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彻没有理会他,对柯然说:“你留在这儿盯着点。灵玲跟我去那个卫生间看看。”

  衬衫男被忽视得很彻底,回头瞪了一眼在后面偷笑的几个员工:“笑什么,再看看,在咱们这儿把人没了,我们竟然没有发现,算不算失职?”说着他嘲讽地看着稚嫩的小警察像模像样的看着监控,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柯然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微微侧着头,反复查看那段监控。


  袁彻大踏步走到扶手电梯上,环视周围边问刘灵玲:“痕检科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刘灵玲摇摇头:“算是有吧。”

  “什么叫算是有吧?”袁彻不满地问。

  刘灵玲忙说道:“就是那个卫生间的一个隔间门把手上,只查到了两个人的指纹,而其他隔间一个指纹覆盖另一个已经无法辨认。所以,那个卫生间的门把手应该是被人擦拭过。而且不是保洁擦的,否则不可能只擦一个门把手。”

  袁彻拐下扶手电梯,顺着刘灵玲指着的方向加快脚步:“你觉得一个惊慌失措的人还会有心情隐藏自己的指纹吗?何况他也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指纹。”

  大长腿的刘灵玲加快脚步才追上袁彻:“那,这个指纹为什么被擦掉?是带走钱大志的人擦的?”

  看见卫生间的标记,在两个出口处被拉上了隔离带,有两个行人看着暂停使用的牌子直接奔向下一个卫生间。

  挪开隔离带拐进去,袁彻说道:“现在咱们的指纹库还不是全覆盖的,他擦掉自己的指纹,有两种可能,一是以前曾经在公安局档案里留有指纹记录,一是怕以后被查证。”

  刘灵玲跟着袁彻走进男卫生间,迎面一个带着眼镜的男人。

  刘灵玲马上脸色一沉厉声说道:“这里暂停使用你没看见吗?”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愣是让那个眼镜男原地定身一秒。

  眼镜男大概第一次在男卫生间看到女人,脸色腾地红了起来:“我,我实在太急了。我这就走。”

  看那男人离开时差点撞到门框,刘灵玲忍着没有笑出声来回头接着说道:“就算是这样,也解释不了他是怎么带走钱大志的。”

  卫生间隔断是咖啡色条纹的,每一个厕所门对应一个洗手池,洗手池镜子上方的显示器正播放着一个化妆品广告,这些商家已经把广告做的铺天盖地了,上厕所都要被洗礼。

  这个卫生间只有两个隔间,空间比其他卫生间狭小得多。

  刘灵玲走到内侧的门前把门推开。

  大概是因为靠内侧的关系,这个空间比另一个多出来一个拐角,能容纳三四个人同时站在里面。

  这里一眼就能看完,袁彻上下左右扫了一眼后,闭上眼睛。他想象着自己是一个备受惊吓的人,进了这个卫生间第一件事就是把卫生间门关上,扭上门锁。然后身体靠近最里面的角落,看着门口,掏出手机拨打电话。

  袁彻掏出手机后,停顿了一下,眼露疑惑:“阿城说钱大志是从火车站直接跑过来的。如果说他害怕被凶手追踪,如果他知道有人要杀他,为什么不直接去警察局报警?那个时候他在马路上,大庭广众的,凶手就算再怎么胆大也不敢当街杀人。而且路上那么多建筑,那么多可以躲避的地方,他为什么跑到这个商场来?这里是二楼。他要是真的为了躲避才进卫生间的,为什么不躲进一楼的卫生间?”

  刘灵玲被这个问题带动,眼睛短暂地失去焦距后马上凝视着袁彻:“所以,他不是为了躲避进来的,而是为了其他原因?”说着手指在空中晃动了两下补充道:“是凶手,凶手一直给他指示,让他进来的。”

  袁彻又问:“如果他开始就知道自己生命受到了威胁,在可以摆脱的时候为什么还会那么听话?为什么到这儿又突然想要摆脱凶手报警了?”

