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耽美小说>如何迅速成为主角GL(快穿)>第303章 色即是空(2) ◇

  ◎她这一觉,睡了整整十天!◎

  栖山寺,心灯殿。

  守殿弟子正闭目诵经,忽然察觉到熟悉的气息靠近,连忙起身行礼,“住持。”

  “阿弥陀佛。”灰衣禅杖的女尼站定了,侧头问道,“殿内一切如常么?”

  “是。”

  “好。”住持微微摆手,让弟子自便,便往殿内走去。

  心灯殿,是供奉栖山寺所有弟子心灯的地方。这盏灯与弟子息息相关,火焰的大小、灯光的明暗,都代表着弟子此刻的状态,若是有一日心灯熄灭,那便是坐化了。

  栖山寺住持缓步走到殿内最深处,在一盏单独占据一列架子的油灯前停了下来。

  与周围其他的心灯相比,这盏灯的火焰是如此细小而微弱——一如凡人在修士面前,便如蝼蚁般不起眼。

  但它的火光却仍然是稳定而明亮的。

  栖山寺住持却并未因此展颜。

  “烛”这个字,并不是她取的,而是对方自己选择的,在诸多备选的字之中,一眼就看中了它。

  烛者,燃烧之炬也。但凡是燃烧的东西,有几样能够长久?何况蜡油化泪,往往是不祥之兆。取这个字,可能意味着她寿数不久、遭遇艰难。

  但在当时,住持并没有阻止。

  因为对于以为功行圆满的高僧大德来说,现世的寿命并没有什么意义。

  而且佛宗的修者,为了弥补自身不足,往往会发下大愿,待誓愿成真,修行自然圆满。寿命不久,也可能是她为了大愿献身。

  事实也确实如此。

  但真到了这个时候,住持还是很难静心凝神,被动地去等待那个结果——即使那是烛自己的选择。

  ……

  寒光在巫洛阳的衣袖间微微闪烁。

  烛视线一凝,反应迅速地双手合十,低头诵念起一段佛经。

  果然下一刻,巫洛阳手腕一翻,匕首便如蛇信一般探出,直刺烛的脖颈。

  只这一下,就将此刻的她和二人初见时的那个人彻底区分开来了。

  上次她不过是为了占据上风,这一次却完全没有留手,出招便要致人死地。

  “铛”的一声,锋锐的匕首刺在了烛的皮肤上,却仿佛刺到了一块坚硬的铁板,非但未能刺破,反而被弹开了一些。

  这样的场面,却没能让巫洛阳脸上露出半点异色,手臂挥动,再次攻了上来。她的招数十分犀利,烛往往防不胜防——事实上,她也完全放弃了防备,只是兀自诵念着经文,任由巫洛阳的匕首一次又一次扎在自己的要害之处,又被弹开。

  巫洛阳想得没错,胆敢进入封印之中,想要了结魔头之事,自然不可能毫无依仗。

  虽然她确实没有修行过任何佛门功法,但是身为栖山寺祖师的转世身,烛身上自然也有一些意向,这才能被栖山寺及时找到带回,其中一点,就包括她几岁时便能背下几十本经书,出口成诵。

  这些年来,她住在栖山寺,除了苦修之外,便是诵经。

  而众所周知,佛经虽然并不是功法,但所有佛门功法,都是前辈高僧大德们从佛经之中领悟创造的。烛没有记忆,自然做不到自创功法,但是也可以在面对眼下这种情况时,巧妙地应用经文去应对。

  这是一种无需学习的天赋。

  巫洛阳不知疲倦,招招致命,但此刻的烛,便如同一口金钟,毫无破绽,将所有的攻击都挡住。

  不仅如此,烛还能一边诵经,一边分心去观察巫洛阳的情况。

  她跟巫洛阳说,要看看功法发作时的情况,也并非虚言。

  《焚身心经》是一本十分特别的功法,但既然以“经”名之,那纵然是邪魔外道,对于熟知佛经的烛来说,也是可以触类旁通的。所以她之前听巫洛阳诵念心法,已经有了一些猜测。现在看到巫洛阳的表现,就更加确定了。

