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榛,结婚三周年快乐。◎

  作为L9107的研发者, 江榛可太懂这武器的缺点是什么了。

  光纤弹会被S级Alpha全盛时期精神力影响0.5s左右的速度,这个缺点小到连档案都不值得计入,但他当时发现后还是在实验报告上写下来并记住了。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能救他们一命。

  他后怕地揉揉脸,庆幸之余, 忽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不对啊, 武器的版权是在他手中的, 按理说如果对海盗这边出售了,他一定会收到一笔很大的专利版权费, 但他前不久才查过账单,压根就没有看到关于这笔贸易的开销。

  更别说……他的所有研发都确定不对帝国军队之外的人售出这个条令。

  江榛曲起手指,指关节因为阴沉的心情有些泛白。

  他可不认为白垩在能搞到L9107号的前提下只给自己弄了一台,这个武器江榛自己都很满意,对方没有理由不大量入手。

  看来有人在大量购入他的武器, 通过非法手段再转手售出啊!

  可现在的事实是,他的账单上根本没有任何一笔收入能达到大数额的程度。

  分期购买的吗?

  这个念头一出,他忽然想起之前封宿弛晕车药被替换的事。

  封宿弛那批晕车药的成分物质也是分批购买,并且对方做得滴水不漏,跟这次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这两件事不管是性质还是事件本身明明毫无关联……

  江榛总觉得, 这里面存在一些他还没触及到的隐情。

  始作俑者是为了捞钱吗?

  那为什么要陷害封宿弛?

  他心里琢磨着「钱」这个字,恍然想起一件事,赶忙划拉两下水,伸手戳了戳跟他挨着的某人后腰。

  这河水水流很快,封宿弛即便睁着眼也有点看不起他表情,见他戳个不停, 还以为是对方腰伤疼, 挪动掌心覆盖在那块伤口处。

  江榛:“……”

  冷水都隔不断的灼热传来, 一时间竟然无法分辨这人是不是在占便宜。

  他一阵无语, 食指微曲,更用力地戳了一下对方腰窝。

  棒槌玩意儿,赶紧看看他腰扣下面别着的一百块钱有没有丢啊!

  要不是自己现在被死死抱着的动作不方便看,哪轮得到指望这脑子不转弯的?

  脑子不转弯的人再次会错了意,还抬手在他腰上轻轻拍了两下。

  跟哄崽子似的,就差说:忍忍憋住,马上就能上岸了。

  蠢成这样,江榛原本憋的好好的气差点被他气漏出来。

  他暗暗磨牙,在这人腰上胡乱,终于从大片精瘦的肌肉上抓到一小块皮,使劲儿旋了一圈。

  封宿弛:“……”

  这不老实的家伙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他加快了点速度,顺着水流又走了千百米,托着人浮出水面。

  “咳、咳咳!” 终于呼吸到久违的空气,江榛猛的喘了几口,打掉腰间的手自己往岸上游。

  他本可以自己游,但刚刚人在水下,解释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封宿弛虚虚握了一下空落落的手心,小声嘀咕:“小没良心的,连句谢谢都不说。”

  他也跟着游了过去:“你刚刚一个劲的戳我是在干什么?”

  “我是让你看看我腰上的东西丢没丢。”江榛坐在岸边,赶忙翻腾着自己的腰带。

  他身上的衣服腰带内部有个暗扣,用来放一些小玩意儿再合适不过了。

  封宿弛就见他翻找半天,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缩成一团的纸钞。

  江榛心疼地把纸钞展开:“还好还好,没有损坏,晒干还能用。”

  根据帝国货币法,纸钞损毁程度超过60%将失去其价值,需要本人携带身份证件去银行更换。

  两人现在别说是身份证件,浑身上下连一件完好的衣服都凑不出来,这一百块钱要是毁了那他们真就真无分文了。

  封宿弛看着他手里的一百块钱,心里一阵酸涩:“原来我们已经落魄到这个程度了吗?”

