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6 鸩羽】
其他人很识趣地没靠过来，将空间留给了她们二人。
孔至臻虽然上前主动搭讪，但并没有表现得过度热情，简单的自我介绍过后，她便重新专注地享受起台上的音乐来，只是偶尔偏过头，和褚素素讲话。
她的皮肤不算白皙，是那种十分健康的小麦色，随着节奏律动的模样随性极了，带有一丝野性和洒脱。
虽然孔至臻和褚素素喜欢的小绵羊类型相去甚远，但落落大方，很有个性，她倒也不排斥认识一下。
在音乐节这短暂的两个小时内，李乐儿也顺利地和她心仪的帅哥交换了微信。
等演出全部结束之后，两拨人自然而然地约了一起吃夜宵。
小镇上有家烤肉店，炭烤炉直接架在外头，幕天席地，一边吃肉，仰头便是星星月亮。
那男生不知道说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把李乐儿逗得花枝乱颤，笑得“咯咯”的，并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周晓莹面无表情，愈发沉默。
甚至在他们相谈甚欢的时候，刻意侧过头，移开了目光。
褚素素心里吐槽了一句，可真是个深陷直女不可自拔的大情种。
李乐儿不喜欢女的这件事不是明摆着的吗，周晓莹非得把友情当暧昧，那谁也没辙。
褚素素知道说什么她也不会听，故而一句都没有劝，只是同情地拍了拍周晓莹的肩膀，而后起身去了趟厕所。
来看音乐节的人很多，也都住在这镇上，但晚上蚊虫多，故而来吃这家户外烤肉的就只有他们。
厕所没人排队，褚素素补了个口红，镜中映出她将长发束成个高马尾的模样，比散下来的时候显得更利落些。
没过多久，镜子里就出现了另一人的身影。
孔至臻推门而入，停在她斜后方，恰好看到褚素素在照镜子。
“我实在坐不下去了。”她吐了吐舌头，表情有几分俏皮，“你朋友，那个叫乐儿的，未免太迟钝了点。”
“哦？”
看起来，孔至臻也看出来周晓莹和李乐儿之间的氛围不太正常了。
事实上，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能发现周晓莹不对劲，就偏偏李乐儿毫无察觉。
孔至臻又道：“她一直在找小翔说话，有些事我不方便当面说，你能不能转告她。”
小翔就是跟李乐儿聊天的那个男生。
“嗯？什么？”
“小翔有女朋友哎。”孔至臻叹了口气，“虽然在闹分手，但还没完全分掉。你朋友可千万别迷上他。”
闻言，褚素素皱起了眉头。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当然得提醒李乐儿一下，免得这个傻白甜被渣男骗。
“谢谢你告诉我。”
不过孔至臻是这个小翔的朋友，按理说应该站在他那边，怎么突然正义感爆棚地来告诉她了。
褚素素心念一转，目光在镜中的倒影上转了一圈，就将对方的想法摸了个八成。
只能说，醉翁之意不在酒。
两人没再就这个话题多说什么。
孔至臻盯着褚素素的背影，绿色的亮片眼影在白炽灯下反着光。
她大大方方地夸赞：“你真好看。在人群里闪闪发光，我第一眼就看到你了。”
褚素素抿了抿唇，用手指将唇线的边缘晕开，并未回头，只是依旧对着镜子莞尔一笑，只是语气间是难以察觉的疏离：“谢谢，你也很漂亮。”
她听到“哒哒”的脚步声传来，孔至臻走到她身边，直白地问道：“你是1吗？”
“是呀。”
孔至臻又问：“晚上要不要一起？”
果然，对方这是找她419来了，只是这么直的问话方式也挺少见的。
孔至臻随后坦然道：“没有别的意思，我这人性子直，一见你觉得蛮喜欢你的，就想来问问。如果你觉得我还可以，咱们不妨试试。”
“如果你觉得我不行，直接告诉我，绝不纠缠。”
她把所有话都摊开来讲，褚素素听完，没拒绝，也没答应，只是笑了笑，反问道：
“你没有女朋友吗？你应该挺招女孩子喜欢的呀。”
“……以前当然有。”
刚才吃串的时候，孔至臻喝了点啤酒，现在脸色有些泛红，索性靠着墙蹲了下来：“现在没有。”
“这样啊。”
也不知这个问题如何勾起了孔至臻的某段回忆，她惆怅地叹了口气，忽然说了句完全无关的话：
“我下个月要回家订婚了。”
褚素素有些意外地“啊”了一声，没想到会听到这个。
孔至臻轻声说：“这是我最后一次跟朋友出来玩，所以……想做点疯狂的事，就当做纪念吧。毕竟结婚以后，我就不会再接触女孩子了。”
她支着下巴，眼神有些涣散，自嘲地笑了一下。
“那你未婚夫……”
“家里安排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孔至臻轻描淡写地说，“我妈以死逼我，我挣扎过，但还是没办法。”
褚素素总算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但并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见都没见过几次的男人，和他订婚，真的是一个对的选择吗？会过得好吗？
父母以死相逼换来的，真的是一个好的归宿吗？
尽管这听上去非常荒谬，可这个社会就是如此，人挣扎其中，总是会被各种各样的外在因素逼着去做违背本心的事。
褚素素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样，能为了性向问题，有勇气不顾一切地和家里闹翻。
人生在世，牵绊无数。那些选择妥协的她们，并不是不够勇敢。
她们只是太过善良，善良到放弃自我，为别人而活。
在被褚振指着鼻子骂“滚出去”的时候，在全家人都觉得她离经叛道、无可救药的时候，无数个日日夜夜，褚素素也曾经疲惫地想过，要不然算了吧。
