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岁一贯表现的对虞家公司的公事丝毫不感兴趣,也从来没有和虞科在一个空间里待过半小时以上,于是在虞科赶她离开的时候,虞岁转身就走了。

  她固然想知道唐伏雪和虞科说了什么,但她没有强留下来的理由,更不想在事成之前引起虞科的怀疑——万一他看出来自己和唐伏雪的关系比他预想的好,他一定会更加密切的盯紧外婆。

  虞岁离开医院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太阳隐匿在厚厚的云层后,只剩一团仍旧刺目惨白的光亮。

  虞岁打开手机,上方的短信显示,是气象局发出的蓝色暴雨预警,虞岁不甚在意地划开,又打开微信,找到三人的群聊。

  群里的最新消息,是二师兄发来的。

  【二师兄】:外婆让你别来了,我们已经撤了,你看见了回一声。

  聊天记录往上,是一段只有三十秒的视频。

  视频封面上三个人,一左一右,一胖一瘦,一矮一高,一B一O。

  昵称二师兄的朱文,十九岁的Omega,他昵称虽然是二师兄,但实际上,他又高又瘦,起这个昵称不过是因为他姓朱。

  而左边那个又矮又胖的,是昵称你孙爷爷在此的侯永杰,和虞岁同岁,十八,Beta。

  在两个人中间,是眼睛笑成一条缝的外婆。

  视频打开,背景音有些吵,好像是电视节目的声音,朱文举着手机给虞岁看他们摆在小桌板上的晚饭——馄饨、小米粥、小油饼和咸菜。

  角落里,一个三十上下的女人一闪而过,那是虞科给她外婆请的护工,姓崔,虞岁从来没有听她说过话,但她和外婆说得话,第二天就会传到虞科的耳朵里。

  镜头一晃,很快拉近到她外婆面前,老人歪着嘴角,用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天气预报说要下雨,你不要过来了,早点回家。”

  说罢,她又看向自己身边的两人,抬起右手催促着他们离开。

  视频戛然而止,天上正响了一道闷雷,轰隆隆响了十几秒,虞岁等雷声停了,这才给朱文打去电话。

  “喂,你们走了吗?”

  “不是,不去了,我有点事跟你们商量。”

  “行,那你们直接回老房子吧,我坐公交过去。”

  医院大门往北二十米处就有公交车站,但是唐伏雪在的这家是私立医院,地方偏,公交车二十分钟才一趟,到虞岁说的“老房子”还得转两辆车。

  虞岁站到公交站牌底下的时候,一辆出租车离着老远就放慢了速度,虞岁余光看见了,然后头也不抬地摆弄着手机。

  微信的余额显示1368,虞岁好不容易才攒下来的。

  虞科给的那十万块钱,虞岁都存进了卡里,那是以防万一用的,不到万不得已,虞岁不会去动。

  而她现在在虞家住着,虞科有钱,但很抠门,他觉得虞岁不听话,要是有了钱就更难管束,反正吃穿都在家里,又饿不死她,没必要给她多余的钱,甚至连她想要出门赚钱也会被骂。

  虞岁是虞科待价而沽的一件商品,在卖出去之前,他不能允许这件商品有一点闪失。

  每次只有出门的时候,虞科才会给她一点路费,家里也不是没有车,但是虞岁晕车,吐了几次之后,虞科就没再让家里的司机载过她了。

  这1368块钱是她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虞岁盯着那个数字,余光一直扫着那辆越来越近的出租车。

  现在她已经卖给唐伏雪了,虞科应该不会看她看的这么紧了,她之后应该能出去打工,而且天上的乌云已经越来越重了,眼瞧着就是一场大雨,公交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

  虞岁犹豫着,出租车在她面前缓缓停下,司机是个三十多岁,有点秃头的男人。

  “小姑娘,就快下雨了,上吗?”

  虞岁抬眼,“到永安新区铜鼓巷多少钱?”

  “差不多...五六十吧。”

  见虞岁没有动的意思,司机又催促道,“小姑娘,就快下雨了,公交车刚走了一趟,等下了雨就不好打车了。”

  可虞岁已经被那句“五六十”心疼到了,她摇了摇头,“谢谢,不用了。”

  她话音刚落,天上就掉起了雨点子,黄豆大小,噼里啪啦地砸在面前的车窗上。

  “说下就下,一会儿下得更大了,小姑娘真不走啊?”

  虞岁后退半步,往站牌里更缩了缩。

  出租车走远了,虞岁的肩膀松下来,她向远处公交车来的方向望了望,那里早已是一片紧密的雨幕,雨声落在头顶的遮雨棚上,响得惊人。

  九月的雨,来得又急又猛,虞岁在这瓢泼的大雨里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公交车才姗姗来迟。