  在一般人想来,被功法控制的魔头,应该会彻底陷入疯狂之中,毫无自制地滥开杀戒。

  包括巫洛阳自己的幻想也是如此。

  但事实显然并不是这样的。被功法控制住的她,除了没有感情之外,一切都很正常。她冷静、锋锐,几乎可以说是将自身的能力用到了极致,甚至比清醒状态时的巫洛阳更厉害一些。

  而且,她的攻击并不死板,每一击失败之后,便会立刻调整,而且速度越来越快、招式越来越凌厉。再搭配上功法的恢复与自愈能力,如果在这里的不是烛,恐怕没几个人能抵挡得住。

  烛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与其说这本功法是在“掌控”巫洛阳,不如说是在“放大”她的某一面。

  之所以表现出来是杀戮,那自然是因为,“魔头”们从得到功法的第一天起,就始终处在无穷无尽的追杀之中。这追杀让他们的修行进度一日千里,却也令他们神经紧绷,形成一种思维定势:只有不停地杀戮,才能活下去。

  在清醒的时候,他们并不会将这种念头表现出来。

  但本人没有意识的情况下,身体会自然地提取他们心底最强烈的那个念头,忠实地执行。

  巫洛阳也说过,这本功法讲究的是“随心所欲”。所以,“魔头”们并不是被功法影响了性情,变成了自己都不认识的面目,而是被放大了“欲望”。

  在分析的过程中,烛始终微妙地觉得,这本心法似乎处处都有佛经的影子,但又处处与佛经相悖。

  但不论如何,这种微妙感,让她对自己的判断更加自信,也觉得巫洛阳眼下这种情况,并非无法可解。

  被放大的,是心底最强烈的欲望。那么,只要扭转巫洛阳的欲望,自然就可以终止这种杀戮。而要做到这一点,至少对巫洛阳来说,应该并非不可能。

  因为她骨子里并不是一个喜欢杀戮的人,甚至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烛认为,巫洛阳对修真界那些弱肉强食的规矩,都相当不以为然,甚至是不喜欢的。

  她随遇而安,即使知道自己被关在了封印之中,似乎也没有太多的急躁。

  到现在,她好像比烛还要适应无名山峰上的生活。

  无论是造房子还是种野果野菜,她都表现得比烛更像是一个凡人,尽管,她干活的时候总少不了用灵力做辅助,但事实上,没有修士会为了这种事情浪费时间和灵力的。

  不知道能不能想办法放大她对田园生活的喜爱,让她彻底成为一个“凡人”?

  杀人放火是欲,安宁富足也是欲,在烛看来,二者之间并没有高下。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了,要怎么转变巫洛阳的想法?

  也许对于别人来说,这会是最有难度的部分。毕竟巫洛阳现在的状态,光是应对她的攻击,就已经足够令人手忙脚乱,想要见缝插针地影响她,甚至引导她,并没有那么容易。

  但对烛而言,却并不是很难。

  因为她不仅仅是一位高僧大德的转世身,熟谙所有佛经,更是千年难得一见的清净无垢琉璃之体,正是一切旁门左道、邪魔外道的克星。

  意识到这一点的瞬间,烛甚至有一种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好了的感觉。

  以她特殊的身份来说,这种感应绝不会是错觉。

  不过,她并没有因此转变自己的心意。和道家的修士不一样,佛修,修的是因果轮回,讲究“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所以,即便知道这是被安排好的,烛也能从容以对。

  作出决定后,她便淡定地伸出手,避开巫洛阳持着的匕首,握住了她的手腕。

  烛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在巫洛阳被功法操控之后,她的腕间便出现一圈火焰构成的纹路,像是一串珠链。此刻,这火焰纹路正在发烫,烧得这一片皮肤都又红又烫。

  这应该是某种功法外显形成的印记。

  在被烛捏住的瞬间,巫洛阳暴风骤雨一般的攻击忽然一滞。“当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床沿,又弹落到地上。

  烛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欺身上前,制住巫洛阳,将自己的额头与她贴在了一起。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她脑海里的所有念头都被巫洛阳的神魂所污染,只剩下唯一的想法——杀,杀,杀!