  “原来你才意识到这个问题吗?”江榛没好气把纸钞在阳光下甩了甩,“等去了市里你就想办法去联系军方,这一百块钱得支撑到我们活着见到你的人。”

  军人训练出来的方向感在这种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封宿弛趁着他晾钱的功夫到处转了转,基本就确定了后面两天要走的路。

  “这一块地方很偏,但是进市里的小路,不出意外我们走个两天就差不多到了。”封宿弛说,“就顺着河走。”

  “白垩那群人不会再追上来吗?”江榛担忧道。

  他们可是在那些海盗的注视下堂而皇之跳到河里走的,那些人肯定会顺着河流来找。

  但封宿弛却摇摇头:“白垩很聪明,但同时,他也太自负了。”

  “他很清楚我能考虑到这个问题,所以断定我会偏离河流走别的路,这种时候,走水路这条反而是最安全的。”

  江榛顿悟:“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你这是反向推算,如果白垩没有想这么多,或者他跟我们的想法重合了呢?”

  “你说的有道理,是有这种不确定性。”封宿弛一点意外的表情都没有,看他的眼神带了一抹探究和欣赏,“所以两种选择都有赌博的成分在,你选哪个?”

  江榛挑眉:“听我的?”

  封宿弛颔首:“你做主。”

  “你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江榛懒洋洋道,“到时候万一出现意外了,还能把锅推到我身上。”

  封宿弛:“……”

  他无语片刻:“江榛你一百三十斤体重里一百二十九斤的心眼吧?”

  江榛换了个动作,手抵着脑袋乐了好半天。

  半晌,他搓了搓笑僵的面颊,指向对方:“算了,我选信你一次。”

  封宿弛了解白垩,加上他本身对局面的判段能力,其实压根不需要考虑就知道该如何选择。

  封宿弛听到那句「我选你」,这才哼哼两声,勉强满意了。

  他走过去,半蹲在这人面前:“衣服撩起来,我看看伤口。”

  江榛表情有些奇怪。

  嗯……虽然他们都是男的,虽然都是Alpha,但这掀衣服给另一个人看……还是不怎么适应啊!

  他身子一错,在这人旁边站了起来:“没那么娇贵,皮糙肉厚的,这点小伤过两天就自愈了。”

  不给看的原因有二,别扭是一方面,后腰和身上的针眼是另一方面。

  封宿弛之前也没仔细看这人的伤势,闻言半信半疑:“但是你流了很多血。”

  “看着吓人而已。”江榛指了指他的肩膀,“你有空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伤得一点不比我轻啊。”

  “我跟你性质不一样。”封宿弛是算好的角度和受力地点,看着皮开肉绽,其实压根没伤到筋骨,“再说了,你那身体素质能跟我比吗?”

  这话江榛可就不乐意听了,他脑袋一转:“小瞧谁呢?”

  封宿弛劝不动,只能叹口气跟在他身后继续赶路。

  一般来说,一句话说得太满总会有点那么意外发生。

  两天后刚到市区,一生要强的江小榛同志就壮烈倒下了。

  封宿弛看着蹲坐在路边缩成一团的某人,无情地扯了扯嘴角:“我小瞧你?”

  江榛:“……”

  他吸着鼻子,摸了摸滚烫的脸,虚弱道:“我哪儿能想到啊……忘了自己身体没好透了。”

  因为江络成先天免疫系统缺陷,加上身体内血液循环堵塞造血功能紊乱,江榛每年六月都会跟他进行一次全身的血液替换,把「一次性」的造血细胞和免疫细胞送进江络成的身体。

  这种大换血的手术对任何一个人来说伤害都是巨大的,就算江榛的身体素质是S,也难免术后有一个月的虚弱期,这期间他的免疫系统和身体机能都处于低谷状态。

  以往他在这段时间都会很注意很爱惜自己,今年是个例外,加上前段时间被封宿弛照顾得太好,让他一下子忘记了身体上的问题。

  江榛轻轻叹口气,果然,安逸使人堕落,这花瓶真不是谁都能当的。

  封宿弛看他这副颓废的样子,倒嘴边的责怪也说不出来了,他下意识想伸出手揉揉面前耷拉的脑袋,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又收了回来:“走吧,我带你先找个地方住。”

  “不行!”说起这个,江榛立马精神了,“我们现在只有一百块钱,从这里到三理星的军区还有一百公里,怎么能浪费在住宿上?”