  刘灵玲再露迷惑的神情,凝思了半晌还是摇摇头:“那么听话,是被威胁他的人用什么手段震慑住了?”

  袁彻照了照坐便后面,石台上的一面镜子,整理了一下衣领说:“或者,凶手是给了他一个假象,以为听话就可以活命。”

  刘灵玲说道:“也可能是钱大志知道威胁他生命的人的本事,才乖乖听话。”

  正说着,袁彻手机响了,是顾华宇的微信群聊的语音通话请求,请求对象把三组人都拉了进去。

  袁彻示意刘灵玲接受邀请。

  一阵喂喂的混乱后,顾华宇开始以高铁的速度汇报在洗浴中心的调查结果。

  用他的话来说钱大志的行为只能用一个怪字来形容。

  钱大志一家在26号晚上六点十五分到了洗浴中心。但因为洗浴中心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而且是先洗浴后结算,只要不涉及到开房间,不去休息大厅,是不需要登记身份证信息的。

  工作人员说当时钱大志脸色阴沉,领号牌的时候显得极不耐烦,不像是出来消遣娱乐的。

  在一个小时后钱朗就匆匆从出口出来了,说是有急事,把自己的结了,结算时用的是现金。在停车场的监控里显示他到停车场,在自家车旁边和一个男人聊了两句,就坐进副驾驶位置。那个男人戴着帽子看不清脸,看身形倒是和钱大志挺像。

  晚上十点零五分,左玲也离开了,离开时还精心打扮了一番,监控里看她的脸上一直笑着的。她离开洗浴中心后直接打车,根据司机的描述,她是在郊区附近下的车。他还在奇怪一个女人深更半夜跑到那里做什么,还特别在那儿停了一会儿。直到看见一辆越野车过来,在她身边停了一会儿,她和车里的人说了什么,然后跟着上了车。司机这才放心离开,可惜天黑他没有看查清楚越野车的颜色和车牌。

  这之后一直到凌晨二点左右,钱大志突然在火龙浴里大吵大闹,大声咒骂,把在那里休息的几个客人吵醒了,闹得还差点打起来。不过据当时的工作人员说,他的神情太骇人了,那几个被吵起来的客人最后都躲了,以为他发了神经。

  然后他又在整个中心来来回回找了两圈,见人就问看没看见他儿子。这么闹腾惊动了值班负责人,他建议钱大志打个电话,或者干脆报警。

  据值班经理形容,当时钱大志就像看见怪物似的看他,接着就没声了,也不再找人,自己躲在一个角落里,还把过来关心的工作人员给赶跑了,谁也不让靠近。

  工作人员本想报警的,但因为钱大志是这里的老顾客,另外值班经理担心闹大了影响生意,就让他们多关注他点。

  到第二天,火龙浴的工作人员再没见到钱大志,还以为他已经离开了。谁知到第三天中午,钱大志又突然冒出来,一路从男浴跑进大堂,衣衫不整地冲出洗浴中心,也没有结算,还穿着洗浴中心的衣服和拖鞋。


  监控显示他在停车场转了一圈,像是在找车。被洗浴中心的人拦住的时候很暴力地把人推开,力气大的惊人。

  根据时间推算,那之后他应该是直接回了家去找东西。

  袁彻靠在光亮整洁的厕所门板上,听着顾华宇的调查结果,手指不规律地敲打着门板。

  这边汇报还没结束,两个无视禁用标志的“违规”人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跑了进来,旁边的门被打开,进去一个人,另一个人来拉了拉袁彻他们这扇门,没有拉动。

  外面的人像是很急:“靠,里面有人。哎你快点,我憋不住了。”

  刘灵玲拿着手机,站在袁彻身边,听着隔壁传来一阵哗啦啦的放水声,脸上泛起红晕。

  她再怎么像女汉子,毕竟还是个女人,在男卫生间里和一个男人共处一室也就算了,还要经受这种“荼毒”,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袁彻本来侧身站着,一边集中注意听顾华宇一口气都不喘的汇报,一边不时地和刘灵玲眼神交流着。

