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微凉, 天空还未大亮,东方才开始发白,灰暗的天空逐渐褪色, 空气弥漫着雨后泥土掺杂桂花的清新香气。

  随着刺耳的“咿呀”一声,紧闭的木格窗被掀开, 竹酒的浓香一股脑地往外涌出, 单薄的长裙勾勒姣好身形,顺着平坦小腹攀过柔软圆润的弧度, 修长白皙的脖颈还残留着些许红痕。

  许是被人扰了清梦,上挑的眼尾带着惺忪水雾,表情恹恹的, 弱化了平日里的傲气, 反倒添了几分慵懒风清, 如刚出水的红宝石眼眸往向对面。

  折腾她晚睡, 迫使她早起的罪魁祸首就在那边。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Alpha都一样精力无限,还是只有对面这位不需要休息,大早上就爬起床捧着她的破竹子。

  许浮生腿软,索性倚着木椅坐下, 不知又想起什么, 眼前闪过抵在对方肩颈、曲起的腿……

  小Alpha的头发不似看上去那么柔顺软和,发质偏硬且时不时冒出几根直愣愣的短毛,扎人的很, 不过……

  许浮生瞧着对方手中的尺八, 红瞳闪过一丝晦涩情绪,吹这破竹子倒挺有利于连憋气的,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锻炼口舌, 许浮生从来没吹过尺八, 自然不懂其中关窍。

  不像平常没骨头似的倚着桌面,总觉得上面还带着不清不楚的水痕,后靠着椅背,掀起眼帘,懒散地看着窗外。

  白袍、枯树与尺八乃是绝配。

  苍凉廖远的尺八声,总带着股孤独寂寥的韵味,眉眼清冽疏离的白袍少女,低垂眼帘,手捧枯黄竹节,曲腿坐在枯树前,仍风卷起一地残花。

  清晨的白雾拢在她身边,不远处的城市正在苏醒,犬吠、水杯大力泼落在地、母亲催促着孩子起床、还有车轮滚过青砖的声音。

  孤寂的尺八声将这一切都盖住,拉扯着夜不许对方离开,偏执恣睢却又酣畅疏狂,只有在此刻才能窥见这人压抑在温厚恭谨面具下的本质。

  许浮生静静地瞧着,昨夜的春风还未从眼角散去,眸里盛着粼粼水光,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是她的Alpha啊……

  见惯阴谋诡计的Omega哪里分辨不出这人的蓄意靠近,不过是带着戏谑玩闹的心思踏入猎人的圈套。

  侥幸被留下的Alpha第二天就打听到许浮生的起居习惯,故意在必经之路的花园中吹响尺八。

  被仆人簇拥着往前的许浮生踩着鹅暖石小径,偏头往声响处一瞥,一身白衣的少女在夜色中分外显眼,挥手阻止了要上前打断的护卫,目光落在帝星罕见的黑发黑瞳上,只一息便离开,连脚步都不曾停下。

  江辞卿直到后头才知道,她当时脚下踩着不少前人的尸骨,她是其中唯一的幸存者。

  Alpha的手段青涩又稚嫩,如同本身的信息素一般,刚冒出石缝的嫰竹弯着腰,刻意将枝叶往过路人那边扫,勾住对方的衣角虚虚摇晃,自以为得逞,却不知道那人也是故意往这条路走。

  “许浮生?”