  三理星军区周围五十公里不允许外来车辆行驶,就算他们打车去,也还要走这么远。

  而一百块钱打五十公里的车,在三理星这种物价不算便宜的地方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事。

  封宿弛问:“那我们总要有地方住吧,不去找酒店,我们住哪儿?”

  江榛指了指身后的广告牌:“我刚刚研究过了,市边缘有一家废弃的工程楼,里面有一个样板房,我们可以晚上偷偷溜进去休息会儿,白天继续赶路。”

  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无比流利自然。

  封宿弛看着他烧得微微红润的脸颊,还有说这段话时候的满足,忽然眼眶一酸,转过身子45°仰望天空。

  江榛:“??你没事吧?”

  这什么情况,他好像也没说什么特别伤人感人的话吧?

  难不成是因为落魄到只能偷住人家的样板房,感觉自己收到屈辱气哭了?

  他大惊失色,生怕这人宁死不屈傲骨,劝道:“封宿弛你别这样,人都有困难的时候,度过去就好了。”

  可听了这话的封宿弛不仅没有想开,甚至45°变成了60°,头仰得更高了。

  他哪里是因为自己落魄气哭的?

  明明是愧疚的!

  江榛是谁啊?

  一个月花钱八位数的败家子,在一个月前,这人还能挥挥手眼都不眨买下一个七位数的按摩椅,现在竟然都沦落到为了省一百块钱流落街头的境界了!

  封宿弛从来没有一刻觉得,自己这个「丈夫」如此失职过。

  唉,他要是考虑再周到再全面一点,说不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连爱人的基本开销吃住都给不了,算什么男人?!

  陷入深度自我怀疑的封上将显然忘记了,半年前他还在因为某人花钱多而琢磨着报复和谴责。

  江榛见他眸中似有水波划过,难得慌神,走过去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碰碰:“封宿弛?你没有自闭吧?别吓我。”

  “没有,我没事。”封宿弛缓过来,深深吸了一口气,复杂地看向他,“委屈你了。”

  江榛:“……”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这怕不是失了智吧?

  生怕刺激到对方,他小心翼翼答:“没、没事,这点算什么委屈。”

  封宿弛看他的眼神更复杂了。

  以前还没发现,原来江榛是个刀子嘴豆腐心,还挺善解人意的。

  他终于忍不住,伸出罪孽的爪子使劲揉了一把对方的脑袋:“放心,我不会让你受穷委屈的。”

  说着,他就拿着那张百元大钞,去自动兑币机换了零钱,带着一股势如破竹的气势冲到电话亭。

  江榛都看呆了,差点没反应过来:“你要干什么?”

  “给我哥打电话,让他帮我联系军部来找我。”封宿弛说得理所当然。

  不同区域的军方联系需要通过指定设备指定途径,他们人在外面根本没有办法主动联系三理星的军方,但远在首星的封一燃就可以做到。

  原本封宿弛不打算麻烦他哥的,毕竟他哥日理万机,而且一旦知道他现在的处境,一定会用后半辈子的时间来嘲笑他。

  但现在江榛都要跟他过穷小子的苦日子了,面子算个什么?

  反正封一燃已经很忙了,再忙一点也无所谓不是?