  不过是从站牌上车的功夫,虞岁的上衣就湿了一半,但幸运的是,车上没什么人,虞岁到最后一排坐下了,她擦了把湿漉漉的额头,将近一个小时后,公交车到了终点站。

  终点站在市中心,雨小了不少,人还是很多,但虞岁要等的那辆没等两分钟就到了,虞岁挤上了车,扶着一旁的椅背,被人裹挟着来回摇晃。

  她从空隙里看向窗外的行人,心情很好地想着今天运气不错,一次车上没人,一次等了两分钟就等来了自己的车。

  车子一路从市中心驶向老城区,肉眼可见的周围的建筑开始低矮破旧,虞岁在站牌下车的时候,雨已经停了。

  她沿着一条巷子走进去,时亮时灭的路灯照出一旁外墙上的各种电线,虞岁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地上坑坑洼洼的积水里。

  一路七拐八拐,虞岁进了一幢老旧的居民楼,楼下的楼梯间停着熟悉的两辆摩托车,声控灯随着虞岁的脚步声一层层亮起来,到五楼的时候,虞岁掏出钥匙开门。

  房间里没开灯,不知道谁的手机的灯光开着,扣在桌上,冲着天花板。

  桌前的沙发上坐着朱文和侯永杰,正一人一个鸡爪子啃的欢快。

  虞岁肚子应景的响了两身,侯文杰招呼她,“街东口那家买的烧鸡,刚雨停的时候才买回来,还热乎着呢!”

  虞岁额前的碎发还在滴水,她隔着塑料袋,撕了一大块肉塞进嘴里,朱文往她跟前放了一罐啤酒,虞岁转身去拿了条毛巾,擦了擦自己已经湿透了的发。

  这是虞岁和外婆之前住的地方,很久没回来,水费电费早已经扣完了,虞岁摸黑走到卧室,找了件干的衣服换上,又换上了拖鞋。

  刚刚擦头发的时候,她已经把头发散开了,头绳捆在手腕上,等她去撕第二块肉吃的时候,才发现发绳上的那个草莓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只剩了个光秃秃的发圈。

  虞岁嘴里嚼着肉,一只手无意识地扣着发圈上有胶痕的地方,含糊不清地说道,“有个事跟你们商量,唐伏雪说,她愿意付外婆的医药费,还愿意给她转院,找更好的环境,说只要我愿意,立马就转院。”

  虞岁打开一罐啤酒,喝水似的灌了小半罐,这才问道,“你们怎么看?”

  “转院?!”

  两道声音异口同声响起,那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开口道,

  “为什么要转院?”

  “她出钱?”

  朱文一脸的狐疑,侯文杰则是一脸捡了大便宜的表情。

  侯文杰肥胖过甚的身躯颤了颤,他白了眼朱文,“哎呀,管她为什么,主要是她出钱就行啊!”

  侯文杰一屁股坐到虞岁身边,“哎,你和她签合同了吗?保证负责的那种?”

  “没。”虞岁三两下啃掉一只鸡腿,“她给我看了好几家调查好的疗养院的资料,正说着,虞科就来了。”

  侯文杰“害”了一声,“虞科好歹还给了十万块钱呢,资料值什么钱,给你看看你就信了?”

  虞岁拍了拍胸口,打了个不算悠扬的酒嗝,“那份资料看着费了不少心思,那么老厚呢!”

  侯文杰“嘁”了一声,“费心思有什么用,当初咱们给外婆找医院的时候少费心思了?说到底,她得给钱呀!”

  “给钱也不行!”沉默良久的朱文忽然开口,“虞科到是给钱了,可还不是为了拿捏小鱼儿?这还是亲爹呢,唐伏雪和你一共也就见了两三回吧,你敢信她?”

  虞岁拿着送的纸巾擦了擦油乎乎的指尖,她反问朱文,“虞科是为了拿捏我,那你觉得唐伏雪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朱文没好气道,“那谁知道?他们这些人,一肚子的弯弯绕绕!”

  侯文杰不赞同了,“你也别把人都想得这么坏,万一人就是看上了小鱼儿,想好好对她呢?毕竟她们都结婚了对吧?”

  “万一?”朱文冷冷一笑,“那剩下的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呢?就算这个万一说准了,小鱼儿,咱们和他们不一样,他们一时兴起,想给就给,想收回去就能收回去,可对咱们呢?”

  “她要是反悔了,到时候又把外婆从医疗机构里赶出来,那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

  侯永杰向后靠进沙发靠背里,坐在他身旁的虞岁也跟着颠了颠,侯永杰道,“我说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赶出来了我们就接着找医院呗,大不了还回来,这里离家还近,就当吃了顿免费的大鱼大肉,有什么不好的?”

  朱文气笑了,“有什么不好的?换你吃惯了大鱼大肉,再回来吃糠咽菜,你能接受吗?外婆能接受吗?我不跟你这个只想着占便宜的人废话,小鱼儿,你没忘了虞科是怎么骗你妈的吧?”

  侯文杰也无奈了,“不是,这和小鱼儿的妈有什么关系?这两件事,这根本就不搭噶好吗?”

  虞岁吃东西很快,趁着他们两个说话的功夫,那只烤鸡有一半进了她的肚子里。

  她灌了口啤酒顺了顺,吃饱喝足,虞岁长长出了口气,她拨了把散在后背的湿漉漉的发,打断两个人的争执,“这不是还没定呢吗,你们俩吵什么?”

  朱文一拍桌子,“我也不跟你废话,我就问你一句话,是不是那个,你只见了两面的人说她负责,你就会立马让外婆转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