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戈小说网>都市异能>你们修仙的还玩这一套吗>第109章 护咒

  灵流掀起的狂风袭扫过辰陵千里长林, 轰然撞上学宫最外围的屏障,激起层层波动。林间千万只鸟雀慌张起飞,振翅声划破昏沉的天幕, 沉沉惊响在每个人心底。

  等明信再反应过来, 人已经掠过藏书阁不管不顾地向白玉阶冲去,但冲动不过片刻,他硬生生在醒心楼几步处止住脚——万象天需得有人坐镇。

  白知秋不在,周临风不够镇住所有人。

  “宜州传信,一切正常;三师弟方才传信, 谢无尘师弟昏迷, 卜阁安排长老再去接应;白师兄的传信尚未到,”周临风话语一顿,匆匆迎到明信面前, “师父。”

  明信稍一点头, 无视议事堂中诸多复杂的目光:“姜宁还讲了什么?”

  “他们破阵后, 引动了杀阵。杀阵又与姜师兄所做的阵局相冲, 掌门令替他们挡了致命一击,才一直波及到学宫迷阵边缘。”周临风神色沉重,“师父,万象天为何会震动?”

  “第八道阵眼牵系在掌门令上。”明信拍拍周临风的手,“尚未到能让我们自乱阵脚的时候。”

  后一句是说给其他人听的, 是一个明显的示意他继续安排的意思, 周临风坚定应是,明信便转身向侧堂走去。

  屋门掩上,轻轻一声响, 也掩住了熬药时浓郁的苦味。吴诗匆忙穿过混乱的灾民, 掀起帘子, 呼吸没缓匀就急匆匆开口:“师父?碧云天又有新调令?”

  “坐,”扶鹤长老不慌不忙道,“不是调令,是要我们吸引视线。”

  “向哪里吸引?”吴诗接过玉简,一眼已经扫完传信,“洛郡?您一个人过去?”

  “对,你和于恙留下,照顾好大家。”

  吴诗还是觉得古怪,但她了解的情况毕竟不多,半晌只犹疑着点了下头:“洛郡分属西侧,绍郡分属东侧,这边事宜此后由寻咎长老负责吗?”

  “不是,”扶鹤轻叹一口气,“白师兄让我们藏木于林,以此掩护秦师姐。”

  一帘之外,水汽蒸腾而起,模糊了伤痛和灾祸。有人一下没看住小孩,没跑几步就在人群中摔到在地,旁边的人漠不关心地向哭声的方向看了一眼,木然转回去。

  哭声越来越大,然后被哀乐狠狠撕开,寒风卷起散在空中的纸钱,吹到早已沾了一层纸灰的残雪上。文松月背对众人,单膝跪在腥气浓重的床榻边,皲裂的手中依然死死攥着药方。

  时间渐渐推移,所有的挣扎最终化为一声不明显的呜咽,关不紧的木窗缝中,透进一抹微弱的光。

  白知秋眉目低垂,缓步走过长路,秦问声陪侍在侧,看他落下最后一颗阵石。

  “蛊鬼想浑水摸鱼,我就将水搅得更浑啊。”白知秋很轻地说,眼底没什么笑,像是问秦问声,又像是对着前方的虚空,“掌门令中的杀手锏都逼了出来,还拦得住他们吗?”

  他无视玉简不曾中断的传信,挥退秦问声,站在长路尽头低声问道:“我选了,你满意了吗?”

  风吹动他的袖袍,指根因果线跟着一起扬起,拉出一道鲜红的线。晚阳落在他眼中,没有一点温度:“掌门令毁了,什么都没有了。”

  ***

  夕误起了卦象,圈禁出一块空间,将丹药化在水中,一点一点喂给谢无尘。

  “这还有一瓶从药阁顺来的,能用吗?”余寅在乾坤囊中摸来摸去,瓶瓶罐罐丢了一地,又气短又头疼。

  药不好喂,一半都洒了出来,夕误收回手,用帕子擦去谢无尘唇边渗出的血,眸色深沉。

  “他还是凡身,要找医阁。”姜宁动也不敢动,生怕牵扯到伤处再让谢无尘难受一次,说话的声音都放得极轻。

  夕误自己吞了两颗丹药,又倒给姜宁两颗:“希望周师兄快一些吧。”

  谢无尘却并不觉得很疼。

  阵法崩毁撕裂不过转瞬,快得连时间都凝滞下来。足矣令所有人粉身碎骨的冲击在到来的刹那,被一道浅蓝色的屏障尽数拦于他们身前。在最后一刹,谢无尘看到了余寅面上的惊愕,看到了屏障一寸一寸破碎,甚至嗅到了来自于万里冰封之地的寒意。

  意识在深海中慢慢下沉,不疼,也不难受。他的脑海中尽是空茫,没有什么能勾起他的思绪,也没有什么需要他去思考,一切情绪都在海水中淹没,变成无边无际的平静。

  可是,在每一次将要沉底的时候,就会有一道说不清是冰还是烫的感觉出现在手腕上,于是谢无尘被迫睁开眼,被不知名的力量从海底一直向上拽。但他找不到自己要上浮的理由,那股力量也不够强大。

  他就这样在昏睡与清醒之际浮浮沉沉挣扎了许久,才感觉到腕上那股恼人的力量不见了,阳光从海面上漏下来,照得眼前一片白茫茫。

  很久,久到谢无尘以为自己就要这样一直落下去,直至沉底的时候,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道冷若寒霜的气息,还有一道清浅和煦的风,带一点冷意,却不让人讨厌。

  他触碰过这种感觉,在哪里?