  于是江榛就看着他理不直气也壮地拨打了封一燃的电话。

  “……”

  在刚来到市区的时候,他也考虑过联系鹿沫他们借点钱或者找人来接应。

  可两人现在连个智脑都没有,对方转钱都没地方转,如果来到这少说也需要三四天,那时候他们早就已经到军部区域了,哪里还用得着鹿沫再跑一趟?

  但封宿弛既然这么坚持不愿意将就着住,他也不打算拦着。

  封一燃比鹿沫那些人身份地位能力手段都高,总能想到最快的解决办法。

  果然不出一会儿,封宿弛就出来了。

  “我哥说他很久很久之前好像在这里的银行存过一笔固定款,巧的是上个月可当做活期的利息刚算出来他还没来及取,让我们去拿着应急。”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点江榛他们在短短几天内体会得淋漓尽致。

  有了钱,一切都变得积极向上了起来。

  两人先用一百块钱买了身新衣服,带着墨镜帽子去了银行。

  毕竟这市区的雇佣兵还有封宿弛的悬赏任务,还是小心为上。

  一小时后。

  “发了发了!”封宿弛一扫之前的悲伤凄凉,两只眼里满是开心,“十万!这几天开销足够了。”

  江榛原本还想嘲笑他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但一看到卡上那一串0,也控制不住地弯起眼睛:“这哪是足够,简直绰绰有余!”

  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封一燃可真他妈好用啊!

  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家伙在银行门口面对面傻笑,诡异的场景让过路人频频侧目。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刚劫了银行出来分赃。

  好在江榛很快克制住这份喜悦:“那我们现在……”

  封宿弛斩钉截铁:“先去医院。”

  江榛:“……”

  这可不兴去。

  俗话说在医生面前一切的患者都和裸奔无异,他一身的针眼和伤不是上赶着给人家送病情吗?

  果断摇头:“我不去。”

  封宿弛这次没惯着他:“不行,现在有钱了,医院必须去!”

  “不要!”江榛把他手甩开,“我睡一觉就没事了!等会去买点消炎药和维生素就好。”

  从小诊所嫖的药早就不知道丢哪去了,发烧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身体内免疫功能差,多吃点维生素估计很快就好。

  封宿弛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语调加重:“江榛,你有没有分清事情的严重性?浑身是伤还在发烧,如果不去看伤口溃烂怎么办?夜里烧起来脑子烧坏了怎么办?多大人了还这么抗拒医院?”

  江榛自知理亏,可又确实不想让自己一身狼狈被看到,只得服软:“好了好了,你别吼我。”

  说是服软,话说得是一点都不客气。

  封宿弛气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就在江榛觉得对方要甩袖子走的时候,听到他说:“对不起,以后不会这么大声了。”

  “……”他吃软不吃硬,这下子是真的心虚,“我答应你,就一晚上,如果过了今晚还不好转,我就跟你去医院,行不行?”

  封宿弛还想再跟他讲讲道理,但江榛先发制人,皱着眉揉了揉胃:“好饿。”

  封宿弛:“先去吃饭吧。”

  说完就想扇自己两巴掌。

  封宿弛,你真没出息!怎么浑身脾气就被这混蛋磨平了棱角?

  他暗自跟自己生气,把人带到高阶酒店,豪爽地开了高端房型。

  江榛看着他手里的房卡:“就一间?”

  “嗯,我晚上看着你,防止你一个人晕死过去都没人发现。”封宿弛声音没有一丝感情,让人生不出任何旖旎的想法。

  江榛撇撇嘴:“哦。”

  “你先回去,我去给你买药买饭,等我半小时马上回来。”封宿弛看着人进去,在门口不放心地重复叮嘱,“不许出去乱跑。”

  “知道了。”江榛耐心即将告罄,“婆婆妈妈的。”

  封宿弛心道你以为我想像我哥那老妈子一样?