要不然就点头说自己不会再喜欢女人了吧，否则这样和家人僵持下去，又有什么意思呢。
可是总有一道声音在脑子里盘桓。
——你没错。
是啊，她又没做错什么，到底为什么要低头认错呢？只因为她的“不一样”吗？
所以褚素素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坚定地选择了自己的路，和想要的生活。
但她知道这有多难，所以如果别人做不到，她也并不会认为对方软弱。
能选的话，谁又想呢。
就像孔至臻，若不是处境如此，谁又会选择在酒精的作用下，对一个才见第一面的陌生人倾吐心事呢。
大概是憋了太久吧。
褚素素蹲下身，看着孔至臻满是落寞的双眸，就像是高傲的孔雀被拔光了毛，圈养在动物园里，供人玩笑取乐，而以往的高傲，早就被磋磨干净。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孔至臻握住她的手，眼中波光盈动，投来一个恳求的目光。
她们来自不同的地方，也将去往不一样的方向，今夜过后，就各奔东西。
不论发生什么，人生轨迹都将如两条平行线，再无交叠的可能。
不需要负责，也没有什么需要承担。
褚素素明白这点，所以她任凭孔至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两人呼吸交缠，再近些许就能吻上。
就这么短短一刹那的功夫，她却忽然出了神，回想起了个完全不相干的画面。
那天在车里，韩璇穿着不合身的宽松衣服，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歪着头靠近自己，问她——
想不想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似乎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模样对她来说，有多诱人。
褚素素在回忆里描摹着韩璇的轮廓，忽然想，如果她当时吻上去，得到的会是什么触感。
韩璇会满脸通红、娇声推开她吗？还是会泫然欲泣，呜咽委屈。
这些片段都如走马灯一样，在褚素素脑海里飞速闪过。
回神，她听见孔至臻在她耳边，口齿不清地呢喃道：“可以吗？”
褚素素分明一直看着眼前的人，方才双眼却突然失了焦距，而今又重新定定地看回去，却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
脑海中韩璇的脸，回归现实，变成了孔至臻，绿色的眼影依旧在反光。
什么都没变，却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明明方才还觉得挺有个性的脸，陡然间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褚素素心中本就没有多少旖旎的念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兴致，瞬间清楚了自己的决定。
她将会拒绝孔至臻。
“抱歉。”褚素素将手抽出来，“今晚不行。”
这句话让孔至臻的眸子倏然失去了光亮，满脸难堪：“你觉得……我很差劲吗？”
“怎么会呢。”
褚素素再次轻柔地摸了摸对方的头：“我今天生理期，不大舒服，状态不好。”
她示意孔至臻看向洗手台，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根未拆封的卫生棉条，是她方才带过来，准备换上的。
“真的吗？”
“真的。”
这个理由很真实，孔至臻感觉好受了些，她只是微醺，并不会胡闹：“对不起，打扰你这么久。”
她没再多说，道了个歉之后，就起身准备走了，步伐依旧率性洒脱，就仿佛刚才的谈话从未发生。
褚素素望着她的背影：“做自己吧。”
“什么？”孔至臻的步伐顿住。
“你只活这一次，自私点，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吧。”
孔至臻再没说话，离开了这里。
褚素素在原地站了半晌，心想韩璇大概是给自己下了蛊。
原本看着挺顺眼的女孩，在回忆起韩璇之后，竟然顷刻间变得毫无吸引力。
为什么？
她整理了下头发，纳闷自己怎么突然有了点周晓莹那个大情种的风范。
大概是韩璇不论是性格和长相，都太符合她的审美了。在遇到自己的天菜之后，自然看谁都寡淡。
仿佛心有灵犀似的，就在褚素素想韩璇的功夫，手机忽然“叮咚”一声，收到一条微信，发信人正是韩璇。
她点开对话框，入眼是一张自拍照。
许是店里太热，韩璇将工作服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整片锁骨，还有那令人浮想联翩、更往下一点的部分，隐隐勾勒出圆圆的形状。
那么清瘦的身材，肉都长在了该长的地方，不算丰满，但也凹凸有致，生出种吸引人的反差感。
偏生韩璇的表情还无辜极了，像是根本没意识到这一点一样。
韩璇：“拍了皮皮的照片给你看。”
褚素素这才注意到，照片里她原来是抱着皮皮的。小狗缩在怀里，看上去跟韩璇很亲，可可爱爱的，完全就是一团软糯的黄色小丸子。
对不起皮皮，她在心里自我检讨，妈妈竟然已经到了差点忽视你的地步。坏妈妈！下次还敢！
褚素素正想着要回些什么，就见韩璇又发来了一句话：
“要不要视频看看？”
【作话】
皮皮：妈，你好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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