  现在旁边多了两个尿急的人,别说刘灵玲,就是脸皮够厚的袁彻也多出了许多尴尬,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刘灵玲,挪动了一下脚步,站得离刘灵玲远一些,留出一些空间给她。

  手机那边不知道袁彻他们此刻的处境,顾华宇终于结束了汇报,穿了一口气,柯然又开了腔:

  “左玲他们被害当晚,钱大志到处找儿子,说明凶手当时并没有透露两个人已经被害的事,只是透露人在他手里。钱大志知道自己儿子落到凶手手里,竟然没有报警,看来是被凶手威胁了。两个问题,凶手为什么不直截了当地告诉钱大志两个人已经死了?还有钱大志到底做了什么亏心事,连报警都不敢?”

  隔壁间的人看来真的是憋了很久,这会儿才接近尾声,门外那个人已经等得不耐烦频繁敲门:“你快点儿,我尿了好。”

  柯然的声音停了一下,马上问:“你,你们还在厕所?”说话间似乎能听到他想笑又不好明目张胆笑的声音,袁彻气恼地说:“阿诚,替我给他一拳。”

  门外的人听这边说话,忍不住过来问:“老兄,你要是完事儿了快出来,别占着公共资源行吗?”

  袁彻看了看刘灵玲,回手敲了敲门:“没完事儿。”开玩笑,这个时候出得去吗?

  袁彻敲门的动作突然停顿在半空,盯着眼前的门板,眉头堆了起来,突然眼睛一亮:

  “不对,钱大志没有来过这里。”说着,他打开了门锁拉开了门。门外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正手捂着裤子,躬身哈腰的正要挤进来,却被跟在袁彻身后出来的刘灵玲吓得连连后退了两步,差点绊倒自己。他惊险地手扶着墙,瞪着眼睛看着一个雌雄模辩的刘灵玲。

  袁彻走出卫生间,把隔离带拉开,一边往监控室走,一边交代柯然:“再查看钱大志报警前的那个时间段,所有卫生间的监控。”

  “你看到了什么?”刘灵玲在身后追问。

  袁彻没有回答,反而问刘灵玲:“那个清洁工有没有说他在这儿打扫的时间里,这门里有声音?”

  刘灵玲回忆了一下说道:“他没有说里面有声音,他在六点十分的时候进的卫生间,大概清扫了六分钟才离开的。钱大志是在快六点半报的警,这中间时间没有问题啊。”

  袁彻解释道:“如果清洁工说的那个时间在这个卫生间里的是钱大志,以他当时惊恐的状态,不可能安安静静一声不出。只要有人进卫生间,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声音。”

  刘灵玲马上领悟:“所以,保洁在的时候在门里面没有人?”

  袁彻说道:“就算有人,也不是钱大志。他刻意不让人注意里面有人,小心不弄出动静来。”

  刘灵玲想起尴尬的那一幕恍然大悟:“就像我们刚才在里面一样!”可马上又有了一个疑问:“不是钱大志,那就是凶手?他在这里面做什么?那个穿着浴服的人又是谁?”

  袁彻没有回答,顺着扶梯一路往上跑,带着些急促地问:“柯然,你看那个监控录像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奇怪的事?”

  柯然回话的语气带着笑意:“你怎么知道的?那个穿着浴服的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把正脸暴露在监控下,像是在故意躲避监控。”

  刘灵玲追上竞走运动员一样的袁彻,呼吸有些急促地说道:“他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以为钱大志在这里?”

  袁彻没有回话,柯然替他答道:“凶手是在声东击西。”

  商场已经在播放结束营业的音乐,上行的电梯空无一人,袁彻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四楼,呼吸仍旧很平稳地回道:

  “还有就是在拖延时间。”

  这时,一直没有吭声的刘贺诚激动地叫着:“找到了!果然还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