  他没好气瞪了那人一眼,转身离开酒店。

  七月仲夏夜,三理星的夜晚路上有很多情侣,三三两两成双成对坐在路边或者公园里看星星。

  封宿弛动作很快,从医院开完药回来才过了十几分钟。

  他看着远处的路灯和街边特意装点的玫瑰花静止几秒,倏然转身问一旁的路人:“打扰您了,冒昧问下,今天是几号?”

  那人正一脸神往地看着街边相拥的情侣,闻言随口道:“19。”

  封宿弛一愣,匆忙扔下一句「谢谢」就走了。

  ……

  江榛一个人在酒店洗完澡换好绷带,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但封宿弛还没回来。

  他皱了皱眉,怕这人出事,抬脚就想出门去找。

  但对方反复叮嘱的那句「不要乱跑」在他转动把手之前拦住了他。

  江榛看着刚量好的40°体温,颓然叹口气。

  算了,就他现在这个状态,去了也是拖后腿,还不如听话相信那人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

  衡量完利弊,他就躺回了床上。

  天花板上的吊灯一闪一闪,江榛一边数,一边等着某人回来。

  结果数着数着就熬不住闭上了眼。

  他其实很少做梦。

  但大概是生病的缘故,这回不仅入眠快,还鲜少梦到了过去。

  江榛很清楚自己在梦中,但他却醒不过来,身体的疲惫和沉重已经启动自我保护机制,强行把他留在潜意识里修养了。

  但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他觉得还不如不修养。

  因为他梦到了许忆霜,江络成……

  还有面部一片空白的父亲。

  因为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即便见过照片,江榛也很难想象到他父亲具体的模样,只能看到一片虚空的光团在父亲脸上晃动。

  他伸出手晃了晃发现赶不走,也就收手作罢。

  这段梦境应该是从很久之前开始的。

  那时候,江络成刚出生。

  梦境中的一切总带有不现实的意向性,即便那会儿江榛还不存在,但他依旧梦到了被宠着的江络成,接受治疗的江络成,笑着叫爸爸妈妈的江络成。

  他也看到了许忆霜脸上难得浮现的笑容和宠溺。

  这段没什么看点,江榛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聊,开始掰自己手指头玩了。

  但很快,五六年的时光转眼就过去。

  他出生了。

  江榛终于把注意力从自己嫩白的手指上转移开。

  他出生的时候,洁白的梦境瞬间变了色调,自婴儿开始,逐渐向四周蔓延,变成青灰色。

  这看起来太晦气了。

  江榛下意识抵触这青灰色。

  好在梦境是根据主人的意识来的。

  很快,青灰色就开始发出了彩色的光。

  可惜他本人还是青灰色,看得人无端不爽。

  他出生的时候,“父亲”高高举起他抛了抛,看姿势应该是很开心很高兴。

  许忆霜脸上的笑容也不加掩饰,对他满心满眼说不出的爱意。

  看起来他的童年好像还不错。

  江榛没有这段时间的印象,对此只有麻木。

  他一直在等,等那个时间点到来。

  果然,没过多久,就来到了「坠崖事件」当天。

  江榛看着自己因为嫉妒哥哥有妈妈背着,气愤地和对方起了争执。

  他把哥哥从妈妈的背上打下来,像个混账一样不讲道理地对他哥哥拳打脚踢。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因为不经意的打闹,幼小的他不慎脚滑,猛地向后仰去,就快要跌落山崖!

  但在最后那一秒,江络成拉住了他的手。

  两人的位置瞬间对调,坠崖的成了江络成,在悬崖边冷眼旁观的成了他。

  紧接着就是剧烈的震动和轰鸣声。

  山体塌陷这个意外,被他们碰巧撞上了。

  这一切发生的这么连贯,这么让人措手不及。

  以至于等看着自己一次又一次躺在手术台上的时候,江榛还有些恍然。

  这就是当年事情的真相了。

  ……

  这就是,当年的,真相吗?

