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华苑里的花花草草被兔子啃完了之后又种, 种完了再啃。

  虽然已然是盛夏,但是院子里花花草草始终都没能长成规模。

  墙角里的水缸养着的莲花倒是不受兔子的滋扰,开得正盛, 在风中微微摇曳。

  院子的正中央放了个冰盆,配着徐徐而来的风, 瑟瑟的叶子摇曳声,整个院子多了几分凉意。

  沈霖就搬了把椅子坐在冰盆旁边和手里的鲁班锁较劲。

  良久,她泄气地把鲁班锁扔到了一边:“这也太难了, 解开锁才准我出府, 看来我这辈子都没机会出去了, 这么无聊的日子该怎么度过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余光瞥向徐松念, 拉着自己的椅子往徐松念身边蹭了蹭:“太子妃,听说城北开了家新的酒楼,酒楼里的蟹酿橙堪称一绝,还有城南的胭脂铺来了一批刚刚从番邦来的货, 在京城里已经风靡起来了。”

  “嗯。”徐松念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还有还有, 锦绸坊新的布料和衣服都可好看了, 据说都传到了宫里。可我看还是你穿起来最好看, 太子妃如此倾国倾城, 若是再有衣服首饰加成, 那肯定能成为全京城, 哦不, 全大奉朝的第一美人……”

  “嗯。”徐松念一边点头, 一边把手里的账册递给慕离, “礼部尚书下周生辰, 就按照之前户部尚书的旧例来送礼就好,穆滢滢不喜欢那些古董字画,换成差不多的珠宝送去。”

  沈霖也赶忙插话,眼睛里笑眯眯地说道:“慕离姐姐辛苦了,绿禾刚刚去小厨房端来的莲子羹我让她特地留了一碗,既然账册的事情都理清了,慕离姐姐就赶紧去找绿禾拿吧。”

  “是。”慕离拿着账册离开,垂眸离开,但是唇角却忍不住扬起。

  通过这些时间的相处,慕离已经见识了沈霖不少的小手段。虽然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是这个太子侧妃着实古灵精怪得让人讨厌不起来。

  什么又是蟹酿橙又是绸缎胭脂的……不过就是这位小祖宗又在想发设法想要跑出去玩儿了。

  自从上次沈霖去了百花楼之后,徐松念就以各种法子把沈霖困在了太子府里不让她出去了。

  起初沈霖还乖乖待在府里,过了几日就待不住了。

  甚至有一次扮成丫鬟的样子,差点儿就趁守门的侍卫不留心溜了出去。

  奈何每次被抓住之后,她又是一脸乖巧认错且绝不再犯的样子。

  就像是慕离那个调皮到恨不得上房子掀瓦的妹妹一样,让慕离没了办法,也忍不住多了几分怜爱之情。

  若不是沈家的立场和她的立场完全不同,现在慕离可能已经毫无忌惮地把她当做自己的妹妹对待了。

  见徐松念总是敷衍回答,沈霖伸手夺走了她手里的文书,语气有些撒娇耍赖:“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我说这个鲁班锁太难了,我搞不定。”

  “听到了。”徐松念点点头。

  树梢上的树叶稠密,只有零星的光斑落下,照在徐松念的脸颊上。纤长浓密的睫羽微微上翘,在脸颊上遮出一小片阴影,半片斑驳的光点落在徐松念的唇边和脸颊上,更显得她皮肤白皙,还为她清清冷冷的气质蒙上了一层暖意。

  沈霖看得有些愣住,美人哪怕只是坐在这里不动,就有着一种独有的让人移不开眼睛的气质。

  气氛凝固了一瞬间,徐松念抬眸看着沈霖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如同静止的湖水,波澜不惊,却又蕴着丝丝神秘的暗芒,让人想要靠近。

  沈霖迅速从发愣之中回过神来,继续一字一句道,眼睛眨啊眨的:“我说外面有很多好玩的。”

  “听到了。”徐松念把她手里的文书拿回来,淡淡说道,“府里也有很多好玩的,刘氏现在已经不去花园了,花园也解封了,那一池子锦鲤也很好看,莲花开得正茂盛,还有假山那边的花丛里还有不少蝴蝶……”