  谢无尘想不起来,他的思绪被罩住了,曾经让他舒服的感觉此刻化为了焦躁。他竭力想撕开包裹着他的幕帐,想找回被自己无意识遗忘的事情。

  那件事,对自己而言非常非常重要。

  醒过来啊……

  他躺在沁凉的地上,感到潮意慢慢浸入骨髓,跟着血液一起流经身体。谢无尘引着它们流动一周,不太舒服地动了下。

  随着这一动,满身束缚乍然褪去,覆盖在他五识五感之上的屏障一扫而光。谢无尘睁开眼,看见旁边盘坐着一名面容清冷隽秀的女子,眼睫低敛,眸光无欲无情地落在他身上。

  谢无尘楞楞地盯视着面前的人,从混乱的记忆中打捞记起初入掌门令时的一眼,刹那间竟然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错落感:“你……您是?”

  女子轻叹一声:“我是杨雨。”

  谢无尘瞳孔骤缩。

  逝去于三百年前的人,此时此刻就活生生地坐在面前,闹得谢无尘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觉得害怕还是觉得荒谬。

  “我确实已经死在三百年前了。”杨雨瞥了一眼谢无尘暗中掐起的手诀,没有介意他的冒犯,“或者说,我是杨雨的一抹残魂。”

  这些话显然不能让谢无尘放下所有的警惕,杨雨从容解释:“我阵封芸笥天,为了不受天谴影响,将灵魄一分为二,其中一半封在芸笥天下。知秋从通天路回来后,将这部分灵魄从阵局中剥离出来,封在掌门令中。而今玉简被毁,我失去寄身之地……”

  女子点点自己眉心:“在你心防失守之时入了你的识海。”

  谢无尘:“……”

  记忆呼啸而来,狠狠击在他心脏最深处。

  夺命的阵局,纷乱的灵流,玉简毁坏时细微的裂痕声……昏迷前的场景呼啸而来又呼啸而去,杨雨指指他藏在背后的手,再次开口:“我回答了你,到你回答我了,你是谁?”

  杨雨的目光极其平静,不知为何,谢无尘在她身上感觉到了与白知秋相似的,天崩地陷却不慌不忙的淡定与从容。这种气质会让人不自觉冷静下来,相信他们说的一字一句。

  谢无尘看了她一会,放开手诀,起身拜下一礼,平静回答:“谢无尘,按照礼数,应该是知秋带我来见您。”

  杨雨却没有什么疑惑,受了他的礼:“知秋,看来我受不了你一句师祖了。”

  谢无尘情绪大起大落,很多思绪还没彻底回笼,愣了刹那才明白过来杨雨的意思,“嗯”一声。但“师父”两个字在舌尖转了很多圈,还是吐不出来。

  于此同时漫上心头的,却是无穷无尽的苦涩。

  “你同他在一起,多久了?”杨雨问。

  “只有一月。”谢无尘垂下头,语气很平,但掩不住其中的颓丧。

  “一月啊……”杨雨重复,似是感叹,“我以为我离开的三百多年里,会发生很多事情。当年知秋执意回头,我便担忧过他日后该如何,明掌门能护他一次两次,却不能护他一生一世。可转念再想,长辈、兄长,甚至是亲子,都不是能够陪他走一生的人。”

  “或许,能够为另一个人担上‘一生’这个词的还有眷侣,不过,以他的性子,这个词可能只属于他自己……”

  谢无尘张张口,他想说自己愿意付出这个“一生”,杨雨抬头看着他,手腕微微向下一压,示意他噤声:“你知道自己手腕上的是什么吗?”

  现在他们在识海中,而白知秋落下的那一道护咒竟然还正正好地圈在手腕,泛着一周淡金。

  “是护咒。”谢无尘回答。

  “不止,也是仙门禁咒。”杨雨神色温和,或许是残魂受心法影响小一些,她并不像白知秋描述中的那样冷淡薄情,“是灵魄为线,编织而成的同心环。曾经仙道尚存时候,有无数人竭尽心力,想要他人为自己编织这样的绳结,因为它甚至可以阻隔天雷。”

  杨雨很轻地笑了:“这世上,没有比它更强的护印了,可是,你知道生分灵魄有多疼吗?”

  谢无尘呼吸一滞,喉口酸涩:“我……”

  “他是自愿的,你不必为此负担。”杨雨道,目光落在绳结上,“他这样做,或许只是出于应当——因为你是他的眷侣,或是因为你是他所选定的弟子。一个人并没有承担另一个人无止境的付出的义务,他不曾告知于你,便是不希望你因他而有所负累。”

  “而我告知于你,是因为我也有一样东西给你,并且,希望你帮我。”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