  因为很少梦到过去,所以这是江榛事发以来第一次,站在完全的第三者视角去看待这件事。

  也是刚刚,他浑身像是被冰灌了体,冷得直打颤。

  不对,太不对劲了!

  漏洞太多,这件事根本就不成立!

  为什么他会嫉妒江络成?

  江榛对自己认知很清晰,他对自己足够自信和了解,非常清楚哪怕是四岁幼小的年龄段,也不可能因为许忆霜背江络成而产生嫉妒!

  江络成又是怎么做到能在那样的情况下把两人身份对调的?

  他作为一个成年人都不敢保证被救者能全须全尾幸免于难,凭什么一个九岁的小孩能做到?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

  那对事件中作为旁观者出现的陌生父子,为什么没有出现?

  就在他往深处思索的时候,脑袋瞬间头疼欲裂,仿佛要炸开一样!

  许忆霜后来怨毒的脸、江络成虚弱的笑容……每一年、每一幕都像电影一样在他脑海中出现!

  他猛然蹲下,无声拼命捶打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要想啊……

  不能再想了啊!

  ……

  封宿弛回到酒店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了。

  他身形一顿,不由自主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走过去。

  这人大概睡得并不舒服,眉头皱着,脸色比他出去的时候还要难看。

  也不知道是饿的还是病的。

  “饭都买回来了你睡了,等回还得热。”他咕哝着抱怨一句,为难地看着对方额头的冷汗,叹息着弯下腰,轻柔地用毛巾擦了擦。“第二次了江小榛,我第二次帮你上药了。”

  “我真是活菩萨在世,偏偏就得是你这个小没良心的,醒来都不给我说句谢谢。”

  也就趁着江榛睡着了听不见,封宿弛才能这么大着胆子吐槽。

  他嘴上絮絮叨叨,手上动作也不怠慢,小心翼翼掀开这人的衣摆。

  刚一入眼,左腰那一块印出血的纱布就刺进眼底。

  封宿弛感觉自己呼吸加重了一点,拿枪杀人都纹丝不动的手轻轻一颤,开始慢慢解纱布。

  他处理这些伤口其实很在行,但这会儿面对着不算致命的子/弹擦伤,却难得感到些束手无措。

  好不容易上完药,又到了更难的缠纱布环节。

  为了不让人被吵醒,封宿弛废了老鼻子劲儿让人翻了个面背朝天:“祖宗,你是真难伺候。也就我脾气好,换一个人不得被你——”

  话音戛然而止。

  封宿弛愣怔着看着对方后腰三个米粒大小的针眼,脑子像被雷击中一样,整个人都开始以一个微小的幅度颤抖。

  这是……

  什么?

  他双眼猩红,想蹲下来仔细看看,膝盖却像是灌了铅,怎么都动不了。

  半晌,封宿弛的手才解冻一般找回知觉,哆哆嗦嗦朝着那三个针眼探去。

  针眼很小,比起那一片擦伤来说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但封宿弛却觉得,这三个针眼比在他胸口戳上三刀都要让人疼。

  他像是拼了命给定罪的死刑犯找脱罪理由,不甘心地又挽起江榛的袖口——

  手腕和手臂上,都有着同样的针眼。

  封宿弛感觉喉咙泛起了一丝腥味,高大的身形微不可查晃了晃。

  他没有勇气再去看江榛的腿了。

  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的。

  为什么江榛来得时候裹那么严实?为什么江榛不愿意掀衣服?为什么江榛打死不去医院?

  他真是混蛋,他早该想到的。

  封宿弛嘴唇已经没了血色,他觉得自己应该冷静,可却怎么都无法阻止大脑的运转。

  【江络成有先天血液疾病。】

  江榛背后的针眼,就是这么来得吗?

  【江络成救了江榛一命。】

  江榛这么骄傲自爱的人,凭什么会心甘情愿给不喜欢的人做这个贡献?是因为这件事吗?

  【许忆霜……不喜欢江榛。】

  想到这,封宿弛胸口终于忍不住剧烈起伏着。

  凭什么!?

