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程孝京在百无聊赖中焦虑着。
该放的饵，该做的铺垫，早就稳稳当当地备妥当了, 结果就引来几只小虾米。这结果让他无端生出了一不可抑制的挫败感。茶几上电脑屏幕上,
苏维艾的对话框一整天都开着，从早上到现在, 悄无声息。帖子他刷新了无数遍, 没有任何特别有价值的回复。
程孝京只得在微信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李彦昔撩闲，以此来打发这空虚地让人想发狂的时间。
——“你和陈一帆处的怎么样了？”
——“不还是那样, 那孩子年纪轻轻的, 整天一副‘全世界都跟我有仇’的态度对待所有人, 拉近乎可真不容易啊我，不然我怎么跟你讲,
让蓝何来套话呢。”
——“你不是最擅长跟人搞关系吗？”
——“我是不是没跟你讲，他面对我的时候,
敌视的态度毫不掩饰。仿佛我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觉得我记姓不错啊，可怎么都想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他了。”
程孝京顿了下，想起了那天他和蓝何讨论的关于为李彦昔伸个冤的事情好像被他们遗忘掉了。他觉得有点对不起李彦昔，可都到了这个地步,
再去多此一举。未免太刻意了。
还是一切顺其自然比较好。
——“相信师兄的能力, 陈一帆姓情挺直接的。我这种缺乏情商的人都能跟他搞好关系, 更何况是你。”
——“我就奇怪，为什么非得是陈一帆？市局我认识的警察多了，比他接触案子深的都有。”
——“我就告诉你一句话, 陈一帆身上能挖掘的东西远比你想象中厉害得多。只要你贴身跟着他, 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还贴身，我是他奴才吗？”
——“怎么可能。谁会要讨厌的人当奴才。”
之后, 李彦昔没有回音了。
程孝京等了一会，心情烦躁地扔了手机。眼角余光瞥到了豆芽惯例窝在他脚底，一副惬意的模样睡得安详，顿时因心底的不平衡恶从胆边生，毫无预兆地朝豆芽扑过去，把它捞进怀里，恶狠狠的揉搓了一番。
电脑那边忽然传来一声滴滴声。
程孝京百忙中扭头过去。
苏维艾的对话框里出现了今天的第一句话。
——“孝京哥，我们站长问我要你的电话号码，给不给？”
程孝京心往上提了一点，心底寻思着——这是跳过沟通试探，直接来找自己的意思吗？他低头盯了自己的手机一会，豆芽趁机从他的魔爪下艰难地抽身。发现铲屎官二号没有动第二次手，有点不敢相信地回头瞥了一眼。
紧接着它愤怒地发现铲屎官二号在玩弄了它之后，注意力竟然一秒转移到了别的‘狐狸精’身上。
程孝京一只手承受着豆芽沉重的身体，勉强敲了个‘给他’俩字过去。随后把自己胳膊当肘子啃的大脸扒拉下去，用一只脚压着，捞起自己手机，开始沉默的等待。
与此同时，蓝何正在公司的办公室内，仔仔细细地签着文件。
站在他对面的助理默不作声地装死。
直到蓝何叹着气说：“套得怎么样了？”
助理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斜视地低声回复。
“没套出什么……”
蓝何签字的手一顿，抬眼朝站成一根笔直木头柱子的助理看。一会后嘴角一扯，现出一个玩笑似的表情。
“苏维艾的姓格应该不算难搞吧。”他说。
助理幽幽地叹了口气，说：“姑娘姓格确实非常直爽。可每次我一问到点子上，她就用她那双无辜的大眼睛盯着我看。我特么做贼心虚……”
“谁让你做贼了？”蓝何低着头，语重心长地说：“我明明告诉过你，要跟人家聊程律师相关的事情。我们是关心老板，关心老板爱人。”
助理：“……”神特么的关心老板爱人，这赤~裸裸的八卦话题，他一个理工科的宅男装不出来啊。
蓝何终于熬不住抬头看助理。
“切入主题会不会？”
助理爽快地摇头。
蓝何继续说：“我交代给你的主题是什么？”
“套程律师最近的动向。”助理说：“蓝总，程律师现在都住在您家里了，为什么您还不清楚他最近在做什么？”
蓝何恼羞成怒，瞪他一眼。
“我要是知道还要你套？”
助理立刻闭了嘴，开始新一轮的装死。
蓝何对了他一眼，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施施然地往后靠进老板椅里面，歪着头看助理，说：“说吧，遇到什么问题。我帮你分析分析。”
助理寻思了半天，支支吾吾地说：“我觉得吧，这姑娘八成是知道我的意图。昨晚上她一开始就不太愿意跟我走。”强行带走一个不愿意跟自己走的妹纸，那是一件多么遭罪的事情。
蓝何觉得不大可能。苏维艾这姑娘他也接触过不少次，心眼绝对没有程孝京多。而且看得出来，苏维艾很喜欢程孝京，也很乐于跟别人讨论程孝京。
除非有人刻意提醒过她。
蓝何立刻就把自己这个凭空出来的结论当成了事实，他左思右想，觉得这个人极有可能是程孝京本人。
可他明明一开始还做了铺垫，让助理接触得更加顺理成章。
“还有呢？”蓝何心不在焉地问。
“还有吃饭的时候，她似乎对吃的比对我这个人更感兴趣。”对于这个事实，助理似乎特别挫败，“好歹我也没有丑到人神共愤，说话也算风趣，还特别照顾她。我不好吗？”
蓝何抹了把脸，说：“哦，那姑娘还真是个吃货……”
“可不是……”助理耷~拉着脑袋。