  然而下一刻,这些念头就像是突然出现一般,又突然寂灭,烛的脑海之中依旧是一片清净无垢的琉璃世界,不受任何外物影响。

  烛诵念着佛经,一步跨入了巫洛阳的识海。

  这里已经是一片纷乱,山峰倒悬、风狂雨横、地面开裂,房屋倾塌……仿佛是被某种强横的力量胡乱地扫荡了一遍,完全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烛就走在这一片废墟之中,小心地避开断壁残垣和地上的裂缝,寻找着仍然没有被摧毁的地方。

  一个人的意识是很复杂的,就连主人也不可能压下其他的念头,只留下最强烈的一个,烛不相信一本功法就能做到这一点,再高深莫测也不可能。

  所以,一定还有其他可以与它抗衡的“欲望”残留在这片废墟之中,只不过被功法压制着,暂时藏到了很深的地方,需要她去寻找、唤醒。

  在这个过程中,烛本人的念头时不时就会被混乱一下,而各种意外,也会自动地开始针对她这个“外来者”。

  好在前者被琉璃体化解,后者被佛经挡住,她走得虽然艰难,却并不危险。

  只是不知为何,烛始终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

  她不相信是没有,事实上,识海内这副狂风过境的现状,应该也是功法在操控着杀戮的欲望,想要清除那些“隐患”。

  所以,巫洛阳一定有其他的欲望。那么,它们会被藏在什么地方呢?

  烛的视线掠过天空中的山峰,地面上的裂口,最终选择了地底。那里深不见底,又被土地,大开大合的杀戮很难扫荡每一寸地方,更容易隐藏。

  想罢,烛选中一条缝隙,小心地进入了其中。

  到了地底,她立刻确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确的。

  因为这里别有乾坤,到处都是四通八达的地道。这肯定不可能是闲着没事弄出来的,一定是为了藏东西。

  烛沿着地道往深处走。

  这并不容易,因为很多地方同样遭到了破坏,有时候是走着走着,地道被堵死了。有时候是终于找到了一处房屋,却已经被摧毁。渐渐的,烛开始感觉到疲倦。

  她是凡人,神识本来就很弱,又是在旁人的识海之中,还要不停抵御各种危险与侵蚀,能坚持那么长时间,已经是魂魄格外强大的缘故了。

  但就这样放弃,烛又不甘心。

  《焚身心经》一共有九层,巫洛阳已经修到了第四层,这一次放弃,她或许就只有四次机会了——随着功法的精进,识海的破坏会逐渐加深,找到目标的可能性也会越来越低,等第九层功法大成时,即便是她,也不可能再进入巫洛阳的识海之中。

  只有这第一次,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就在这时,烛微微眩晕了一下,脑海中闪过了一个画面的碎片。

  即使只是一闪而逝,烛还是看清了——因为那画面对她来说过于熟悉,完全可以说是与无名山峰的现状一模一样:一样的木屋,一样的野菜地,一样的野果架,一样的水潭,一样的瀑布,一样的草木葱茏、郁郁森森。

  短暂的愣怔之后,烛就反应过来了。

  巫洛阳是个散修。所谓散修,就是没有宗门、没有依靠、没有前辈帮扶的存在。为了一点修行资源,他们必须要四处探索、寻找。这样的情况,也就注定了他们很少有固定的居所和资产,即使暂时有了,也很难坚持经营下去。

  也许,在无名山峰上的这段时光,对一直四处辗转的巫洛阳而言,反倒是难得的安宁。

  这就是烛想要找的!