  那个女人凭什么不喜欢江榛?

  她有什么资格不喜欢?

  她……

  “你在干什么?”

  突兀出现的一道声音,当头给他的怒火浇了一盆冷水。

  封宿弛连忙低头看,就见江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毫无温度地盯着他看。

  他慌了神,赶紧解释道:“我想给你上药的。”

  江榛刚从噩梦中挣扎出来,这会儿大脑混沌,脾气也因为许忆霜和江络成一起上来了。

  他歪了歪脑袋:“啊,对病人动手动脚,这就是你的上药?”

  这话其实平时的江榛也会说,往往封宿弛会恼羞成怒给自己辩解,他就在旁边笑嘻嘻的看。

  可惜这一次,江榛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微长的头发凌乱散在额前,遮住了他半边眼睛。

  他长得其实很有攻击性,只是平时总懒懒散散的不怎么扎人,等真的不笑的时候,那双绛紫色的眼睛简直能让人浑身胆寒。

  但封宿弛慌却不是因为害怕。

  不,准确来说也算是害怕。

  他怕江榛生气。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他说,“我就是看到你……”

  “看到我腰上有针孔,所以才好奇看看的,对吗?”江榛嘴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形,“封宿弛,好奇打量,可不是你这副表情。”

  封宿弛缓缓僵住。

  偏偏江榛这人没有什么良心:“你这副表情,是因为了解事情前因后果才有的吧?”

  说来也很奇怪,江榛其实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也不喜欢糟蹋别人对自己的关心。

  他知道封宿弛那是在心疼自己,为自己不值,但现在他控制不住自己。

  最脆弱最不堪最懦弱最想逃避的一面就这么被迫被揭露,他不想面对这事实。

  不想看到这人的怜悯,也不想看到这人的同情和可怜。

  作为从小到大的天之骄子,哪怕因为一些事情不得以真面目面向大众,他也是骄傲的。

  他比所有人都骄傲,比所有人都更坚强。

  这样的江榛是不会允许自己的脊背弯掉的。

  同样,他不允许自己以一个失败的怯懦者姿态出现在别人……是封宿弛的眼中。

  江榛这人,越是倔强身上的刺就越尖。

  看着对方无措的表情,他咬咬牙,不过脑子的话脱口而出:“你暗中调查我的事情我懒得跟你计较,但我劝你,别多管闲事。”

  他这话说完,自己倒狠狠抽了口气。

  心脏有点难受。

  被攥住一样,有点呼吸不畅。

  按照他对封宿弛的理解,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应该转身离开了。

  可现在,这人竟然只是脸色白了白,还坚持开口:“江榛,你这么聪明,不应该想不到当年那件事有隐情。”

  江榛手脚冰凉,失声道:“闭嘴!”

  封宿弛却紧了紧拳头,任由指甲嵌进掌心:“江榛,我不觉得你欠任何人,如果你是受害者,凭什么要承受这些?”

  受害者?

  江榛感觉很荒唐:“你在可怜我吗?”

  封宿弛一愣,连忙否认:“不是,你别多想!”

  但现在根本不在理智范畴内的江榛是不会听道理的,他本就紊乱的状态和思维让他只能思考自己认为的事情。

  封宿弛在同情他,这就是他现在固执的以为。

  于是江榛挤出了一个称得上残忍的微笑:“封宿弛,你以为你是谁啊?”