  清朗干净的声音打断她的回忆,只见那人终于注意到这边,即将要落下的音调突兀停住,尺八别在腰侧,径直往这边走来。

  白袍少女收敛寒气,又套上了所谓温和守礼的壳子,润凉的黑瞳露出些许责怪:“你怎么不穿件外套。”

  被扰了清梦的烦躁还在,许浮生抬了抬眼帘就算回答。

  幸好江辞卿习惯了她娇纵的性子,自顾自地走进来,拿过针织衫给她套上。

  许浮生懒散,连手都不想抬起,全由对方帮忙,像极了其他宅子里刚起床的大老爷,只需表示自己醒了,就有丫鬟仆人围过来伺候。

  这院子空废已久,不似其他宅子已配上新式的水闸等物,洗漱还得用铁盆盛着热水送进来,江辞卿极其自然的和外头等候的护卫说了声,这次跟来的人都是许浮生曾经在蛮荒之地的亲信,早就见过江辞卿,故而很是平常的听从。

  之前的翻墙也是,若是旁人过来,还未踏上青砖就被抓住,江辞卿三番两次能成功,无非是许浮生默许,而江家,也是江辞卿特意嘱咐过。

  两人都闷声不多言,却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默契之感。

  江辞卿端着雾气腾腾的热水进屋,里头的人姿势不变,依旧像个大爷般坐在木凳上。

  江辞卿任劳任怨地浸湿白帕,轻手覆在对方脸侧,昨夜雨停后还是唤人烧了水洗漱了一番,故而现在只需简单擦拭。

  感受着温热指尖滑过皮肤,许浮生恍惚间竟以为回到三年前,就这样仍由江辞卿伺候着。

  “平安巷里有一家老馄饨店味道不错,你想吃吗?”放下白布的江辞卿,温声开口。

  “都行,”许浮生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不知是刚醒的缘故还是因为昨夜的胡闹。

  那就是同意了,江辞卿心知这人别扭,当即就准备出门。

  可许浮生却生出几分胡闹的心思,裸足突然抬起勾住对方的小腿,隔着布料也能感受到Alpha瞬间绷紧的肌肉,轻飘飘地顺着曲线往上,在脚窝停住,再往前一勾,江辞卿顿时一趔趄,膝盖一弯就往她身上倒。

  早有准备的Omega抬手她接住,继而仰头吻住微微张开的唇瓣,竹香一如既往的清新甜嫩,许浮生轻而易举地撬开唇齿,将竹蜜舀出。

  “早上好,江辞卿,”有人忙中抽空,低笑着出声。

  “早上好,许浮生,”另一人有模有样地仿照。

  掌心下的削薄腰肢逐渐放松下来,江辞卿低垂着头,一下又一下地贴。

  屋外的白雾散去,暖日缓缓升起,那些喧闹的声音逐渐归于平静。

  直到Alpha开始不满足于现状,开始往别处探索,许浮生用力拽住她的手腕阻拦,哑声问道:“不去吃馄饨了?”

  江辞卿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

  惯会拿捏的许浮生往对方唇边轻轻一点,用她千回百转的语调,轻声道:“我饿了。”

  点火的人是她,喊停的人也是她。

  小Alpha抿了抿嘴角,眼中闪过一丝无可奈何,还是纵容地起身,闷声道:“出门吧。”

  向来拿对方没办法,除了哄着就是听从。

  桂花枯枝摇曳着探出墙外,忙着上朝的大人和赶着去读书的小儿都没了踪影,只剩下喝饱雨水的青苔趴在石缝中,悠然地吐着水泡泡。

  长靴避开水洼,宽袍下的手牵着身后的人,脚步轻快地顺着无人小巷绕到大路里去。

  散着肉汤香味的小摊已空无一人,穿着朴素的老人弯腰收着空碗。

  这个时间段总是冷清的。

  需要晨起的人已吃过、忙着干活去,无需晨起的人还赖在床上说着梦话。

  店家原本是趁着这个空闲时间段收拾碗筷,再等待下一波高峰期,见到江辞卿两人走过来,露出些许诧异的神色,但依旧热情笑道:“大碗还是小碗?”