  巫洛阳对于稳定生活的盼望,对于平静富足的向往,只会被藏在这里。

  烛加快了脚步。

  直到精神快要到达极限,她才终于遥遥地看见了那座无名的小山。

  这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呢?

  本该不见天光、阴暗逼仄的地底,却出现了一座山峰。或许是因为周围的环境衬托,让这座原本平平无奇的小山,似乎都变得高大巍峨了许多。明亮的日光不知从何处倾泻而下,将整座山都照得亮堂堂的。

  在这里,风是轻的,草是绿的,花是香的。

  流水声,鸟鸣声,风声,让这幻象之中的山峰,显得如此真实而生机勃勃。

  这是烛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座山。即使身为它的主人,也难免为眼前这一幕而惊异。她还记得自己从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巫洛阳已经给它带来了这么多的改变吗?

  她不由举步往里走。

  也许是因为一切都太熟悉了,这一刻,她甚至没有侵入别人隐私的感觉。而这个幻象,似乎也没有半点排斥她的意思。

  烛走过了自己平常修行的水潭,走过了潭边那块她从前当做床铺用的巨石,走过了长势喜人的野菜地,走过了攀爬在架子上,恣意生长的野生藤蔓与荆棘,最终停在了那座小木屋前。

  不知为何,抬手推门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情怯。

  “吱呀”一声,门开了。

  屋内的一切也是烛所熟悉的。桌椅摆放的位置,各处的陈设与装饰,都一模一样。

  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巫洛阳从里间走了出来,看到她,立刻露出开心的笑容,“你来啦!”

  她说着,走到烛身边,挽着她的胳膊,把人带进了内室。很奇怪,烛发现自己竟然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力气,只能被动地跟随着她的脚步。

  内室是整个无名山峰上,唯一与现实不一样的地方。

  在烛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她已经被巫洛阳扑倒在柔软的床铺上了。

  入目是一片热烈的红。

  红色的被褥,红色的床帐,红色的蜡烛,红色的窗花,红色的绸缎——

  烛愕然地看着巫洛阳。

  她没有想到,被巫洛阳深藏起来的,强烈到足以与杀戮并列的欲望,竟然会是这个。

  压在身上的人看着她,眼睛里像是揉碎了星光,四周的红色映在她脸上,将她的面颊也染红了,她低下头,额头抵着烛的额头,声音轻而软,“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这便安歇吧?”

  “等等——”烛脑海中一片混乱。

  是的,当然,她知道,杀人放火是欲,男欢女爱也是欲,这份欲望只要足够强烈,同样可以取代杀戮。但是,巫洛阳怎么可能会对她抱着这样的念头呢?

  而且……烛垂眸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

  即使是在幻象之中,她也仍是一袭僧袍,并没有换成符合当前场景的衣物。

  所以,巫洛阳所幻想的,并不是像凡人一样生活,被七情六欲支配的她们,就是她本人——栖山寺祖师的十世轮回身,名叫烛的年轻比丘尼。

  巫洛阳有些不高兴地说,“小尼姑,你还要让我等多久?”

  烛哑口无言。

  巫洛阳偏过头,蹭了蹭她的脸颊。烛注意到,她身上的皮肤烫得惊人,而且温度还在攀升。

  当这道深埋的欲望被唤醒的时候,自然就会被《焚身心经》放大。当它强烈到超过杀戮的时候,自然就能取而代之。

  烛已经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顺从她,迎合她,放纵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它滋养长大。

  在踏入封印之前,烛曾经发下大愿,誓要消除制造“魔头”的根源,为此,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甘之如饴。

  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付出的代价还包括这个。

  伏在身上的躯体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炉,在这么近的距离,烛觉得自己似乎也被烤得发烫,似乎随时都能像对方一样燃烧起来。她的脑子被高温蒸得一片模糊,意识已经变得不太清醒了。