  封宿弛心里咯噔一声。

  他直觉对方接下来的话不会让他好过。

  果然,江榛不紧不慢,咬字清晰:“不要太自以为是了,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我们现在不过是走了程序的联姻关系而已,年底就离婚,届时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所以不要太……”

  “你说什么?”封宿弛一直为了他压着的底线终于在这句话之后崩溃,他咬牙道,“再说一遍。”

  江榛抿唇:“我说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封宿弛撑着床,俯视着他:“最后,一句。”

  江榛后知后觉,木然道:“年底离婚。”

  封宿弛笑了。

  “好,江榛,你真行。”

  简简单单六个字一出,他瞬间鼻子就酸了一下。

  离婚。

  说得多轻松啊。

  他天天生怕对方名声受损,就算是不认识的时候,哪怕天天定期打巨额生活费都没想过离婚。

  这人倒好,两个字脱口而出,跟过家家一样。

  把他封宿弛当什么啊?

  封宿弛还想说点什么,按照他的性格,这会儿应该把对方扎在自己心上的刀全拔下来尽数返还才是。

  但看到江榛惨白的脸色,他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只能深深看对方一眼,转身离开的酒店。

  门被用力打开,却又怕惊动什么一样,悄悄关上。

  仿佛不曾有人来过。

  江榛就这么坐了许久,靠在床头,缓缓闭上了眼。

  不得不承认。

  他现在很难过。

  很难过。

  ……

  封宿弛离开后,原本想去酒店喝一杯的。

  他现在很乱,需要发泄的点来释放情绪。

  可大概是军人需要长期保证绝对理智的习惯,刚一出门,封宿弛就忍不住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江榛他……状况好像有点不太对。

  封宿弛眉头锁得紧,在感性和理性之间,还是选择了理性。

  他抵着江榛房间门,无声叹了口气。

  随后找前台人员开了他隔壁的一间屋子。

  离得这么近,至少对方如果今晚真的发生什么意外,他能及时赶到。

  等明天一早确定对方安然无恙……

  封宿弛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捏了捏指骨,关节处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

  等确定对方安然无恙,他就会先行离开,让人来接应。

  江榛是骄傲的,封宿弛何尝不是?

  即便知道对方可能是因为情绪或者状态问题,他的自尊也不允许继续留下来纠缠。

  面前的落地窗忽然亮了一瞬。

  封宿弛反应慢半拍一样抬起头。

  这家酒店是附近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家,楼下就是硕大的人民公园和象征吉祥的平安河。

  此时,人民公园最大的花圃中,所有含苞待放的花都在这一瞬间绽放了。

  有郁金香,有月季,有玫瑰晚香玉……甚至转瞬即逝的昙花,都在同一时间于漆黑的夜里绚烂盛开。

  花有百余种,每一种都是美好顺遂吉利的祝福象征。

  这是封宿弛刚刚买通了花圃管理人员,让他们利用人工科技来促进这些花成长的。

  所以在这一晚,即便是未到时节的花,也不得不因为他想送的祝愿而盛开。

  也是同一时间,平安河上空的星夜开始被烟花掠夺,一朵接着一朵,声势浩大,永不停歇。

  甚至平安河,都被星星点点的祈福灯占满。

  可能不会有人能在没得到提示的情况下看出来,每一朵烟花都对应着花田中的一种花朵。

  离得远的人也不会知道,平安河上每一盏祈福灯上都写了祈福语。

  上面字条的祝福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祝福语前缀的赠送的对象都是一个名字——江榛。

  千亩花田是为了江榛绽放的。

  盛世烟花也是为了江榛绚烂的。

  甚至长灯万里的百人祝愿,也是给江榛的礼物。

  可惜东西都有了,他却没送出去。

  封宿弛看着这一场浩大的典礼演绎至结束,才哑然苦笑。

  他喃喃自语。

  “江榛,结婚三周年快乐。”

  7月19日。

  是他们举行婚礼的仲夏夜。

  作者有话说:

  答应大家的二合一肥章这不就来了OvO;

  不出意外明后天就会写到掉马-(我尽量多写争取明天赶上!)

  ps:别慌不虐的!榛崽抠抠两人需要刺激一下才能正视他们的关系,闹小别扭是必经之路——

  大家安心,作者是只会写沙雕甜文的酒,不会写虐OvO你们想看虐都看不到嘿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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