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沉默了许久, 徐松念才淡淡说道：“无事，只是随便看看。”
沈霖对她的说法一点都不相信，莫名其妙出现在沈府, 沈府最近又是多事之秋，她要是真的只是在京城随便看看就逛到了这里, 才是见了鬼了。
只是，根据上次太子府和百花楼的事情，沈霖依稀觉得, 她可能是御前的人……
想到这儿, 沈霖的眼睛转了转, 或许可以好好利用此人，把想要让上面知道的话传递出去。
沈霖也不直接揭破她的谎言, 而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换了个看似悠闲的姿势靠在了椅靠上，抬头枕在椅靠最上面的横梁上望着头顶稠密的林叶：“既然是随便来的，何必那么拘谨？我们也是一起患过难的朋友了。”
已到了夜晚, 除了树下被琉璃灯光笼罩住的区域，天边已经是一片漆黑, 稠密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 却看不清叶子的颜色, 只能看到一片暗色。
徐松念不知道这只小狐狸又在搞什么把戏, 皱了皱眉之后又有些觉得沈霖实在是太不设防。
桌上的茶壶有小炉子一直煨着, 还是热的。
见徐松念不肯坐下, 沈霖倒了杯茶水摆在了空椅子面前道：“那么戒备做什么？我不过是想和你聊聊天。”
末了, 她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可不信你说你不知道我哥哥的事情。”
沈怀泽被革职查办, 人也被禁锢在国子监暂时不得回家, 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情。
琉璃灯盏的亮光笼罩下, 沈霖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也仿佛蕴着烛火，她鬓边的发丝被夜风吹得有些凌乱，耳下垂着睡莲样式的小小耳饰，在光下倒是格外显眼，显得整个人清丽可爱没有攻击力，盯着徐松念的眼神全都是真情相邀的意思。
沈霖太狡猾，她的表情和话语只能信五分。这么想着，徐松念还是坐了下来。
见徐松念坐了下来，沈霖的眼睛眯了眯，垂眸之间闪过淡淡的狡黠，这死士姐姐都被她骗了两次，第三次还是会乖乖上钩，果然这种从小培养的死士除了忠心之外，剩下的全都是单纯了。
若是徐松念也这么单纯就好了，她就可以去从徐松念那里问出来这件事和徐家有没有关系了。
然而这个念头在沈霖的心头只浮现了一瞬就沉了下去，她不是觉得徐松念不告诉她，而是更愿意去相信这件事背后哪怕有徐元有徐家，但是徐松念是不知情的。
“这次主告我哥哥的是国子监编修王明章，大家都知道之前他们不仅是同僚，而且是好友，所以都称赞王明章大义灭亲。但是我笃定确信我哥哥不是如此的人，别说是吏部侍郎补选，就算是吏部尚书补选，我哥哥也不会徇私枉法的。而且发现，王明章肯定不是最后主使的人，而王明章背后是太仆寺……”
沈霖的话停在这里，然后回头看向徐松念：“你觉得呢？”
她是御前之人，她的看法可能就是如今皇帝的看法，沈霖扣在扶手上的指尖微微顿住，手指都有些微微紧张僵硬。
徐松念不知道沈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么问。
只是听她说完有些微微惊讶，稍微聪明的人都能看得出王明章绝不是主谋，但是却没人能注意到太仆寺少卿陆川。
陆川和沈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太仆寺和太常寺甚至有不少往来，陆川更是出了名的诤臣，风评很好。
往日她总觉得沈霖只有些小聪明，如今看来倒是低估了沈霖的直觉，她竟然注意到了太仆寺。
其实沈霖也没有那么强大的直觉。
沈霖无比确信背后就是陆川，完全是因为上次偶然发现的军马的事情，陆川的行为和表现出来的风评完全不同。所以她才关注到了陆川。
“王明章虽然是太仆寺的人，但是太仆寺下属官员众多，也就只能查到这儿了。”徐松念打断了沈霖的话，不想她继续沿着这条路想下去，顿了一下，她轻声说道，“京中很多人钦佩沈大人的为人，你倒是不必多虑。”
沈霖皱了皱眉，她阻拦的态度太明显了。就想到王明章这里为止……
可这也是现实，王明章和陆川之间的联系，陆川和徐家，都是她的猜测，完全没有真依据。
沈霖眼睛转了转，话锋一转试探她对徐家的态度：“你觉得徐家怎么样？或者说你前段时间查封彧可曾见过徐家的人？”