  她终于从惊愕之中抽离出来,意识到自己的神识已经在这一系列的变故之中达到了极限。

  烛睁开了眼睛。

  没有满目的红,面前这张床虽然铺垫着法器,奢侈得令人咋舌,却还是少了几分震撼。

  而她依然站在床边,一手扣着巫洛阳的手腕,与丢方额头贴着额头。

  烛下意识地想要后撤。

  但为时已晚。

  躺在床上的人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并且在瞬息之间反客为主,挣脱烛的控制,并且反过来制住了她,翻身将她压在床上。

  她的眼底已经褪去了冷冰冰的杀意,变得迷离而朦胧,深深地凝视着巫洛阳,像是要将她刻入心底。

  很显然,烛成功了,但是巫洛阳仍未清醒。

  所以接下来,她会放纵自己沉溺在此刻主宰着这具身体的欲-望之中,并且,烛会是她唯一的目标。

  滚烫的亲吻落在了烛的唇上。

  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段被高温烘烤过的干柴,只需一点火星,就能引燃燎原之火。

  烛闭上眼睛,意识又开始变得混沌而模糊,放任自己被拖进那无尽的漩涡之中。

  ……

  天光明了又灭。

  烛不知道上一次巫洛阳被杀戮控制,持续了多长时间,但这一次,直到十次日升月落之后,她才逐渐平静下来,餍足而安宁地枕在烛身上,陷入沉睡之中。

  好消息是,这一次她的状态远比上次好得多。

  也许是因为情爱不同于杀戮,巫洛阳也没有在此过程中受伤,也许是因为清净无垢琉璃之体确实对这种情况很有用,特别是在两人亲密相交的情况下,总之,巫洛阳身上的温度虽然一度烫得烛以为她会真的燃烧起来,但之后又慢慢下降,并没有留下上次那种灼烧的痕迹。

  事实上,比较一下两个人此刻的状态,烛觉得自己更像是那个被逼到绝境,艰难求存的人。

  但她没有让自己陷入那种微妙的失落之中。

  烛推开身上的人,艰难地起身,先穿好衣物,再将房间里的各种痕迹清理干净——值得庆幸的是,巫洛阳的被褥都是法器级别的宝物,自然很难沾染秽物,清理起来也很容易。

  确定巫洛阳醒来之后,绝对无法从房间里找出任何端倪,烛才离开了屋子。

  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踏入水潭之中,走到瀑布之下,盘膝而坐,继续自己日常的修行。

  清澈的激流冲刷在她身上,似乎也带走了另一个人留下的触感。烛脑海中的杂念渐渐消散,重新变得空明起来。她闭上眼睛,诵念经文,心情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传说佛祖又一次外出,遇见鹰在捕猎鸽子,他出于慈悲之心,将鸽子藏起,救下了这条生命。然而,抓不到猎物,鹰就会饿死,于是,佛祖决定割下身上的肉来喂鹰。

  他用一只天平称量,一边放上鸽子,另一边放自己的肉。但无论放上多少肉,似乎都无法平衡鸽子的重量,直到佛祖割下自己身上最后一块肉,天平终于平衡了。

  而佛祖也在这一刻,真正成佛。

  一条生命,只能以另一条生命来平衡,即便是佛祖,也必须遵循。

  既然她发下大愿,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那就必须说到做到,纵然坏了戒律,也不可反悔,如此方是修行。

  ……

  巫洛阳醒来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让她一时间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又正面对着什么样的情况,只懒懒地翻了个身,继续陷在柔软的棉絮之中。

  但这种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属于修士的头脑很快就变得清明,也让巫洛阳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异状。

  她这一觉,睡了整整十天!

