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39 璇记·二十】
十二月二十四日，平安夜。
今年的圣诞刚好碰上一个周末，对很多人来说都是皆大欢喜的事情——在这一天晚上出去玩一玩，逛一逛，听起来是个非常不错的选择。
从一大早开始，楼下邻居家的小孩就在不停地放那首耳熟能详的圣诞歌。
“Jingle bell， jingle bell， jingle all the way...”
卫生间外，姨妈轻轻拍了下门：“韩璇，上完厕所没啊？去学校快迟到了。”
被叫到名字的人如梦初醒，愣神般盯着自己的倒影，倏然低下头，用凉水快速扑了把脸。
镜子里的那张脸，面色蜡黄，嘴唇无血色到微微发紫；唯一称得上是灵动的双眼也被厚厚刘海压着，从别人的视角看来，被尽数遮蔽。
“来了。”韩璇低声说，随后拉开了门，急匆匆抓起书包走了出去。
自从掌握时间魔法之后，她的心境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或许是受褚素素的影响，以往从来没有在意过外表的韩璇，忽然开始长时间地照镜子。
她着了魔般盯着自己的皮肤、五官、轮廓，像审视某件画作那样，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
抛开那张中学生没长开的脸不谈，就连头发也干枯得像草……在别人眼里，一定毫无作为女性的吸引力吧。
长大后的自己，真的可以变漂亮吗？
一想到自己以不同身份面对褚素素时，得到截然不同的态度，韩璇的眸中便露出微微刺痛。
每次顶着未来的皮囊与对方相处时，她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因为韩璇知道，虽然那就是自己，不是别人……
但此刻的她还尚未成为那个样子。
未来的模样，既是韩璇，也不是韩璇。
每以长大后的模样见褚素素一次，她心中的自卑便更多一分，可却又完全无法抵御那种令人上瘾的感觉。
——以一个成年人的姿态，站在她身边。
这是韩璇梦寐以求的事情。
她站在十字路口等绿灯的间隙，忽然瞥见马路对面有什么一闪而过。
身边有对年轻父母推着辆婴儿车，他们的神情十分正常，根本没看见任何异常事物。
可就在此时，车里的小孩却忽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声音尖利，把他们吓了一跳。
“宝宝怎么了？乖，不哭啊。”
年轻妈妈面露紧张，赶忙把孩子从车里抱起来哄，爸爸则在一旁手忙脚乱地找奶瓶。
可不论他们如何安抚，孩子的啼哭就是无法止住，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小脸皱成一团，抽抽噎噎个不停。
韩璇轻轻扫了一眼，便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绿灯亮起过后，她径自过了马路，没有像其他学生那样朝学校的方向走去，而是踏着窄窄的石板路，进了树林。
“出来。”
冬天的帝都每天的温度都处于零下，风声呼啸而过，几乎要将脆弱些的树木折断。
韩璇低下眸子，似乎是失去了耐心的模样，口吻也带了几分明显的威胁：“别逼我动手。”
须臾，风声更响了。
本就低得不能再低的温度在某一秒骤降，韩璇清晰地看见，离自己最近的某株植物瞬间冻上了霜。
面前有无数透明的身影渐渐显现，它们面目模糊，只能隐约看出是人形。
是猎人。
韩璇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攥紧了手指：“你们想干什么？”
生物界的每一种生物都有天敌，没有谁是永远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女巫也是如此。
她们的敌人就是猎人。
猎人并不是人，而是一群成群结队的游魂罢了。它们以女巫为食，女巫身上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绝佳的美味——魔力，血液，甚至身体……
韩璇很小的时候就从妈妈那里听说过这些，但她从未想到，它们有一天会找到自己身上来。
猎人的能力有限，在魔力高强的女巫面前根本不是对手，大部分时候都只能暗中潜伏，伺机而动，看看能不能盯上一个落单且落难的女巫。
它们如今找上韩璇，甚至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则代表……
韩璇的魔法强度下降了许多。
事实上，光是开启那个时间魔法的法阵就耗费了她许多精力；虽然过一段时间就能恢复，但短期来说，现在还流淌在她身体里的魔力的确大不如前。
猎人们就像一群闻着味儿跟来的饿狼，满眼放光地垂涎眼前唾手可得的食物。
它们盘旋在空中，半透明的身影似乎露出了桀桀怪笑的表情。
“你的……血液……”
即便是魔力受损的韩璇，也并非一块好啃的骨头；硬要拼个你死我活的话，对双方都没好处。
所以猎人主动提出了一个方案，那就是让韩璇提供给他们部分血液。
作为交换，在血液吃光前的这段时间内，他们不会来骚扰韩璇。
作为飘荡在这世间数百年的游魂，他们早就练就了狡诈的头脑，进可攻，退可守。
这也是他们应对大部分女巫的手段。
“不可能。”韩璇想都没想，便断然回绝。
她明白它们在想什么。短期看来，这确实是最好的求和方式，但猎人吞食了她的血液之后会更加强大，后患无穷，这无疑是它们阴险的伎俩。
谁信它们真的会遵守诺言？
树叶上结成的霜忽然间裂开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小口子，随后便顺着那道口子四分五裂，冰晶化成了水，滴滴答答坠在泥土上。
猎人若隐若现的身躯上冒出缕缕青烟，它们莫名燃烧起来，犹如受伤的野兽，发出刺耳的哀嚎与尖叫声。
韩璇动了杀心。
猎人是群居的游魂，数量优势非常大，所以很少有女巫敢正面宣战。
紫色的光芒越逼越紧，眼看就要将它们一举绞杀，可就在此时，韩璇却感到一阵力不从心。
流淌着光晕的指尖颤了一下，正是这个微小的破绽，让猎人们找到了逃脱的生路！
韩璇猝不及防，只来得及收起魔法，以防被反噬，但仍旧被震得重重跌在了地上。
眼前的游魂挣扎而出，宛如乌压压的一片云，将晴朗风光尽数笼罩。
它们像乌鸦般聒噪，呢喃着某些难以辨认的咒言，在韩璇无法追击的时机，聚作一团飘然而去。
猎人逃了。
可那些可怖又怨毒的言语，却仿佛小雨一般落在了韩璇耳边。
“你最害怕之事，注定降临……”
“你最心爱之人，形同陌路……”
“你最珍惜之事，分崩离析……”
韩璇依旧跪坐在地上，怔怔看着远处，半晌没能回神。
【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