  “两碗大碗的馄饨,都要加蛋,”江辞卿立马接道,又停顿了一下往许浮生身上一瞥,才继续道:“有一碗的馄饨多加点肉。”

  店家皱了皱眉,为难道:“这可不成,馄饨都是包好的。”

  “那就不必了,”江辞卿不纠结,先是拿出帕子擦了擦桌椅,才让许浮生坐下。

  这小摊开了十几年,低矮木凳桌子满是虫蛀,江辞卿两人曲着腿坐在凳子上,膝盖还比桌面高了几厘米,看起来有些畏畏缩缩的可怜。

  一直不开口的许浮生带着笑意,心情很好地以手背杵着下颚往那边看。

  老人拿出嫩生生的青菜在热汤中一烫就捞出,继而下入肥嘟嘟的小馄饨,缺了口的瓷碗盛着热汤和青菜,又加入别的佐料。

  江辞卿则牵住对方空着的手,自顾自地低垂着头,食指和拇指顺着对方的骨节往上捏,到指尖又往下滑落,然后继续往上,反反复复。

  分明是无聊的游戏,却一副饶有趣味的模样。

  许浮生嫌痒想收回手,她就拽着对方的手指不让走,无赖得很。

  老人舀起馄饨,又下鸡蛋,再用大铁勺舀着剁碎的生肉在滚水中烫,另一个小勺在碎肉上敲打,发出噼噼的声音,旋即盖上锅盖闷一会,再一块放到馄饨上,最后撒上紫菜、虾米和小葱就算完成。

  直到放在桌面上的汤碗冒出香气,一直喊饿的许浮生才觉得自己真的饿了,坦然接过对方递来的瓷勺,连谢都不说就低头舀向馄饨。

  她这人有个坏毛病,爱吃肉不爱吃皮,但是又喜欢吃馄饨。

  江辞卿刚知道的时候,觉得又离谱又无法理解,方才看见许浮生一连吃下两个完整的馄饨,她还松了口气,结果再低头就瞧见这人往她碗里丢面皮。

  低头看着汤碗里嚣张飘荡的薄皮,江辞卿抿了抿嘴角,毫无没办法地叹了口气,将碗里的完整馄饨给她舀过去。

  汤汁鲜甜不腻,面皮极薄又软,只需用舌头轻轻一抿就化开,至于肉……

  江辞卿依稀记得这家馄饨里的肉很新鲜。

  暖阳的金光如纱,轻飘飘地覆在并肩而坐的两人身上,几缕吹落的银发飘到旁边人的肩头,又绕上垂落的黑发,与之交缠在一块,相牵的手一直未松开,姿势显得有些别扭,却无人主动改变。

  这画面太过美好,坐在高脚凳上休息的老人瞧见这一幕,不知想起了什么,惆怅又怀念地笑起来。

  许浮生吃完自己碗里的,就往旁边伸勺,把圆鼓鼓的鸡蛋一分为二,流心蛋黄顺势滑出,和面汤混在一块。

  “许浮生……”旁边的Alpha无力出声,声音轻得不像警告。

  “嗯?”许浮生笑意盈盈地回应,半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江辞卿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绕个弯变成别的,抬手擦去对方唇边的汤汁,温声道:“吃饱了吗,还要吗?”

  “够了,”许浮生答应了一句,舀走一半鸡蛋的轨迹自然且流畅。

  不知怎的,可能是被戳中了什么笑点,失去半个鸡蛋的江辞卿笑起来,宽袍下的手钻进对方指间,再曲起指节合拢,十指紧扣。

  被欺负了还笑得开心。

  “傻狗……”许浮生往旁边一瞥,低声嘀咕了句。

  “祖宗,”江辞卿如是回应。

  风吹过街巷,暖阳高悬,脚步匆匆的人来往走动。

  空了的小碗置于桌面上,汤勺摇摇晃晃,好似在挽留已经牵着手离开的情人。

  那老人望着空荡荡的巷口,不知想到什么,默默叹了口气,弯腰将东西收拾。

  作者有话说:

  甜两章吧

  PS:小许就去找过小江一次,后面回回都是小江爬墙,这是什么!这是攻的爱!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以解忧,唯有暴富 5瓶;泰耎 4瓶;61312044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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