  “可那些不好玩。”沈霖嘟囔着,继续去抢走徐松念手里的文书。

  虽说太子府和寻常人家不同,太子侧妃也没有那么多出门的自由,但是现在徐松念实在是管得太严了。

  先不说太子府的花园就那么大,没多少好玩的地方,就说太子府里的人,除了绿禾和徐松念,她再也没有玩伴了,是在是太无聊了。

  徐松念像是早已下定了决心,沈霖不依不饶地去抢夺徐松念手里的文书来吸引她的注意力。

  座位下的椅子一晃,沈霖顿时失去了平衡,径直朝着徐松念扑了过去。好在她眼疾手快,单手撑住了徐松念背后的椅靠,才没有造成两个人全都摔到地上的惨烈结局。

  沈霖的发丝顺着脖颈和肩膀垂下来,在徐松念面前微微扫过,带着清新的茉莉淡香味。

  徐松念手里的书本也在刚才的争执中落到了地面上,她轻轻皱眉一抬头就看到那双乌溜溜发亮的眸子。

  沈霖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微微瘪了瘪嘴,语气可怜巴巴:“念念,你看我都这么可怜了,就让我出去玩一玩儿好不好,我不乱跑,绝对不惹事,也绝不私自回家,很快就乖乖回来……”

  一双杏眸里都是水润润的色泽,说起话的语气满满的都是委屈,活脱脱就是受了委屈的小丫头找大人撒娇的样子。

  徐松念一下子忘记了掉在地上的书,沉了沉声,才缓缓道:“你叫我……”

  “念念啊!”沈霖的语气瞬间扬了起来,欢欢喜喜地说道,“我们是好朋友,叫太子妃多见外。”

  说完,又继续道:“念念,念念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了,也是最好最好的人了,肯定不会看我这么难过的。看我多可怜啊,别的小姑娘就可以逛街游玩,我就只能待在这里数蚂蚁,还要解那无聊的鲁班锁,人生对我这么不公平,念念肯定会心疼我的对不对?难道你不是我的好朋友吗?”

  念念……徐松念着实有些怔住了。

  不知道多久没有人这么喊过她了,小时候父母叫她小念,而军营里的叔叔嫂嫂都喜欢叫她念念。

  “念念,今天又来练武啊?”

  “听说念念昨天跑马场拿了第五的好成绩,念念还小,已经很厉害了。”

  “念念,这是姨姨偷偷在外面买回来的糖葫芦,偷偷吃,可不能让你爹看见。”

  “念念,你的小兔子是不是没有草吃了?走,伯伯带你去割草喂小兔子。”

  “念念别怕,姨姨会保护你的。”

  那是一次敌军突袭的时候,徐书陵的一位女副将把她护在怀里,任凭外面血腥味蔓延,她只闻到淡淡的香味,还有她怀里暖暖的温度。他们在战场上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凶悍将军,私下却把徐松念宠成了宝贝。

  可是后来再也没有人喊她念念了,她被徐国平收养之后,在徐家虽然没有受什么委屈,但别人都只叫她徐小姐。

  后来方凝之、慕离这些人,要么叫她主子,要么尊称她一声少将军。

  那些叫她念念,并且愿意豁出命护着她,愿意把所有温暖给她的人都不在了,随徐书陵一起埋葬在了那片荒漠。

  见徐松念有些愣神,沈霖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徐松念俯身捡起地上的文书说道,“我们当然是朋友,但是不能放你出去。”

  沈霖:“……”费了半天劲,好像都白说了。

  只是,耍赖撒泼向来是沈霖的拿手绝活,她马上“举一反三”,迅速打断了徐松念接下来想说的话:“我知道的,不行就是行,我懂的,我马上收拾东西,太阳落山之前我绝对回来。”

  马车平稳地从太子府的后门驶出来,沈霖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去,忍不住深呼吸一口自由的气息。

  只是,转过头就看到了徐松念的脸,她的脸颊有一半掩盖在马车内的阴影之中,也侧着头看向窗外,发髻上的湖绿色的步摇微微摇晃,晃动的光影折射在徐松念的脸颊上,煞是好看。

  可这个时候沈霖并不觉得那么好看了。

  出来是出来了,徐松念也跟着出来了,被监视着玩儿,怎么都觉得不是很快乐的样子。

  马车稳稳停在城北的无双酒楼。

  徐松念抬头缓缓说道:“第一站,你心心念念的蟹酿橙,去试试吧。”

  她不过随口找了个借口说说,结果徐松念还真的把它当成了行动指南,先去酒楼吃了蟹酿橙,然后就去胭脂铺挑选胭脂,然后又去看了绸缎和新的衣服样式。

  城北城南这一趟逛下来,也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徐松念淡淡道:“好了,回去吧。”

  沈霖抱着怀里一堆东西微微顿住,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这一天着实是出来玩儿了,又说不出什么不对劲。

  的确是到了回去的时候,哪怕沈霖觉得还是不尽兴,依旧乖乖地上了车。

  只是这时候路边的酒楼里忽然响起来砸东西的声音,继而是穆滢滢一甩衣摆走了出来,后面追出来的人穿着国子监的儒生服,追上来说道:“穆大人,穆大人,我等没有污蔑沈大人的意思,如今已经是真相大白了……”