既然皇帝已经派人在查封彧，难道就真的没有发现封彧和徐家勾结的蛛丝马迹？
说完，沈霖还补充了一句：“我们是在闲聊，你别紧张，我就是随便问问。”
徐松念心里咯噔一下，却没有说话。
沈霖知道这个问题到此为止了，她肯定什么都不说。
但是沈霖不死心，继续说道：“徐国平战功赫赫，如今在朝堂武将之中除了早已不领兵的时太尉，无人能与之抗衡，他的战功是在战场上一刀一刀砍杀出来的，没人能动摇他的地位。徐元年纪不大，但是身上也有不少战功，陛下对他甚至比对他更为信赖……再说徐松念……当今的太子妃……”
说完，她侧眸去看徐松念的反应。
一方面是想要从她的反应中得到蛛丝马迹，另一方面是希望通过她告诉皇帝如今徐家势力强大，若是任由徐国平和封彧亲近，可能会酿成大祸。
如果皇帝能够注意到封彧拉拢徐家的举动，未来可能就能避免封彧的夺权篡位。沈家就不必在战乱之中风雨飘摇，或许徐松念也能保住性命……但是现在封彧压根还没有造反，最多只能让皇帝有个疑心。
沈霖恍然又有了刚才的那种疲累感，她知道未来会有流血会有满目疮痍，沈家也会有灭顶之灾，可她什么都做不了。
徐松念听到她说完自己的名字顿住了，不禁开始怀疑是不是沈霖的直觉让她发现了什么，顿了一下追问道：“徐松念如何？难道你觉得徐松念才是徐家隐藏的人？”
沈霖瞪大了眼睛眨了眨，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死士这种人，果然是除了忠心就只剩下单纯，连话都听不懂。
徐松念不过是无辜的娇软大美人，按照原剧情还会被流放苦寒之地，她可不能让这个死士把皇帝的注意力搞偏了。
沈霖连忙解释道：“这怎么可能？我和徐松念朝夕相处，她可是个心地很好、单纯善良的人，不仅生得貌美如花，而且很会照顾人。整个徐家也就徐松念是最好的人了，而且，徐元做的嚣张跋扈的事情那么多，徐松念和他可不是一路人。”
“你当真这么觉得？”
“那当然，我可不是因为喜欢她，所以就偏向她。”沈霖的语气分外笃定，也不知从哪儿来的笃定。
绿禾知道沈霖心神不安，还没有进门就着急忙慌地喊道：“小姐小姐，少夫人回来了。”
沈霖感觉眼前似乎一花，身旁的椅子就再次空了，原本还坐在椅子上和她讲话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石桌上放着两杯茶，都还冒着热气，绿禾皱眉道：“小姐，刚才有人和你一起吗？”
“这里就只有我，哪有别人？”沈霖起身拍了拍绿禾的脑袋，“走吧，嫂嫂肯定不是空手回来的，我们去看看。”
走出十多步，沈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桌上还在冒着热气的杯盏。
身手真不错。若是有这样的身手，她就选择直接把徐松念强行掳走然后跑路了，何必在这里这么伤脑筋。
只是这人到最后连一口茶都没有喝，甚至都没有看清楚她的样子。
不过，死士一般都生活在黑暗之中，她又把自己的面容蒙得那么严实，难道是因为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
徐松念提身就落在了叶片掩映之中的树杈上，目光缓缓落在椅子上被沈霖不小心丢下的那本话本子上。
她脑子里忽而想起沈霖的话——我可不是因为喜欢她，因此就偏向她。
沈霖喜欢她？在蒙面布巾下面的脸色已经变得有些微微红，徐松念感觉自己的耳垂都微微烫了起来。沈霖这丫头喜欢她，想要一起搞春宫的那种喜欢？否则她为什么要看这种春宫本子……
“绿禾，你等等，我有东西忘拿了。”沈霖一路跑回来，把椅子上的话本子揣在怀里。
还好还好想起来，这要是被沈渊回来之后看到了，估计又要教训她半个时辰不务正业、每天学坏了。
虽然这话本子不是她买的，但是出现在了她的屋子，一定不能被人发现，就连薛素尘都不能知道，否则脸就丢没了。
把话本子牢牢揣进怀里，沈霖才转身跑开。
徐松念愣神了许久，才纵身翻越围墙出了沈府。封彧为了迎娶她，也说了很多海誓山盟的话，但是她恶心透了。但不知为何，沈霖的一句“我喜欢她”让她心里有些微微乱掉了。
大奉朝向来民风开放，尤其是自从百年前月泉国的公主来大奉和亲，千挑万选最后选了当时的太后之后，女子之间互相倾慕婚配甚至成为了一时的潮流。徐松念倒也不反感，只是意外，沈霖居然是这种心思吗？
沈府的柴房里，薛素尘施施然坐在椅子上，素色的衣裙上不染尘埃，她单手托着腮，容貌是温婉江南水乡的女子的模样，眸子里却带着浓烈的冷意和肃杀：“说吧，王公子，你那天在国子监都做了什么，谁指使你的？”