  如果是闭关修行,十天算是短的。但问题是,她已经很久没有修炼了,只是像凡人一样躺在床上睡觉而已。怎么可能睡了十天都不醒,而且中途还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

  要知道,修士其实并不需要睡眠,尤其是散修,他们会用打坐代替睡眠,但凡身边有任何风吹草动,就会立刻清醒过来。这是多年在外游历所养成的习惯,不可能突然消失。

  而且,随着更多的记忆回笼,巫洛阳也终于想起来了,临睡之前,她还在为自己第四层功法即将修成而担忧。

  很显然,这被遗忘的十天,她并不是真的睡着了,而是被功法操纵,失去意识。

  想到这里,巫洛阳连忙内视了一番,查看自己身体状况。

  第四层功法确实修成了。

  而且她的身体看起来也很正常,没有任何异样。当然这一条说明不了什么,毕竟上次她醒来的时候,身体也很健康,但据烛说,她被发现的时候气息奄奄、浑身烧伤,却很快就自愈了。

  不过巫洛阳环视整个房间,没有看到任何战斗留下的痕迹,更没有哪里遭到了破坏,可见她应该没有在房间里大开杀戒。

  这让她微微松了一口气。

  放出神识感应,见烛坐在瀑布下苦修,看起来应该没有被自己弄伤,巫洛阳就更放心了。

  她从床上跳下来——在这一瞬间,巫洛阳似乎察觉到了身体上的某种异样,但是等她细查时,又什么都没有发现。修士的身体恢复能力实在是太强了,那十天十夜所留下的痕迹,已经彻底消失。

  巫洛阳推门出去。

  虽然放心了,但她心底却更加疑惑了。

  第三层修成的时候,她杀了那么多人,总不可能这十天她却一直在睡觉,什么都没做吧?

  要是真那么简单,“魔头”也不会成为整个修真界谈之色变的存在了。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巫洛阳活动了一下身体,将视线转向瀑布下打坐的烛。

  她信步走到水潭边,在石板上坐下来,盯着对面的烛看。被这样的视线注视着,即便是佛祖也很难平心静气,但烛将之当成一种修行,按捺住了,始终没有睁眼。

  但很快,巫洛阳就扬声道,“小尼姑,别念了。我都听出来了,你的心不静。”

  烛诵经的声音一顿。

  她不再做无谓的挣扎,睁开眼,从瀑布下走了出来,又将自己沉入了冰冷的潭水之中。

  巫洛阳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排斥,她忍不住起身,在潭边蹲下来,问水里的人,“我到底把你怎么了,让你这么生气?”

  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能将这种问题说得理直气壮。

  烛从水中钻出来。

  她的语气仍然是一贯的平静,“施主想杀贫尼,没有杀死。”

  “可是我的第四层功法还是练成了。”巫洛阳并不意外自己杀不了烛,却立刻就注意到了疑点,“不是说,越是杀人如麻,功法就进境得越快吗?”

  如果在被功法操纵的时候,不杀人也行,那么修真界有太多的办法可以处理这种情况,根本不需要像现在这样如临大敌,甚至面都不照,直接把“魔头”给封印了,以绝后患。

  “是。”烛又说,“贫尼此前对功法略有猜测,这一次已经证实。之后,贫尼便在施主身上做了一点尝试,侥幸成功了。”

  “当时情形紧急,来不及请施主同意,冒犯了。”她说着,就站在水中,朝巫洛阳深深一礼。

  虽然那件事对烛所造成的影响十分巨大,但是,并不能将错误归于巫洛阳身上。尽管那是巫洛阳的欲望,但是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她没有表露出半点,是烛自己释放了它。

  如果巫洛阳知道了一切,或许也未必会乐意。

  所以烛这一礼,真心实意。她确实罔顾了巫洛阳本人的意愿,尽管从当时的情形来看,她才应该是那个被强迫的人。

  巫洛阳吓了一跳,“到底是什么尝试?”