  “什么真相大白?”穆滢滢不屑地冷哼了一声说道,“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忽然想起来请我喝酒,是想让我也参沈怀泽一本?沈怀泽是怎么样的人,我比你们更清楚,一个国子监的考试,身为国子监祭酒,他绝不可能泄露试题,徇私舞弊。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嫉妒沈怀泽,看他不顺眼,我看你们就是一丘之貉。”

  “穆大人,沈大人的确平日廉洁秉公,但是这次考试关系到吏部侍郎的补选……”

  穆滢滢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吏部侍郎?不过一个吏部侍郎而已,当年我这里礼部尚书让给他,他都不做的。可笑,当真可笑。”

  沈霖对穆滢滢印象很深,也迅速在他们的对话中捕捉到了“沈怀泽”这三个字。

  沈怀泽,国子监泄露试题,这是怎么回事?她正欲下车好好问问穆滢滢,但是马车已然开始移动了。

  沈霖着急着想要去开车门,但是在惯性的作用下,沈霖身体微微一晃,差点撞到车壁上。

  徐松念伸手拉住了沈霖,把她拉回到原位置上,语气淡淡的:“已经到了回去的时间了,别胡闹。”

  “你不想让我知道哥哥的情况,所以不准我出门是不是?”沈霖抬眸看向徐松念,掌心被指尖刺得有些微微发疼,“你放我下去,我要找穆大人好好问清楚情况。”

  徐松念伸手拽住了沈霖的胳膊,皱了皱眉,最后缓缓说道:“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沈怀泽刚刚立下大功劳,朝中肯定会有人为难他。但是上面也会考虑沈怀泽的功绩,就算是真的有错也只是略作惩处,你不必那么紧张。”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必须知道。”涉及到沈怀泽,沈霖没有办法保持冷静。

  “国子监每月有考试,这你应该知道,考核一次不合格就会有惩罚,若是连续三次不合格将会取消国子监学习的资格。前几天国子监月试之后,有学子举报沈怀泽,说他给部分学子泄露了题目。”徐松念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有国子监少数人知道这次月试不同往常,前段时间吏部两个侍郎都因为贪污渎职被查办,陛下的意思是不想再用浸润官场之人,直接从学子之中选拔,所以这次月试表面上只是月试,实际上是吏部侍郎补选的考试……”

  “那哥哥现在的情况呢?”沈霖的心沉到了低谷。

  沈怀泽绝不是徇私舞弊之人,怕真的如徐松念所说,有人嫉妒沈怀泽前段时间整治水患的功劳,在背地里下黑手。

  “他有功绩傍身,最多只是被小惩大诫。”徐松念缓缓说道,“虽然现在革职查办,不过三五日就能官复原职。”

  一听到这儿,沈霖的心已经完全按耐不住了:“不行,我必须回家看看。”

  马车里空了一半,买的胭脂和绫罗绸缎还一堆堆放在一起。就连在无双酒楼里打包的甜品都被沈霖丢在了一边。

  慕离把零落的东西收拾好:“主子,沈家确定没事?”

  徐松念眉间有些轻皱,收回看向沈霖离开方向的目光:“怎么可能有事?你何曾见过皇帝如此提拔一个文人?沈怀泽治理水患之后连跳三级,这是历朝历代都少有的事情,皇帝相信沈怀泽,重用沈怀泽,最多是一时冷落罢了。”

  “那……”慕离顿了一下,没有继续说下去。

  “没事,继续让王明章和冯海咬住沈怀泽不松口,只有这样沈渊和沈怀泽才会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徐松念似是在喃喃轻语,“沈怀泽是能臣,但是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有稳定朝局之才,但这不是我想看到的……”

  朝局越乱越好,封彧才有机会起兵谋反,她才有机会在混乱之中把徐家全部拖入地狱。

  如今的大奉朝千疮百孔,但是沈怀泽不是一般的人,从他治水能看得出来,他若是封王拜相,他又是爱国的忠臣,必能让朝堂呈现出朗朗乾坤。可如果是那样,徐松念的计划就会更加艰难。

  徐松念想要的是乱局,死多少人她不在乎,江山会不会满目疮痍她也不在乎,她只想达成自己的目标。

  “我不会伤他,我只想让他不要这么快崭露头角,安安稳稳待在国子监编书挺好的。”

  慕离欲言又止。这种行为已经非常不符合徐松念的风格了,按照徐松念的一向风格,她习惯把一切掌控在手中,沈怀泽作为如今徐松念计划上的最大变数,此时沈怀泽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作者有话说:

  【抱歉更新晚了,国庆结束,开始忙起来了。和之前的习惯一样,我争取晚上九点更新,如果九点没有就一定在零点之前。上一本七十万字只断更一天,这本我希望我能坚持不断更。】感谢在2022-10-06 20:38:24~2022-10-07 23:1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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