她微微摆手示意，身后的小厮才敢上前把王明章嘴里塞着的布巾拿掉。
“薛素尘，绑架朝廷命官是重罪，如今沈怀泽无法无天，你也无法无天起来了，我看沈家就该满门抄斩。”
沈霖推门进来的时候听到的就是这样的话，忍不住皱了皱眉。
只是没等王明章说完，他小腹上就被踹了一脚，疼得倒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一双纤细白皙的手捏起他的下颌就卸掉了他下巴上的关节，他想要再说些什么，只是有心无力，张大嘴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呜呜呜的音节。
笑意盈盈的声音响起来：“王公子，你还是先保全自身吧，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在无双酒楼的那杯酒里可是放了不少的毒药，放心毒不掉你的命，只是会让你终生都没法调戏姑娘了而已……”
王明章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薛素尘这一招钓鱼刚好投其所好。
沈霖这才发现，王明章对面站了一个她不曾认识的女子。这人穿了身利落的劲装，头发简单用发带束起，略显锋利的眉宇之中显示出来几分英气，鼻峰俊挺，颈间挂着的金锁顺着她的动作从衣服内滑出来，金锁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她下手稳准狠，不仅一脚就踹到了王明章小腹最脆弱的地方，手法更是狠厉，迅速就找到了下颌关节的位置。
听得开门的声音，她转回眸来眨了眨眼睛，笑着道：“霖霖，听说这王八羔子害了怀泽哥哥，我在他身上下了绝阳散、软骨丹、三日断肠散，还有白枯毒，现在他没有还手之力的，你想问什么就来问吧。”
沈霖微微一怔，眨巴着眼睛辨认了许久道：“湘湘姐姐？”
“亏你还记得我。”贾湘湘伸手捏了捏沈霖的脸蛋，“伯母一直在找我师父，可是师父前几年已经归隐山林再不肯出世了，于是就派我来了。软软的小脸蛋还是这么好捏啊！”
沈霖没有躲，因为知道在这位面前躲不开。要是挣扎过分，这人伸手就是一把软骨散，放倒了之后随便捏。
贾湘湘——当年把沈霖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施神医的爱徒，当年她也在沈家住了几日，对沈霖精致可爱如瓷娃娃的长相爱不释手，沈霖没少遭她的“毒手”。从小，她就展示出了出类拔萃的医术天分，如今从她报出来那一堆毒药的名字来看，她可能是被施神医轰出来的——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混世魔王了。
沈霖皱眉道：“你确定不是被你师父轰出来的？”
“这怎么会？”贾湘湘挑眉笑了笑，凑近了些许道，“霖霖该不会不欢迎我吧？”
沈霖顿时觉得背后扫过一阵凉风，连忙说道：“不不不，没有没有没有，我最喜欢湘湘姐姐了。”
“小滑头。”贾湘湘捏了捏沈霖的鼻尖，“小滑头你倒是说说是那种喜欢？”
沈霖连忙不假思索、斩钉截铁道：“对大美人的那种喜欢。”
“切，见一个喜欢一个的小滑头，你眼里的美人可多了。”贾湘湘当时不仅在沈府住了一段时间，而且还带着沈霖跑出去玩，两个人年龄相差不大，那个时候无话不谈，她可是很清楚，这小丫头从小就是个颜狗，最喜欢欣赏漂亮姐姐。
“谁说的？我从良了……”沈霖嘟囔着，只是脑子里浮现出徐松念的脸。
徐松念是真的好看，比贾湘湘好看多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清冷疏离，五官精致好看，浅浅淡淡的眉宇透着优雅的贵气。就算是百花楼第一美的方凝之在她面前都要逊色半分，是真的很喜欢，欣赏大美人的那种喜欢。
作者有话说：
念念：她喜欢我，她好爱我。
霖霖：？？？我还没开始攻略？？？
【OS：百年前大奉朝太后和月泉国公主是我之前的一个脑洞，我把它放到专栏排队的树坑里了，有生之年有机会或者想看的人很多的话，考虑写一写。大概就是异域公主是个祸水妖女，来和亲挑中了禁欲自持的太后，为了成功躲避和狗皇帝的婚事，干脆直接狂热撩太后的故事。】感谢在2022-10-08 18:21:29~2022-10-09 20:45: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浪跡天涯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