瓶;oukahin 3瓶;1163 2瓶;小楼芥末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