  “阿弥陀佛,贫尼无可奉告。”烛闭上眼,“施主若想知道,就设法保持清醒,不受功法控制,自然能知道发生了什么。”

  巫洛阳敏锐地意识到,那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她还以为烛真的是个面团,无欲无求,任由旁人怎么搓扁揉圆,都不会表露出自己的情绪呢。现在看来,出家人也是有脾气的,虽然表现得非常不明显。

  越是这样,巫洛阳就越是想往烛身边凑,哪怕被嫌弃,也是很新鲜的。

  这一凑,她立刻就发现了异样。

  “这是什么?”她指着烛颈间的红痕问。

  这个位置,烛自己是看不到的,若不然,她也不会就这样晾着它,被巫洛阳发现。

  但巫洛阳一开口,她立刻就意识到对方说的是什么,连忙抬手按住那处痕迹,冷静地回答道,“没什么,一点小伤。”

  巫洛阳的眼神却有些古怪。

  作为一个散修,她的见识可以说是非常丰富的。若非烛是个古板自律到了极点出家人,而这里又只有自己和她,巫洛阳都要怀疑,那是情人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了。

  但……怎么可能呢?

  所以,应该确实是她苦修的时候受的伤吧。

  但不知为何,那一幕却始终在她的脑海里回闪——白皙的肌肤上一抹暧昧的红痕,与烛本人那种属于出家人的庄重禁欲气质糅合在一起,越发引人探究。

  虽然巫洛阳觉得,像烛这样信念坚定的出家人,不可能被红尘沾染,但这并不影响她心底因此生出的幻想。

  怀着这种微妙的心思,巫洛阳更喜欢去骚扰烛了。反正又过了一个关卡,距离修成第五层功法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巫洛阳既不需要打坐修炼,也不能去秘境探索,除了种种地做做菜,剩下的时间很多很多。

  而哪怕什么也不做,只是在一旁看着烛修行,她也从中发掘到了之前从未察觉过的趣味。

  无论是被水流冲得浑身湿透的烛,还是爬山时气喘吁吁的烛,甚至是夜里躺在没有任何被褥的床板上、姿态端正得没有任何一点瑕疵的烛,都不免引起她的遐想。

  巫洛阳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

  在她目前为止的人生之中,虽然经历丰富、跌宕起伏,但这其中显然并不包括感情方面。

  大体而言,修士们除非是修行了特殊的功法,否则基本上在这上面都是很克制的。道家虽然不像佛家这样禁欲清修,却也更崇尚修持自身,很难动情动念。

  她虽然只是个散修,到底学的也是正统道家功法,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心思浮动?

  诚然小尼姑是个很有趣的人,巫洛阳对她也颇有好感,但是这一切都是在正常范围内的。现在这种过于频繁的浮想,就显得很突兀了。

  难不成又是因为功法?这是巫洛阳脑海里第一个浮起的念头。

  毕竟这个功法确实很诡异,她的人生,也是在碰到它之后,彻底转了个弯,走上了未曾想过的道路,变得不受自己控制。

  什么事只要跟它扯上关系,似乎就不奇怪了。

  不过,功法不是应该控制她杀人吗,为什么会产生这些念头?

  巫洛阳苦恼着,有些拿不准要不要跟烛商量一下这件事。本来,她已经决定,任何功法上的疑惑都会与对方交流。但是这件事,巫洛阳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在这样的纠结与苦恼之中,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第五层功法正一日千里地进展着。

  所谓随心所欲,即使只是放纵自己去想,也一样有效。

  巫洛阳不会闲着没事就想杀人,尤其是这里也没有其他人给她杀,即使如此,第四层也只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就修成。而现在,她在不知不觉中促进了第五层功法的修行,或许用不了半年,就能大成了。

  这也是魔功的可怕之处。

  普通的功法,修行十年百年,水滴石穿,方能有所进境。可是这种功法,只需身处合适的环境,每一刻都在进步。

  没有瓶颈,没有阻滞,只需要——从心所欲。

  这样的进度,一旦成了气候,谁能阻止得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