蓝何似乎接受了助理头一次失败的事实，低下头继续签字，说：“算了，下次你再努力努力。苏维艾这个姑娘其实有点特别，也怪我没注意到这些……”
助理听到这里才算是听出了蓝何话中的一点问题。
敢情最大的问题并不在自己身上？
“话没有套出来，该安装的东西装了吗？”蓝何问。
助理精神一下子抖擞起来，说：“老板放心！”
蓝何抬眉问：“没有动静？”
助理殷勤地绕过桌子，把手机递过去。
“一天了，就说了一句话。”
蓝何凑上去看了一眼，立即又收回了身，敲开了自己的电脑，顺手就把程孝京的企鹅号登了上去。
程孝京正强行压下自己心头的忐忑，手机乍然动了。他惊了下，拿起手机的时候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皱起了眉。
“我在家里，哪也没去。”他接了电话，懒洋洋地跟蓝何报备。
蓝何在对面轻笑了声，说：“我就是跟你说一声，登了你的企鹅号。”
程孝京瞟了一眼桌上的电脑。
“哦，你找苏维艾？”
蓝何也不跟他拐弯抹角，说：“想跟她了解一下最近你们的进展怎么样。”
程孝京哼笑了声，说：“为什么不问我？”
蓝何一边给苏维艾打字一边说：“因为你不老实。”
程孝京心想蓝何这也算坦率，竟然就这么直接挑明了。
“我没有哪里不老实啊。”只不过隐瞒了一些事情而已。
蓝何呵呵了两声，把手边的资料一起推给助理，示意他先走。助理得了令，跑得比兔子还快。
门一合上，他立刻就放飞了自我，开着黄腔说：“就是你最近太老实了，把我照顾地里里外外都特别舒服，我才不大安心。孝京，你不觉得我们发展得快了点吗？”
程孝京心想蓝何的脑回路真的不一般。这都给他体会出来了，亏他以为以自己的美色，好歹这人应该沉迷情爱当中，乐不思蜀才对吧。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更冷淡一点，欲拒还迎，才比较符合你的审美？”说完，听到手机又振动了两回，他抬起眼，朝亮起来的手机屏幕看过去。
蓝何打字的手一下子停住了。他认识程孝京很多年了，从他说话的每个字眼中他都能感觉得出来，这个人现在有什么样的表情。
“你别生气。”蓝何解释，“可能我想多了。”
程孝京没有吭声——他现在的表情几乎可以用惊骇两个字来形容。
他是开着免提跟蓝何说话的。
此时，在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条简短的短信。
——“我在你门外，想见我的话，出来。”
“孝京？”蓝何没听到他的声音，低声喊了他一声，
程孝京霎时回神。
“啊？”
蓝何顿时感觉到了不对劲，问：“怎么了？”
程孝京迟疑了下，摸着手机一眼看到了正半眯着眼看自己的豆芽，当机立断地用力扯了它尾巴。
豆芽突遇飞来横祸，顿时炸毛。
蓝何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豆芽的惨叫声，以及程孝京略带歉意的话：“豆芽在跟我抢手机呢，我先搞定它，一会再跟你说。”
“等等，”蓝何连忙喊住他，“我待会就回来，在家等我。”
程孝京没有回答他，电话在对面豆芽惨绝人寰号角声中被挂断了。
蓝何的别墅离他的公司有点远，他就算立刻回来，满打满算到家也要半个小时以上。对方如果真的在外面，不能让这个人逗留时间太长。程孝京立刻慌慌张张地起来，快步走到门口，靠在窗户边上往外面看了几眼。
独门独院的别墅外面，有扇只到他半身的矮门。现在有人正背对他靠在门上。今天外面的天气不错，阳光明媚，万里无云，整个世界都非常亮堂。阳光下个头挺高的男人，身穿黑色的T恤，肌肉有些结实，力量感很强。光看着这个人的背影，程孝京都能脑补出他一拳打死自己的场景。
程孝京眯着眼打量对方一小会，看他好一会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一边猜测着他的身份一边低头快速地回了消息。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外面的男人低头看了一眼手机。
没多久，程孝京接到消息。
“没拿到你的手机号之前，我就猜出是你了。十多年了，你发那帖子，真的吓死我了。”
程孝京浑身汗毛全立起来了。
男人继续说：“后来我想想，除了你们俩，没有谁会那么肯定那时候的一些细节。之后稍微做了点调查，就确定了你们的身份。……你想知道当年你爸妈死的真~相吧？”
程孝京捏着手机的手微微有些发抖。他从来都没记得自己离真相这么近，近到只需要踏出这扇门，自己就有机会拿到。
男人忽然说：“我们做笔交易吧。不过手机还是不方便，见面谈怎么样？”
程孝京顿了下，脑子稍稍清醒了一点，他想了一会回复过去。
“现在不方便。”
男人转身朝别墅这边张望了下，说：“我看你家里没人啊，哪里不方便？”
程孝京犹豫，说：“……我家的人半个小时后就到家了。我不在他会生气。”
“这样啊，……那好吧，改天？”
“我会再找你。你快走。”程孝京有些着急地催促对方。
那男人低着头。程孝京透过窗户清楚地看到他笑了笑。黝~黑瘦长的脸上，和记忆中无差别的绿豆眼中是冷冽的眸光。程孝京脑子闪过当年的杀人场面，哆嗦了下，又紧张地打了字过去。
“不要再来这里。你的身份暴露了，对你也没有什么好下场。”
男人讪讪地在门口走了两步，程孝京才看着他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